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今天真的小命不保?而且还是摔死,肯定会摔变形吧!
一想到自己摔成一滩红红白白的肉泥,被苍蝇一叮,还会长出恶心的蛆,舟雨顿时生出无穷无尽的力气,四条腿倒腾得快冒烟,拼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一会儿撞在山石上,一会儿撞在树枝上,咕噜咕噜不知滚了多久,终于被一条藤蔓拦下,落到了实地。
虽然摔得浑身都疼,还被淋成了只落汤狐狸,但她还活着,真好!
舟雨欢呼一声,跳起来抖抖毛,甩掉身上的枯枝碎叶泥浆子,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去。
雨停的时候,天也亮了,阳光洒落在林间,点亮了挂在草叶上的水珠,也烘干了舟雨的绒毛,躲了一夜的鸟儿虫儿开始欢唱,依稀还有人声夹杂其中。
人声?
舟雨一下就打起了精神,撒开腿就往人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跑到一半又猛地停住,她差点忘了,昨天她就已经成年,可以变成人形了!
光芒闪动,满身狼狈的小白狐化作白裙少女,少女杏眸含光,姿容绝世,可惜就是,头发乱了点,衣裳脏了点,一看就是刚在地上滚过几圈的模样。
但舟雨根本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兴奋极了,欢呼一声提裙就跑,一头扎进了人间烟火之中。
*
“这个包子怎么,呃,怎么,卖?”
舟雨虽然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却实打实第一次下山来到人类聚居的小镇,买东西这事,她只在话本子见过,很是生疏。
小贩见她虽然邋里邋遢的,却长得极漂亮,态度当然好得很,甚至还给打了个折:“两文钱一个,三文钱两个,姑娘来几个?”
“哦,谢谢啊……”
舟雨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讪笑一声,依依不舍地离开包子铺。
啊,刚出笼的肉包子好香!茶叶蛋好香!馄饨好香!杂酱面好香!煎饼也好香!
可是她一文钱也没有!
算了,先闻个味儿解解馋吧!
先前的兴奋激动早已没了踪影,没钱的舟雨只能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一路闻过去。
然后,一道美味至极的,让狐狸抓心挠肝的香味飘了过来,舟雨的眼睛立马亮了。
“鸡!是鸡!”
舟雨变成一条咬了钩的鱼,被这摄狐心魂的烧鸡香味钓着穿过街道绕过人群,一路小跑,终于寻到了香味的源头:一个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的老和尚。
迦昙难得从自家孽徒那里骗来点银钱,偷摸买了只烧鸡,打算吃完再回去,结果刚扯下一只鸡腿,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一对冒着绿光的狐狸眼忽然闪现在自己面前,再往前一寸,这双眼睛恐怕就要粘在鸡腿上了。
饶是厚脸皮如迦昙,也被这炙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移开鸡腿,望向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即使头发乱糟糟衣裳脏兮兮也半点无损她的美貌,亮晶晶的狐狸眼中,满满的都是对烧鸡的渴望,而那双眼睛,迦昙实在太熟悉了。
舟雨看鸡,迦昙看她,就这样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看了片刻,迦昙忽然笑了。
“想吃鸡腿吗?”
“想!”
“那你给我当坐骑,以后我请你吃鸡,烧鸡、卤鸡、酱香鸡、荷叶鸡、叫花鸡,什么鸡都有,好不好?”
“坐骑是什么?”
“唔,就是徒弟,你叫我一声师父,这只鸡腿就归你了。”
“师父!”
“哎,乖徒儿!”
迦昙哈哈大笑,将手中的鸡腿递过去,舟雨接过后立马咬了一口,足以香掉狐狸舌头的鲜美味道一路冲上脑门,这一天所受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她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这真是,她吃过的最最最好吃的鸡!
见她红着眼睛狼吞虎咽的模样,迦昙目光复杂又怀念,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怜惜,片刻后他无声轻叹,悄悄丢了个清洁术,将她身上的草叶泥土尽数洗去,至于头发嘛,嗐,他当了几千年的和尚,哪里会梳小姑娘的头发,还是回去丢给家里的臭小子吧!
迦昙笑眯眯道:“别急,慢慢吃,这只鸡都是你的。”
这对新鲜出炉的师徒一边吃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们走过的石板路面缓缓腾起朦胧的水雾,悄无声息掩盖了师徒俩的身影,路过的行人一个个目不斜视,仿佛没人看见绝色少女跟老和尚这对奇怪的组合。
舟雨吃最后一只鸡腿时,师徒俩已经走到一座粉墙青瓦的乡间小院门外,她叼着鸡腿左右张望,目之所及全是农田,零星几座茅草屋也离得很远,咦,明明他们刚才还在热闹的小镇上啊?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奈何舟雨心比天大,半点危险的意识都没有,甚至还一脸惊叹地问迦昙:“师父,您是用了什么缩地成寸之术吗?怎么忽然一下就到这里啦?”
迦昙捋着胡子吹牛:“缩地成寸这种雕虫小技岂能配得上为师,这是神仙手段嘿嘿!”
“哇,您竟然是神仙吗?太厉害了吧!”
“哈哈哈小意思小意思!”
“那神仙可以每天请我吃烧鸡吗?”
“呃,那得看你师兄能赚多少灵石了……”
一吹一捧聊得正欢快时,小院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露出一道修长挺拔的黑衣身影。
舟雨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长相,就被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给噎住了,那人道:“秃驴,你已经不要脸到连小姑娘都骗了吗?”
