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二叔的确是太过了。”夜露白忽然上前道,“想来若是夜家先祖知道了,也定不会轻饶。”
他的出声打破了凝滞,也给了夜家老祖一个台阶下。
夜家老祖吸了口气,叹道:“是我夜家之过,没有约束好家中子弟,才使夜重光和夜明晟父子无法无天,闯下大祸。他们犯了错,当然要受罚。但凭宿尊处置吧。”
乘宿道:“夜尊放心,本尊定会按律处置,绝不会徇私。”
按律处置,那夜重光便别想活了。
皇室这是要夜重光的命。
夜家老祖心里有气,夜重光已是合体期,是族中最有望进阶大乘的人,就这么放弃,实在令人心痛。
但即便再不舍,他也无可奈何,谁让夜重光蠢到当众对帝女动手。
是以,哪怕心有不满,夜家老祖业只能抿着唇应了一声好。
“老祖!”夜重光也不是真傻,当然听懂了乘宿的意思。他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明白形势不利于他,立刻慌得大喊了一声,“我只是骤然失子,一时情急才对帝女动手,并非真想要伤害帝女。何况、何况帝女不是没事嘛!”
所以凭什么要他的命?
他可是合体大能,岂能给一个小丫头偿命?况且那丫头好好站着,倒是他,已然去了半条命。
夜重光当然不服。
“我没事,不是你失手,而是剑君及时出手护住了我一命。”乘袅脸色发白,应是反应过来,脸上已没了笑意,眉眼间似还有惊魂未定,“夜长老方才那一击可是没有留半点余地。剑君,您说是不是?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说着,乘袅便仰头,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蔺霜羿垂头,便对上了女子带着委屈的眼睛和微白的脸庞,心跳微微加快。她生得纤细无害,但她在擂台上的果决和狠戾却与柔弱一点不搭边。
而且就在不久前,她才毫不犹豫的杀了对手。
此时此刻,谁都不会再把她当成一个脆弱无害的摆设或是花瓶帝女。
蔺霜羿当然更不会。
他与乘袅相处得更久,自是更了解她。
他当然知道她不怕,但即便知道她不过是装的,他心底也没有半点被欺骗被利用的不满或是愤怒,相反,还不受控制的生出了一点愉悦。
蔺霜羿微垂眸,视线在女孩攥着他衣袖的素白柔荑上顿了一瞬。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想要把那只娇嫩的手困在自己的掌心。
从此,无人再能觊觎。
“夜重光那一掌,用了十成力。”蔺霜羿喉咙动了动,移开视线,冷冷看向倒在地上的夜重光,面若霜雪,“若非想要杀人,何至于此?”
“刺杀帝女,罪不容诛。”
八个字,定了夜重光的罪。
何况人证物证俱在,夜重光根本无从抵赖。连无暇剑君都开了口,其他人自是不会没眼色再开口。
便是夜家老祖,此刻也不再说话了。
夜重光必死无疑。
乘袅本是没想过要他的命,便是夜明晟,她起初也没想直接杀了他,谁让这父子两人自己作死呢?
所以也怪不得她。
虽然与计划有点不同,但也算不得坏事,所以乘袅心情还不错。
但蔺霜羿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准确的说,自出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以至于,无人敢靠近他,或者该说是他拒绝其他人的靠近。
如此越发显出了乘袅的不同。
蔺霜羿又未曾掩饰,在场中人皆是明眼明心之人,当然看懂了这份毫无掩饰的庇护。今日之后,想要对乘袅动手的人,自会更加慎重。
除非有绝对把握,自认能扛住无暇剑君的怒火,否则怕是不少人都会收敛。
因着夜重光一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回去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乘袅本该随乘宿一同回宫,却被蔺霜羿拦了下来:“你随我回府。”通常都是乘袅主动去寻他,蔺霜羿鲜少有这般要求。
其他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动,面上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不显,很是复杂。便是乘袅也觉得有些惊讶。
尤其是季烆和季家人,此刻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却又不能直接表现出不满,颇为憋屈。无论如何,他们季家的少主与帝女也还有婚约在身。
帝女受制情人咒,情难自禁,可无暇剑君是清醒理智的。如此这般,是何意?
