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谨记自己的第一要务是取洗秽泉水,忍住了没去追,正要跟着跳下假山,却听轰隆一声巨响,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震得摔出三丈远,那座假山也在她面前碎成了一摊渣渣,将灵泉谷连同萧喇琥一起埋了。
“小老虎!”
舟雨吓得魂都快飞了,也顾不上后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疼,扑过去疯狂地扒拉碎石渣,嘴里不停叫着小老虎,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但她忘了如今这具身体不再是她原本极其强悍的妖身,还没扒拉几下,手指就被磨破了,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有地仙中境修为,一堆石渣而已,用引风术吹一吹,或是凝水术冲一冲,不就解决了吗?
可是引风术的口诀是什么来着?凝水术的手印又是怎么结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憋在眼眶里的泪终于不堪重负地砸在了乱石堆中,舟雨第一次深深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
但她好歹还是知道如何将灵力凝聚在手上,护住双手,继续去刨开堵住山谷的碎石,一边刨一边喃喃念着:“对不起小老虎,都怪我没用……不能哭不能哭,我肯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解千言打退那群来势汹汹的假村民,带着程疯批赶到时,就看到自己的呆瓜师妹正疯疯癫癫地刨土,模样别提多凄惨了。
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快速看了一眼,见是皮外伤,略微放心,又问道:“萧公子在下面?”
舟雨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咬着嘴唇点头。
解千言也不废话,一个引风术丢过去,满地碎石呼啦一下被吹开,露出了通向泉眼的小路,以及灵泉旁边昏迷不醒的萧喇琥。
舟雨飞奔过去,伸手探了探萧喇琥的鼻息,发现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又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疗伤的丹药给他喂下去。
解千言替萧喇琥检查了一遍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昏迷不醒则是因为被埋在石碓下窒息了,毕竟这只是一具普通狗的身体,并非妖身。
“他没事的,别担心。你伤到哪儿了?”
舟雨闷闷道:“我没事的,师兄,刚刚炸了这座假山的是别院中的卫兵,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离开吧。”
她说着就要抱起萧喇琥准备离开,却被解千言按着肩膀阻止了。
“别急,如今洗秽泉水已毁,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暂时不会再来,你先让我看看伤好不好?”
听到“洗秽泉水已毁”,舟雨更难过了,低着头小声道:“我真没用,既没有拿到泉水,又没有救出小老虎,我以前不该偷懒不修炼的,对不起,师兄……”
解千言摸摸她的头,温声道:“没关系的舟雨,这不过是一场试炼罢了,就算失败了,我们顶多也就是得不到那些奖励,不会额外失去什么。萧公子也不会死的,你忘了吗,祭神节从未死过人。再说了,你想吃叫花鸡的话,难道师兄没替你买,没给你做吗?当然,以后还是要好好修炼,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就不会再手足无措了对不对?”
舟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狠狠憋着不敢掉,只不停地点头。
解千言叹息一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将脸藏进他怀里,小声道:“想哭的话就哭吧,别让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见就行了,师兄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一边柔声安慰怀里的人,一边抽空瞪了眼旁边干站着的程疯批,用眼神示意他这个看热闹的滚远点。
程疯批翻了个白眼,默默退了三丈远。
舟雨小声呜咽起来,眼泪鼻涕都抹到解千言的衣襟上,她边哭边发誓:“我肯定会好好修炼的,我不想害你们受伤,也想帮上忙的……呜呜呜刚刚我以为小老虎死了,都快吓死了!我的手好痛,背后和屁股也很痛……我以后真的会好好修炼的,也不会随便哭了,就哭这一回,呜呜呜……”
嘤嘤嘤的哭声中,夹杂着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喂,喂……喂……你们两个,能搭理我一下吗……”
好不容易等舟雨的哭声小了些,师兄妹二人才听到这弱弱的呼唤声,正是来自于他们身后的萧喇琥。
舟雨赶紧离开解千言的怀抱,转身抱起狗头,欣喜道:“小老虎你醒了啊!”
萧喇琥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了充大尾巴狼,豪迈道:“一点、一点小伤罢了,多大点事儿!”
说完他又用爪子努力往屁股下面扒拉了几下,掏出两个玉瓶,得意洋洋道:“看到没,本公子拼死护下的洗秽泉水!厉害吧!嘶——”
得意了不过两息就又疼得直吸气,萧喇琥瘪着嘴低喃了句“狗的身子就是不中用”。
舟雨喜出望外,猛夸萧喇琥:“小老虎你可真是英勇无敌、智勇双全、不屈不挠、虎中英豪!”
