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妹两人带着阿鼎往关着怪物的房间走去,舟雨一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阿鼎,你既然是个法宝,那要怎么用呢?怎么防得住那古怪的真灵呀?”
阿鼎认真跟她解释:“只要阿鼎站在头顶百会穴上,佛光自会笼罩住你周身灵窍,将你超度一遍,但凡有不明之物企图入侵,都会被迦昙大师的佛光照得无处遁形。”
“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的话,你一只鸟怎么顾得过来?”
“哼,迦昙大师足智多谋料事如神,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岂会想不到?阿鼎只需要在头顶站一刻钟,护身佛光便能用三天,待会儿让那几个笨蛋都过来,阿鼎给他们都超度一遍。”
“哇,阿鼎好厉害!那你又要怎么将淤泥精里面的三个人分开呢?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吗?”
“迦昙大师自有妙法,待会儿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就行了。”
走在他们身旁的解千言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每句话必自夸一番的鬼德行,是平日里攒了多少牛皮没地方吹呢,还是觉得换了个壳子就可以放飞自我为所欲为了?
唉算了算了,只要管用就行,爱怎么吹怎么吹吧。
很快便到了关怪物的房间,解千言撤下外层的结界,先进去看了看那东西的情况。
十来天过去,它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如今正变作商知羽的模样,坐在桌旁摆弄茶具,见他们过来,它立即露出怨毒愤恨的表情,像只□□似的原地弹起,扑了过来,却被禁制挡下,跌坐于地,差点维持不住人形。
阿鼎从舟雨肩上飞起,绕着这东西飞了两圈,也没让解千言撤掉禁制,直接落到了它头上,对准这东西的眼睛便狠狠啄了下去。
商知羽眼中的怨毒光芒瞬间凝固,原本如一滩烂泥般的身体也顷刻间僵住,在阿鼎的尖嘴啄到第三下时,这具僵直的身体像被石头磕到的瓷器一般,细碎的裂纹从眼睛处蔓延开去。
咔嚓一声脆响后,整个怪物碎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片,但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纷纷扬扬飘了满天。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片碎片的边缘都被浅淡的金光包裹住,有的变亮,有的变暗,渐渐分成了三种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碎屑。
阿鼎的翅膀轻轻扇动,原地卷起一阵大风,将这些碎屑吹得更高,不停盘旋飞舞,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点点分离又聚拢,最后分作了三团。
舟雨被阿鼎这一连串的操作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解千言也暗自惊叹,原本怎么都弄不死的怪物,到了阿鼎手中,简直就像一团任人揉搓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半点反抗都没有。
“师,阿、阿鼎,这个东西,死了吗?”
舟雨惊叹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弄死商知羽和蓝螯没关系,可不能弄死墨阳啊。
阿鼎十分神气地来了个空中甩尾,将自己华丽的尾羽往舟雨眼前一挥,故意遮挡住她的视线,得意道:“看好啦,迦昙大师,的法宝阿鼎给你们表演一个大变活魂!”
他说完,便嘴巴大张,发出了一声很是绵长销魂的“yue~”,浑身抽筋似的抖动起来,让舟雨和解千言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迦昙从嘴里吐法宝的模样。
本以为他这次也会吐出什么法宝来将这三团碎屑复活,结果他吐了半天,吐出了一泡疑似口水的液体,洒在了漂浮于空中的碎屑上。
舟雨和解千言都说不出话来,齐齐后退两步,脑海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这淤泥精,彻底脏了。
被阿鼎的口水泡过后,三团碎屑又一点点拼凑出了人的轮廓,分别长出了商知羽、蓝螯和墨阳的脸。
三人紧闭着眼睛,身影都呈半透明的状态,乖顺地漂浮在空中,没有了先前混做一团烂泥时的癫狂邪异之感。
阿鼎落到桌上,张开翅膀扭着头东看西瞧,挑了半天后,一脸肉痛地从屁股上拔下了一支漂亮的尾羽,朝墨阳的身影一挥,他便化作一抹轻烟融进了尾羽中。
阿鼎叼起尾羽,郑重其事地放到解千言手中,叮嘱道:“每日用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养上半年,应该就能恢复些神智了,但我这根羽毛也顶多让他再存世三年。”
解千言接过羽毛,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赶紧问道:“墨阳是一只玄龟,青蛟前辈那里有一块他的龟甲,前辈说龟甲中生机尚存,那是不是只要回到本体,墨阳就还能活?”