蔺霜羿都不惧人言了,乘袅当然更不会拒绝。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她中了情人咒,对无暇剑君情根深种,怎么可能拒绝‘心上人’的要求呢?其他人也能理解她的。
所以乘袅开心地应了一声:“好。剑君,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她已得到了自己目前最想要的东西,其他自然便没那么重要了。
笑容明媚灿烂,眉眼弯弯,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么高兴能与心爱的人一起。
季烆只觉眼睛刺疼,双手无意识握紧,唇角紧抿,在两人离开前,突然出声:“师尊,弟子与你们一同回去吧。正好,我与袅袅也许久未曾好好见过了。”
袅袅二字,他本能加重了语气。
蔺霜羿淡淡看了他一眼,季烆挺直着背脊,不躲不闪,直视着他。一时间,场面有些沉寂。
有人担忧,有人紧张,但更多是看好戏的人。
季父想要说些什么,季家老祖却伸手阻止了他。
乘宿蹙眉,正想开口,却见无暇剑君忽然勾了勾唇角,近似笑,却又不带笑意。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子,顿了顿,忽而伸手为她理了理额角的乱发,冰凉的指尖拂过乘袅额间柔嫩的肌肤,声音淡淡问:“乘袅,你想与他一起吗?”
清冷的夜风撩起了男人乌黑的发尾,冷月如水,映亮了男人俊美无双的面庞。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不知为甚,那一刻,乘袅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
第72章
那张清俊的面容分明与平常一般, 甚至似乎还要更温和几分,便如清风细雨,少了几分锋锐, 然而乘袅却仿佛从蔺霜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迫和攻击性。
恍如平静的海面下, 数不清的暗涌潮流, 随时都可能泼水而出, 掀起令人畏惧的狂风巨浪。
蔺霜羿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乘袅就是觉得此刻的蔺霜羿嫉妒危险。这是她的直觉, 也是她多年数入险境积攒下来的经验。
若是敌人, 乘袅自然早便把防备提到了最高。
但蔺霜羿不是敌人。
哪怕蔺霜羿从未有过明面上的承诺,但乘袅就是知道面前的男人不会伤害她。倒不是她太过自信,而是不知何时起,她内心深处竟已对蔺霜羿很是信任了。
他的指尖有些凉, 指腹上的茧子擦过她额间柔嫩的肌肤时带起了一阵奇异的感觉,不疼,只微微有些痒,却是不容忽视。
便如眼前人的存在感一般,于千千万万人之中也无法被忽略。
强烈到仿佛在极力的提醒着什么,完全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风头和气息。
乘袅心跳得有些出乎意料的急。
竟是罕见的紧张。
在此之前, 蔺霜羿可口口声声说要与她保持距离,这般说的,也是这般做的。那现在, 他又是什么意思?
因着男人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且又在意料之外, 乘袅难得愣了一下, 没有如往常反应那般快。
她沉默的模样却是让人误会了。
以为是她不愿。
一直紧盯着她的季烆下意识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蔺霜羿却是眸色微暗, 本欲收回去的手微微一顿,片刻,转移微凉的指尖顺着往下,没有再碰到乘袅的肌肤,存在感却越发强了数倍。
直至到了那只细白柔滑的手旁。
男人指尖动了动,随后,他轻轻攥住了乘袅的衣袖,温声又问了一次:“乘袅,你要与季烆一起走吗?”
往常都是乘袅拉攥他的衣袖,此刻倒是反了过来。
明明没有牵手,却比牵手更多了些什么。
乘袅心中莫名有些欢喜和得意。
她仰头与蔺霜羿对视,直视着男人看似淡定沉稳的面容,过了须臾,直到瞧见男人不自觉开始隆起的眉心和眼底深处渐渐变浓的那抹紧张,忽然翘起了唇角,轻笑道:“不要。我要与剑君一起。”
她微微拖长了音调,像是撒娇,弯起眼睛:“剑君,我们一起回去吧。”说着,反手便大胆的握住了蔺霜羿的手。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中了情人咒,对剑君情根深种。
试问,谁不想与自己的心上人亲近呢?
所以她牵自己心爱男人的手,也是正常的嘛,谁能说她错呢?
无人能置喙。
温软的柔荑落入落入掌心,烫得让人发颤,蔺霜羿的心似乎也跟着颤了颤。但这回,他没有拒绝,而是反握了回去。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乘袅脸上的笑更深了。
她俏生生的立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在女孩甜蜜的笑靥中,蔺霜羿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这番动作并未避开旁人,是以,这一幕被在场所有人都收入眼中。一时间,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凝滞。
乘袅和蔺霜羿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正大光明的相携离去。
看着两人转身离开的身影,季烆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袅袅!”他尽量维持着冷静,不住的告诉自己乘袅之所以这般亲近师尊,是因情人咒,他为此寻了许多理由。
只稍显急促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近似祈求的唤着她。
希望她回应他,希望她留下来,希望她看他一眼,而不是这般毫不犹豫地与其他男人离开。
可是乘袅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阿烆,有什么事可以之后再说嘛,我先与剑君回去了。”
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随着蔺霜羿走了好远。
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