解千言接过玉瓶,也笑着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萧公子。”
这次取泉水之行总算有了好结果,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但别院中的卫兵有问题,两个伤员也需要休息,解千言便安排程疯批送一瓶泉水回城给景惜时,自己带着萧喇琥和舟雨暂时留在别院。
第32章 .何为邪祟
萧喇琥被埋了这一回, 本就脆弱的狗身变得恹恹的,解千言将他送回房间休息,又找了丫鬟过来帮舟雨处理伤口, 自己则以少城主的名义将别院中所有卫兵召集到演武场,待舟雨收拾好了,一起去抓内奸。
舟雨有些担心:“师兄,我们手中只有一瓶洗秽泉水, 卫兵却有两百多, 每个人都试一次的话, 不够用啊。”
解千言轻笑道:“当然是先把人抓出来, 再用洗秽泉水送他归西。”
他将待会儿的演戏要点跟舟雨细细嘱咐,听得舟雨直夸他“骗术已经是金仙巅峰境界了”。
*
卫兵们被叫到后院演武场列队站好,等了大半天也不见下文, 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猜测是不是灵泉谷被炸,少城主要责罚他们守卫不力之责。
舟雨和解千言到演武场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菜市场般热闹的场景。
舟雨立马换上嚣张傲慢的神情,下巴微抬,眼神下斜,皱眉重重咳嗽了两声, 卫兵们才勉强安静下来。
“你们一个个的,跟旁边村里赶集那些老大爷有什么区别, 交头接耳,站没站相, 一颗脑袋瓜子顶脖子上, 就只能用来吃饭闲聊了对吧?邪祟都打进府里炸了灵泉谷,你们还好意思站这里说闲话?!”
卫兵们被骂得低下了头, 都不敢直视少城主的脸。
舟雨再接再厉:“邪祟入侵,我父亲重伤闭关,这止息城就得靠我们守住了,但是你们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邪祟都到家门口来摆摊了,你们不仅视而不见,还有人胆敢勾结邪祟,里应外合端了自家老巢,这是要把我们城主府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啊!”
解千言扫了一眼场中的卫兵,一个个老实得跟鹌鹑似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悄悄扯了扯舟雨衣袖,示意她台词有点多了,赶紧进入正题。
舟雨接收到指示,换了副口气继续道:“所幸本少城主和新收的爱犬英勇神武,保住了洗秽泉水,没让那帮邪祟得逞。”
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立刻有丫鬟抬着几个大木盆从演武场外进来,盆里装着清水,晃晃荡荡地从卫兵们眼前经过,让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几大盆水被抬进演武场边用油布围起来的简易帐篷里,舟雨继续道:“待会儿一个个进去,每人喝一口泉水,喝完没事的从侧门离开,不准交头接耳,也不准返回此地,明白了吗?”
卫兵们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地应了声,各自交换着看不懂的眼神,没有人主动去帐篷里喝水。
解千言伸手指了指第一排中间位置,话最多,眼神最飘忽的酒糟鼻卫兵,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这人略微犹豫了瞬间,抬腿跟上,两人转眼就进了帐篷。
不过片刻,帐篷里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接着又是热水浇在烧红的铁块上那种刺啦声,一股浓浓的白烟从帐篷顶升起,仿佛是那卫兵的灵魂升了天。
演武场中立刻安静下来,先前散漫随意的卫兵们一个个绷直了背,垮下了脸,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解千言很快从帐篷里出来,掸脏东西似的掸了掸衣袖,随手一指,冷声道:“你,进来。”
被点到的矮个子卫兵毫不犹豫就去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但进去不过片刻,又是惨叫又是冒烟的,将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每个人进去都是同样的流程来一遍,每个人都有问题。
或许根本不是找什么邪祟内奸,而是借机清理门户,挨个将他们收拾了?