阿鼎的绿豆眼中流露出惊讶:“怎么可能!他这缕残魂离体至少上千年了,若本体还在,他该是生魂的状态,但我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生机,他的本体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对不对,玄龟,莫非玄龟一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神通……”
阿鼎自顾自地嘀咕起来,迈着小短腿在桌上来回转圈,最后一拍翅膀,大声道:“那你们一定要在三年内找到他的本体,说不定还能救活!”
舟雨和解千言都高兴起来,赶紧追问:“师父,您能用他的魂魄找到本体吗?”
阿鼎的鸟脸僵了僵,咳嗽一声才道:“迦昙大师他肯定能!我只是他炼制的法宝,我感应不到他魂魄与本体之间的联系,等他恢复一些,你们自己问问他嘛,真是笨蛋!”
师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没再追问,阿鼎这话也很有道理,等墨阳清醒了,自然能告诉他们自己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离开本体,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阿鼎赶紧转移话题:“另外这两个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舟雨撇撇嘴:“送他们去冥界吧,不然还要怎么处理。”
解千言也没有异议:“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点送去投胎吧。”
阿鼎却没立即应下,而是在桌上走来走去,看了商知羽和蓝螯半天,又时不时看看解千言,最后忽然严肃问道:“千言,你是不是打算去商家替你母亲和自己报仇?”
解千言看了阿鼎一眼,轻轻点头。
阿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唉,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是他们应得的,为师就,咳,阿鼎就再帮你一把吧。”
解千言不知道他要怎么帮自己一把,想来师父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坑他,对于报仇的事情,迦昙从前也并没有说不允许他去,只是一直希望他心中的戾气能少一些,担心他手上沾太多血腥会导致魔气反噬,这才拦着他,但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阿鼎翅膀一扇,蓝螯的魂魄消散,商知羽的魂魄却被他收进了翅膀下,最后神气十足地冲解千言道:“小子,等着!”然后他便如迦昙往常离开时那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某只凤凰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是迦昙留给徒弟们的法宝,承诺要保护他们的,就这样消失了不太符合人设。
于是,房中金光再次闪动,阿鼎又尴尬地在原地现身,跳到解千言头上,若无其事道:“唔,差点忘了还要给你们超度一下,去把人都叫来吧,给你们超度完了我再闭关。”
舟雨和解千言都对他这超度来超度去的说法有些无语,但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将程泽、南悦星和青蛟大王都叫到书房中,让阿鼎挨个儿往头上站一会儿,被佛光镀过一层后,他这才去了解千言准备的静室闭关,说要给解千言准备一份大礼。
第90章 .血债血偿
阿鼎离开后, 解千言将五彩尾羽交给了青蛟大王:“前辈,墨阳的残魂已经分离出来,但他受伤太重, 如今暂时附身于这根尾羽,需要每日以灵力滋养一个时辰,半年后应该便能恢复些神智,到时候我们问出他本体所在, 三年内帮他寻回本体, 或许还能有救。”
青蛟大王颤抖着手接过尾羽, 眼角通红, 嗫嚅几次才低声道:“好,好,谢谢, 谢谢你们……”
程泽也跟着鼻酸, 拍了拍解千言的肩膀,又看看舟雨,轻声道:“千言,舟雨,谢谢你们了。”
解千言心中动容,和声道:“举手之劳罢了, 我们既是朋友,又何必如此客气。“
舟雨也跟着点头:“对啊,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
如此, 墨阳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 只等着阿鼎的大礼捣鼓出来后,解千言便要带母亲去商家讨回欠下的债。
舟雨很是担心, 总缠着解千言问他有什么计划,需要她帮什么忙。
解千言没有什么计划。
一想到母亲的惨死,自己受过的剔骨剜肉之痛,他就只想提着剑一路杀回去,送他们去地下向母亲和外祖谢罪。
血仇当然是要用血洗,谁要跟他们玩花里胡哨的把戏。
但舟雨却不信,她师兄这人动歪脑筋可厉害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没个计划。
解千言被她缠得不行,只好编瞎话哄着她。
*
三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阿鼎还没出来,舟雨已经等得很是心焦,解千言却淡定得很,仍旧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还邀请舟雨再去南山看别院。
舟雨没心情,变回狐狸恹恹地趴在解千言书桌上,看着窗外摇晃的竹影出神。
午后日头正盛,岛上的夏日本就难熬,对于身上毛很厚实,心里也很焦虑的狐狸来说更是如此,解千言画了不少引风符和凝冰符贴在窗户上,清凉的微风徐徐吹向房内,却始终吹不熄舟雨的不安。
“师兄,你怎么这样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去商家,你是不是想瞒着我偷偷去呢?”
解千言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挠挠狐狸下巴,又捏捏她的耳朵,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怕师兄打不过他们吗?”
舟雨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你打得过吗?”
“当然打得过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当然相信了!”
