讨论中,大家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觉散了。
只是一具皮囊的话,说明是凌云舟死后才被弄成这样。那就不能肯定子鼠是凌云舟了,谁没事干嘛把自己弄死啊?魔修也是活人。
倒是凌少宗主挺惨的,出生时父亲身死,几十年后发现他的尸身被炼成了魔躯。
“也不对吧?我感觉上面有阴气。”一名修士说道。
那个擅长驱魂的修士仔细感受了一下,点点头:“是。”
“那是不是说明,用这具躯壳的是鬼修?那就是凌云舟本人吧?”
很少有鬼修会去捡别人的躯壳,都当鬼修了,一般也就抛弃肉身了。也只有本人,才会这么舍不得躯壳。
因为这句话,众修士各有思索,一些人又起了疑心。
凌步非也不在意,扬了扬下巴:“你们看仔细些,搞清楚了,我好去找子鼠算账。”
听得这话,便有人忍不住问:“凌少宗主,假如子鼠真是你父亲,你也要找他算账吗?那可是生恩啊!”
凌步非哼了声:“照你们所说,是我父亲投敌,造成当年的溟河惨案。那我母亲也是在那场大战中陨落的,你们说我是应该去报杀母之仇呢,还是生身之恩?”
众修士沉默了。
凌步非虽姓凌,但他的少宗主之位,是从母亲那里来的,也是母亲耗尽修为给了他性命。无论怎么想,母恩都比父亲更重。
微风吹过,凌云舟身上衣袂飘飘,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大家忽然觉得这事追究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子鼠是不是凌云舟?他们答不上来。可能是,但也可能不是。
凌步非身为凌云舟之子,有没有资格当无极宗少宗主,统领仙盟?他除了父亲还有母亲啊!他母亲死于那一次溟河大战,是英烈之士。
换成自己,杀母之仇在先,若发现仇人就是父亲,还顾得上生身之恩吗?
人群里,传来小声议论。
“这次能顺利拿回玄冰宫,多亏了无极宗的白仙子。这都是凌少宗主当时力排众议,进阵支援之故。要不然白白错过机会,我们还不知道会在这里耗多久。”
“是啊。”另一位修士附和,“这种层次的大战,打得越久损耗越大,伤亡只怕会成倍增加。”
“总之,这次战事凌少宗主有大功。现在真相未明,人家也确实给不了交代。难不成让凌少宗主退位?这有点儿不讲理了吧?”
“那万一子鼠真是凌云舟怎么办?无极宗能保证凌少宗主一定不会有问题吗?”
这话一问出来,就被人顶回去了:“就算子鼠是凌云舟,凌少宗主有什么理由帮着他?生身之恩重要,杀母之仇就不重要了?何况,母亲对凌少宗主的意义不凡,不止怀胎十月,还以命换命,论起恩情,远比父亲更深。”
“但……”
“反正这事我不管了。子鼠是不是凌云舟,等前辈长老们查证吧。至于我师叔他们的死,跟凌少宗主没有关系。”
说完这话,此人扭头便走了。战事刚刚结束,自家还有一大摊子事,谁有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和他一样反应的人也不少,于是挤在正殿门口的修士陆陆续续离去,一些看热闹的发现没得瞧,也慢慢走了。
其中一名修士发现大势已去,正准备溜走,却被人一把抓住。
他吓了一跳,扭头对上一张瓷白的脸,顿时结巴了:“白、白……”
白梦今都没搭理他,随手一甩,丢给百里序:“就是他!”
百里序利索地接过,飞快制住他的经脉,于是这人动弹不得地被提走了。
直到这时,看完全程的宁衍之走过来,语气带着歉意:“凌少宗主,白姑娘,又让你们辛苦了。”
凌步非抬手一挥,凌云舟的魔躯仍然变成一张皮,被他收回去,而后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麻烦,本该叫我出面。”
宁衍之解释:“兹事体大,我以为不好叫外人知晓,所以……”
凌步非笑笑:“我明白,倘若无事,我也不想谈,但都叫人泄漏出去了,不如就揭开来,清清楚楚地说明白。这世上讲理的人终究是多数,让他们知道前因后果,自会体谅我的难处。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疑心我心怀不轨。”
宁衍之若有所悟,心中被触动。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处理方案,毕竟公布出去,凌步非便沾上了污点,总会有人不讲道理,非要污蔑他人。
不知不觉,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却听凌步非一声嗤笑:“污点就污点呗!我以前被人骂得少了吗?傀儡、废人、有个投敌的爹……我还不是过得越来越好。”
“……”这些年,虽然凌步非越来越厉害,但宁衍之没觉得自己输了什么。直到此刻,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尽管自己比对方早入道几年,但在道心之悟上,好像真的不如凌步非。
第470章 谁指使
“所以,到底是谁干的?”进入正殿,凌步非发话。
百里序把人带进来:“在这儿呢!白姑娘把人抓回来了。”
此人形貌普通,金丹修为,看装扮是个散修,这会儿被吓得脸色惨白。
凌步非疑惑地皱起眉头:“就他?”
不是他瞧不起人,实在是……太寒碜了吧?
百里序一点也不客气,喝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挑拨生事?与魔宗什么关系?”
话刚问完,此人已经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连声辩解:“凌少宗主,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别人?谁?”