卫兵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杀出去了,但这次进去的人竟然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解千言再次现身叫下一个人,都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连续三个人平安过关后,演武场中的躁动被安抚了一些,看来的确只是用洗秽泉水试探邪祟而已。
有些人的心放下了,有些人的心却提得更高了。
解千言再次出来叫人,随手指到一个又高又瘦,竹竿似的卫兵,那人出列走到他跟前,一直低着头,他也没有多看,转身就往帐篷里去。
后脑勺忽有劲风来袭,解千言微一偏头,躲过了挥来的拳头,然后一甩手,几滴泉水直奔来袭之人眼睛而去。
这瘦竹竿也没想到柔弱妖娆的云湛公子身手竟然如此利落,明明修为不过是刚突破人仙境界而已,先前抵挡假村民袭击的时候,也光会躲在后面洒符箓,他还以为自己近身偷袭十拿九稳,结果这一出手不仅没抓到人,还被他反手就拿洗秽泉水往自己眼睛里泼,赶紧侧身躲过。
解千言也不与他纠缠,退到帐篷里,一脚踹在木盆上,盆中的水哗啦一下泼洒出去,吓得那瘦竹竿连退几步。
舟雨这时也招呼着演武场中的卫兵,奔过来将那瘦竹竿团团围住,自己则趁乱靠近,将手中玉瓶往那人后脖颈一泼。
刺啦一声,如同水洒进了热油中,激起了腾腾白烟,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瞬间弥散开来。
而那瘦竹竿似是没有痛觉,见围住自己的卫兵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了一手黑乎乎的东西。
混在卫兵中的另一个人见瘦竹竿这模样,再也装不下去,趁乱就想溜走,结果刚转身就撞上一直守在外围观察众人的解千言。
解千言眼疾手快扔了张定身符过去,又招呼舟雨:“泼他脸。”
被抓的人眼神中有些懊恼,但却没有太多恐惧,被洗秽泉水泼了脸,刺啦刺啦热气翻腾也毫无异色。
很快,瘦竹竿跟他的同伙一起被洗秽泉水烧成了黑乎乎一团人形物体,彻底没了声息。
舟雨也不让人去收拾这两团人形物体,命令卫兵们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按照先前的办法,一个一个地去帐篷里接受洗秽泉水的测试。
卫兵们这时候一个个老实得像小绵羊,乖乖跟着解千言进帐篷,在他注视下从木盆中舀水喝了,又从另一侧的门出去,出去后才发现,最开始进帐篷的那几人竟然已经没事人一样回去站岗了。
最终试探出来的邪祟就只有两个,洗秽泉水也没有浪费半点,都用在刀刃上了,舟雨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和解千言一起出了演武场,商量着接了小老虎就回城去。
几个卫兵用白布裹了尸体,抬着往演武场外去,似是弄得有些散碎,他们时不时还得手脚并用往上兜一兜。
好巧不巧,路过师兄妹二人时,裹尸的白布散开,里面的碎渣也跟着哗啦啦往外掉,舟雨被恶心得直往后退,抬尸体的卫兵也赶紧道歉,手忙脚乱地捡拾起地上的碎渣。
忽有一点浅碧色的光芒一闪,又被卫兵丢进了裹尸布里,解千言心中一紧,忙道:“等等!你刚刚捡了个什么东西?”
卫兵被问得一脸茫然,心道还能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人身上的那么点东西啊。
解千言示意他们将尸体放下,自己蹲下身翻翻找找,舟雨嫌弃地埋怨道:“你,你待会儿可别拿那只手碰我啊!”
解千言没说话,从裹尸布中翻出了一枚浅碧色的玉佩,玉佩中有一只绿豆大小的小鱼,小鱼身后拖着一条红色的细线,绕着玉佩边缘,即将要画成一个完整的圆。
这是试炼参与者的玉佩,每个人都有一枚。
解千言又从另一块裹尸布中找出了一模一样的玉佩,心道果然如此,但仍旧有些不解,为何这些玉佩没有随着任务失败的人一起消失呢?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将裹尸布掀开,仔细检查起两人的尸身。
洗秽泉水对邪祟的克制实在厉害,两人不过是皮肤上沾了些许,整个人就被烧成了炭,一碰就碎,再被搬了这一路,只剩下半颗脑袋还能看出点完整的形状了。
解千言动作小心地将那半颗头掰正,清理了一下沾在上面的杂草,越看越不对劲,这张脸他不认识,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瘦竹竿原本的那张脸。
舟雨不敢去碰那黑乎乎的尸体,便蹲在旁边将两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瞧,又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比照着瞧,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师兄,你快看,他们的小鱼不会动了,我们的小鱼还在动。”
解千言闻言接过玉佩一看,果然,他和舟雨玉佩中的小鱼还在以极慢的速度缓缓游动着,另外两枚玉佩中的小鱼却像它们的主人一般一动不动了。
解千言一时想不明白这背后是什么原理,但莫名觉得事情不太妙,他收起玉佩,唤来演武场边等着的几名卫兵,吩咐他们将尸体收拾了,便带着舟雨去找萧喇琥。
萧喇琥睡得正香,被人从被窝里刨出来,十分不满:“就不能让英雄伤患好好睡一觉再回去吗!”
他死死抱着被子不松手,解千言也不好对这个英雄伤患用强,无奈道:“再给你一个时辰。”
萧喇琥闻言倒头继续睡,解千言袖中的青蚨引这时候却忽然震动起来。
算算时间,程疯批应该早就将洗秽泉水送到景惜时手中了,此时联络他们,难道是出了事?
解千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赶紧拿出青蚨引,跟舟雨一起凝神听对面的动静。
景惜时焦急的声音在接通的瞬间就传了过来:“你们先别用洗秽泉水!那些所谓的邪祟都是跟我们一样参加试炼的人,被洗秽泉水杀了可能就是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