迦昙立马一蹦三尺高,照着那人的脑门就是一顿抽,边抽边骂:“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找打是吧?为师今日正好清理门户!”
两人忽然打作一团,把舟雨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鸡腿都忘记吃了,好半晌后,她才弱弱道:“师父,你们、你们别打了啊……”
别打了啊,她害怕。
迦昙当即停手,只是气不过,悄悄伸腿补了一脚,他其实就是瞎咋呼,并未真的下重手,否则那逆徒怎么可能头发丝儿都没掉一根。
“舟雨过来,见见你师兄。解千言,臭小子赶紧给我笑一个,不准吓到你师妹!”
舟雨挪到迦昙身后,小心翼翼打量那黑衣的年轻男子,这回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人真好看啊!
舟雨一下就喜欢上这个新师兄的脸,立即笑着主动打招呼:“师——”
“哼!蠢货!”
解千言白她一眼,转身就走。
这人真讨厌啊!
舟雨生气了,拒不承认这是她师兄:“师父,我不要师兄,他好可怕啊。”
迦昙头疼:“行行行,那你就叫他解千言,他骂你的话你就骂回去,敢打你的话,哼,师父帮你打断他的腿!”
“嗯嗯嗯,师父真好!我最喜欢师父了!”
迦昙指了指院中一间空房:“喏,你住那间,师父要去修炼了,你自己去玩吧,天黑前回来就行。”
迦昙交代了这两句便走了,留下舟雨一个人,烧鸡也吃完了,她顿时无聊起来。
不过嘛,师父既然没说什么不能玩,那就是随便她玩咯?她可是很擅长自己跟自己玩的!
舟雨当即变回狐狸,绕着小院转了一圈,巡视了一番自家领地。
先重点考察一下厨房,嗯,很整洁,很空旷,看来是没人做饭了,唉。
接着便是自己的房间,跟厨房差不多的整洁空旷,啧,没意思。
然后就是待客的堂屋及茶室,算了不说了,更没意思。
巡视完毕,舟雨撇嘴,这破地方还不如太华山的院子好。
但胜在自由!
长老们总是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天天背诗背诗背诗,简直无聊透顶,便宜师父就不一样了,竟然随便她怎么玩!
收拾好心情,舟雨火速投入瞎玩事业,摘光了墙根下的野花,掏空了三个蚂蚁窝,捉了五只蝉丢在解千言窗台下,顺便在他门框顶上糊了块黄泥,后来又有只极漂亮的蝴蝶飞来院中,她立即丢下蚂蚁窝,一路追着蝴蝶翻墙上房,来来回回地跑个不停。
*
解千言回房后便一直在画符静心,他转修魔道不久,如今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体内魔气,魔气爆发时迦昙会帮他压制一二,平日里几乎将所有时间都用在画符上,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压下魔气带来的暴戾疯狂。
刚画了没多久,院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时远时近,似乎在到处闲逛。
是迦昙刚拐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解千言无语摇头,心道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笨蛋大小姐,竟然敢拜迦昙这无良秃驴为师,若她将来知道自己再也跑不出这小院了,恐怕要后悔得哭鼻子。
但他自身难保,方才在门口提醒一句已经是好心了,那蠢货非要往火坑里跳的话,他就管不着了。
这点思绪一闪而过,解千言很快便没再去想那蠢姑娘的事,重新沉浸到笔下符箓中。
他没去想舟雨,奈何舟雨的存在感却太强了,没过多久,脚步声消失,跑调的小曲儿又响了起来。
也不知她从哪儿学的怪腔怪调,小曲儿没有词,调子却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时不时破个音,总能猝不及防地吓人一跳,害得解千言笔锋走歪好几次。
他深吸一口,搁下笔,准备出去让那姑娘闭嘴,结果还没起身,小曲儿又停了。
此后一直安安静静的,解千言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重新提笔画符。
画着画着,窗外的蝉鸣声似乎越来越吵,门边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谁在干好事了。
解千言觉得很烦,索性布下隔音结界,将一切扰人的杂音关在门外,这下总算是清静了。
但隔音结界也只给了他半个时辰的清静,房顶忽然开始下起了灰尘雨。
解千言本以为是蛇虫之类的东西,顺手画了张驱秽符,准备贴到房梁上,将这些小东西赶一赶,结果刚起身,头顶就被碎瓦片给砸了一下。
他蹙眉撤掉隔音结界,头顶顿时传来一串欢快的噼里啪啦声,碎瓦片和着灰尘哗啦啦地往下掉,蠢姑娘的欢呼声也适时响起:“嘿,别跑!长了翅膀了不起吗!”
什么叫上房揭瓦,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解千言深呼吸两次,大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紧接着眼前又有黑影闪过,他连忙侧身避让。
“啪——”,一大团黄泥落在脚边。
抬头看了看沾满泥污的门框,解千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再往对面厨房房顶一看,嚯,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追着蝴蝶上蹿下跳。
原来那姑娘竟是狐妖。
但妖族能化形不就等于成年了吗?这家伙皮成这样,是还没断奶吗?
解千言再次深呼吸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善点,他指着对面房顶的狐狸冷冷道:“你,给我下来!”
这话传到舟雨耳中,自动补全成了“给我下来挨打”,她歪头看了看脸色黑沉的便宜师兄,忽然大声嚷道:“师父!救命啊!解千言要打我!”
解千言:……
第132章 .番外五:小舟雨历险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