“那不就得了。好啦,你这几天都没睡好,要不要睡个午觉?”
舟雨看着这油盐不进的师兄,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跳到窗台上趴下,只留个不满意的后脑勺给他,让他自己领会。
解千言失笑,却没有再解释更多,拿起笔继续画符,只是悄悄将窗户上的引风符撤了一张,风变小了些,赌气的狐狸很快便睡着了。
阿鼎哼着小曲儿飞来的时候,就看到懒洋洋睡午觉的狐狸和勤勤恳恳画符的解千言,他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刚想大声叫醒舟雨,就被解千言捏住了鸟嘴。
解千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设下隔音结界将窗台上的舟雨罩起来,这才放开阿鼎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阿鼎白了他一眼,从翅膀下掏出一枚留音石扔过去,昂着脑袋道:“多亏了聪明绝顶见多识广的迦昙大师,只用三天时间就炼制出了这枚‘善恶到头终有报’,拿去吧,记得跟迦昙大师说谢谢。”
解千言接过留音石,刚一入手,便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磅礴精纯的灵力,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游走其中,应该便是商知羽的魂魄了。
将留音石收好,解千言起身郑重地朝阿鼎行了一礼:“千言多谢师父的教导与护佑。”
阿鼎坦然受了这一礼,并未出言否认,小小的绿豆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最后只轻声叮嘱道:“望你此行过后迷障尽散,困顿皆消,勿失本心,勿忘归处。”
解千言沉默不语,再次向阿鼎行了一礼。
窗台上的狐狸团成一团睡得正香,被人轻轻抱起,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只是扭身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继续睡了。
解千言将狐狸抱回内室软榻,又点了根安神香,坐到榻边安静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细细的鼾声响起,丁点大的狐狸睡成了四仰八叉的姿势,这才不自觉露出了点笑意,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扯过薄毯帮她盖好肚子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
天衍城是天衍宗宗门所在之地,也是妄思海沿岸数一数二的大城,商贸繁荣,极其热闹,并且有大型传送阵与天衍宗门下所辖的随州、茂州、潮州、平湖等几座大城相通,解千言从随州过来,到达天衍城的时候,日头不过刚刚偏西了一点。
他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在天衍城的街道上,时不时瞧一瞧街边林立的商铺酒楼茶肆,心中有种奇异的宁静。
他变回了以前的脸,商知禹的脸,跟商知羽有八分相似,但却更年轻一些,像是刚刚长成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戮仙剑,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到的话,极有可能将他错认成商知羽。
商知羽作为商家少主,天衍宗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天衍城中认识他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解千言这样大喇喇地从街上一路走来,已经引起不少人议论。
“商公子回来了?”
“怎么可能,不是说商公子两个月前就已经……听说商家主还因此伤心过度差点走火入魔呢。”
“对啊,如今商家管事的已经换成了商二老爷。”
“那可是戮仙剑商公子啊,万一有什么奇遇呢!”
“也是啊,不然哪个不要命了敢顶着商公子的脸来天衍城招摇。”
“我觉得不太像啊……”
解千言没去搭理路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就这样一路闲庭信步,来到了商家大门口。
商家传承上千年,虽然几经起落,远远比不上奚家、南家这样的修真界顶级世家,但背靠天衍宗,家族中亦有金仙大能坐镇,在这天衍城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势力了,其祖宅自然是位于城中灵脉最好的洗心泉上,离中心城区亦是不远。
解千言站在商家祖宅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庄严古朴的匾额,以及藏在匾额背后的碧瓦朱檐,心中终于泛起了一些波澜。
守门的弟子见一白衣公子站在门前不走,正想上前询问,仔细一看这公子的脸,却又吓得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少、少主?!您,您不是……您怎么回来了?”
两个月前少主的命魂灯忽然熄灭,引得商家大乱,夫人与家主更是大打出手,此后家主闭关,夫人亦是闭门谢客,家主之责暂由二老爷代行,虽然没有办丧事,但少主陨落的消息还是传得人尽皆知,天衍宗与商家都派了不少弟子出去寻,却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如今忽然见到死了两个月的人,守门弟子自是吓得不轻。
解千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这守门弟子,拿出阿鼎给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往天上一抛,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跑吧。”
守门弟子没反应过来,又仔细将这白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这人不是商知羽,但长得这么像,还拿着戮仙剑,实在让人头皮发麻,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住整座商家大宅。
解千言没再多话,绕过守门弟子,手中剑轻轻一挥,沉重的朱漆大门瞬间裂成了几片,墨玉雕成的古朴门匾也咔嚓一声碎裂开来,一半砸在地上,一半歪歪斜斜地挂于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