“这个……”此人抬眼去瞄宁衍之。
宁衍之冷声:“看我作甚?有话就说!”
“没、没什么……”此人抖了抖脸颊上的肌肉,“就是今天早上,我被派去打扫战场的时候,正巧听到有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话,说……”
“痛快点!别吞吞吐吐!”凌步非不耐烦。
此人低下头:“他们说,仙盟之所以会被骗,以至于死这么多人,都是因为有内奸。然后说无极宗形迹可疑,那子鼠其实就是凌云舟,所以他才会在那么多化神的围攻下还逃之夭夭……”
说完,他急切地道:“凌少宗主,我也是一时气极啊!我的兄弟死在护山大阵里,听说这件事,就起了报复之心,所以才……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把这件事宣扬了一下……”
白梦今淡淡道:“你没说实话吧?要不是你在人群里煽动,事情根本不会到这一步。你是有预谋的,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仇恨。”
“真的没有!”此人哀求,“白仙子,我承认我想报私仇,但我真的不是魔宗的奸细,我、我可以发誓!”
百里序哼了声:“你发誓顶什么用?看你灵力驳杂,结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便是被心魔所困,也不碍什么。”
“这……”此人傻眼。
“还不从实招来。”宁衍之拉下脸,“我们并非没有手段,只是那样对你的损害极大,你可要知道好歹!”
他的言下之意,修士们都听得懂。比如搜魂这等禁术,但那样的话,被搜魂之人的识海会被废掉,极其残忍。所以只有上三宗一起做出决定,才可以施展。
而此事涉及到魔宗,关系到仙盟的存亡,三宗极有可能同意。
此人脸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语带哀求:“宁仙君……”
白梦今感觉到不对劲:“你为何只求宁仙君?是觉得他好说话吗?”
此人低下头:“不、在下不敢……”
白梦今便伸出手,活动了一下手腕:“其实,没那么麻烦。我有一门秘术,可以引人入梦,一览无余。虽然用起来有点麻烦,但你不想说,我也只能辛苦一回了。”
看到她掌心冒出的灰雾,明显与灵气有异,此人吓得脸色发白,不由忆起昨日的化神魔劫。
倾覆下来的魔云,让人窒息的魔物,浓得化不开的魔液……在劫云散去之前,仿佛末日降临!
还有他见过的被魔气灌体的修士,哪个不是死得极其痛苦?
“我说!”此人脱口而出。
灰雾停在他面前,白梦今平静地看着他。
此人抬起眼,缓缓看向宁衍之:“是……是丹霞宫!”
殿内安静无声,直到宁衍之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此人“扑通”跪地,汗如雨下:“宁仙君,您不能不认啊!分明是你们丹霞宫想要揭穿这件事,我只是听命而已!”
宁衍之立刻想到刚才此人的反应,他被讯问时接连看了自己好几次,原来是因为这个。但是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又担心师父,又要处理事务,哪里腾得出手来干这个?整个丹霞宫在营地的人手都忙飞了!
这是挑拨!要离间两宗的关系!
宁衍之抬眼去看凌步非:“凌少宗主,我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但我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
“不然我是怎么知道的?”此人生怕白梦今对他施展秘术,急急说道,“当时追过去的只有你们这些高阶修士,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确实,消息来源是他们搞不明白的点。徐掌门忙着回玄冰宫收拾了,照理说没那个心思搞鬼,总不能是苍陵山吧?精灵们对权势并没有兴趣,他们的修炼方式注定了不怎么在乎资源。
宁衍之都疑心起来了。难不成苍陵山也有内奸,以此手段来挑事?
“凌少宗主……”
凌步非终于开口了,却没看宁衍之,而是盯着此人:“是吗?是宁仙君亲口吩咐你的吗?你跟丹霞宫又是什么关系?这等秘事,为什么要找你一个散修来做?”
此人忙道:“就是因为我是散修,所以他们才找上我的,这样就查不到他们身上了!宁仙君没有见我,见我的是一个用了幻形术的长老,他给我看了令牌!”
各大仙门的令牌都有防伪之法,此人有金丹修为,足够看出来了。
所以说,是丹霞宫内部出了奸细?
“真的不关我的事!那位长老说,无极宗想包庇内奸,他看不过眼,所以要揭穿。我因为兄弟之死记恨在心,又得了他的允诺,所以才……不然我哪有胆子跟上宗对抗?”
宁衍之面沉如水,死死盯着他:“你敢发誓?”
“我……”
“何必那么麻烦?”白梦今打断他的话,目光淡淡扫过,“让我看看他的记忆不就好了?”
此人大惊,直觉后退,身体刚一动,白梦今的手便按了过来,猛然按住了他。灰雾喷薄而出,灌入他的天灵盖。
入梦术施展而出,此人的记忆飞快闪现,最后定在某一段。
在战后的荒野里,此人一边清理一边嘀嘀咕咕。兄弟死在这场战事里是其一,自己没捞着什么战功是其二。打扫战场本来是件好差事,说不定能捡到不少合用的材料、灵石,偏偏他找到的全被魔气腐蚀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灰袍的人到了他的面前,腰间悬挂的正是丹霞宫的令牌。
第471章 灰袍人
“谁?”他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