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钦无法再外面安心等着,那不如一起进去,有个照应。
扶钦进去后,虚空之门很快消失,荒地重新恢复宁静。一道身着青衫的身影突然出现,他颇有耐心地一点点收起地上的傀儡碎片,自言自语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个逍遥派确实挺有意思的,倒是个个都重情重义,就是不知道他们出来以后关系还能不能这么好呢?”
温和的木灵力注入傀儡,方才四分五裂的碎片重构,在灵力的滋养下重回人形。收起修好的傀儡,云鸣皱眉叹息,从前用傀儡来试药做善事,如今作恶,储物戒里干干净净的傀儡已然寥寥无几了。
第61章 幻境冲击
刚踏入虚空之门,一阵眩晕袭来,恢复清醒后,崔淮望着熟悉的建筑,发现自己置身于青云峰上的常清宫中。
不过扫过空荡荡的宫殿,不复往日繁华精贵,恢复到记忆中的丧葬风,这绝不是灵晔剑尊的常清宫,应当是晋衍还活着的时候。
崔淮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崔淮”直挺挺地跪在大殿内。崔淮看着这场景倒是有几分好奇,她崔淮的脊梁骨比天声剑还要锐利,这辈子没跪过任何人,幻境里的自己是发癔症了?
崔淮百无聊赖地看着“崔淮”跪了好几日,终于有第二个人现身,此人也没出乎崔淮的意料,是晋衍。
毕竟从前青云峰就她和晋衍两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晋衍一出现,“崔淮”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眼神中有尊重、依恋,还有爱慕?
崔淮从没在自己眼睛里看过这么复杂且肉麻的情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看这一幕,最好别让她逮到是谁给他们五人下套,要是打架就算了,竟然把她拉进来看这种脏东西。
她迟早让那个罪魁祸首知道,不让她崔淮好过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幻境里的“崔淮”朝着晋衍深深跪伏:“师父,我愿意的,师父如果需要我的剑心和气运,我愿意给你。”
晋衍在“崔淮”看不见的地方,朝她伸手,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却在触碰前收回了手,掩下眼底翻腾的情绪,冷硬地拒绝:“可我不愿意。”
崔淮旁观这一切,总算是知道幻境在唱哪一出了,这应当就是系统口中属于她和晋衍的原剧情。
之前的尴尬劲儿过去点,崔淮现在甚至有些猎奇,遗憾晋衍怎么就死成两半了,要是他已经拼好,和她一起看这癫狂的原剧情,想必不知道他俩谁更尴尬呢,可惜徒留她一个人忍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崔淮不知道的是,她并不孤单,她这个幻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看客,正震惊地看着“崔淮”和晋衍的纠葛,那看客正是扶钦。
扶钦在幻术一道上颇有研究,刚在幻境里待了半日,便摸清这幻境有两层,第一层探得是被困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第二层则是把这个秘密随机展示给一位同样被困的同伴。
在记忆中搜寻一番,扶钦想起支撑幻境运转的是一件消失已久的天阶下品法器——两心知。
两心知一旦开始,任何法术都不能破,只能老老实实走完两个幻境。
根据记载,“两心知”是由一位即将办理结契大典的炼器师所造,她与道侣恩爱非常,坚信彼此坦诚相待,是命定的姻缘。她的友人不信,她便炼铸了这件法器,用来验证她和道侣之间的真心。
没人知道炼器师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出了幻境,结契大典便取消了。后面有许多对自恃真心的道侣也用过这法器,纷纷以感情破裂告终,再后来这法器就不知去向了。
可见人心难测,很难禁住考验。一开始扶钦想不通,谁这么闲用两心知设计他们五个人,这法器又不伤人性命,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应当是让他们五人互相窥探秘密,借此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发现同行之人内心的阴暗,那他们之后的秘境试炼还能同心协力吗?
他心底的秘密倒是不复杂,很快就结束了,巧的是他来到师妹这里。
但他不敢置信,眼前这人是师妹吗?幻境中的人与师妹长得一模一样,但行为举止大有不同。
一进来就看见“师妹”跪在大殿内,他当即想闭上眼睛,要是让师妹知道他见过她如此窘状,怕不是要追着他暴打,打到强制他忘记这一切。
等幻境里出现第二个人时,扶钦更是惊讶,没认错的话,这不是晋衍剑尊吗?
晋衍剑尊曾经来过凤凰谷一趟,和谷内辈分最高的盛阳长老彻夜长谈,扶钦与他也有一面之缘,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晋衍剑尊,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离开凤凰谷没多久,就陨落了。
晋衍剑尊的陨落给修仙界带来一场大震荡,修仙界第一人怎么就突然陨落了,无涯宗没有公布原因,修仙界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旧伤复发,有人说是心魔作祟,甚至有人说是灵晔剑尊大逆不道,弑杀亲师。
幻境里“师妹”看向“晋衍剑尊”的眼神含情脉脉,扶钦忍不住嘀咕,难不成师妹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居然是——师妹是晋衍剑尊的梦女?
崔淮的幻境仍在继续,“崔淮”和晋衍剑尊僵持不下,她再次问向系统确定:“003,如果没有我的气运,师父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无法进入天人五衰而坐化吗?”
系统对那个“崔淮”说:“是的,而且必须是他亲手斩杀你。”
幻境里的“崔淮”不再长跪,她在一场闭关后走火入魔,坠入魔道,她站在青云峰顶,用灵力将声音传遍无涯宗每个角落。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崔淮晋衍剑尊师徒缘尽,恩断义绝。”
紧接着“崔淮”认下许多灭门屠宗的大案,她主打一个做好事留恶名,暗中杀死许多作祟的魔头,却冒名顶替,把他们的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
在她的努力下,“崔淮”终于成为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崔淮对这段剧情简直没眼看,她的嘴角都在抽搐,人至少不应该作死到这种程度。
恶名远扬,实力却超绝,前去讨伐“崔淮”的名门正派都铩羽而归,最终在修仙界的呼声下,晋衍剑尊出手清理门户。
扶钦看到这里叹为观止,师妹应该改行去写话本子,说不定赚灵石更快一些。
崔淮对她和晋衍的打斗场景并不陌生,在现实里是她亲手杀了晋衍,而在剧情中,也就是如今的幻境里,晋衍众望所归地一剑捅进“崔淮”的心口。
晋衍痛心疾首:“崔淮,你悔是不悔?你跟我回去,在青云峰关上千年好生忏悔,我可留你一命。”
“我不悔!”犹觉捅得不够深入,“崔淮”甚至往前迎了一段,确保自己死得透透的。
在“崔淮”努力作死之下,她终于成功献祭了自己的剑心和气运,自认为死得其所。
后来,晋衍剑尊意外得知真相,追悔莫及,整日在青云峰寻找“崔淮”的痕迹,隔三差五地自虐吐血。
崔淮看到这里已经麻木了,这些剧情崔淮都从系统那里听说过,按照系统的说法就是“追妻火葬场”。
但语言描述是一回事,亲眼看成狗血剧情变成画面又是另外一回事。
崔淮只觉得在剧情里,她和晋衍都变成智力低下的疯子,又癫又傻。
幻境的尾声,晋衍在黄泉寻回“崔淮”的神魂,将其融入本命剑,“崔淮”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成为晋衍的剑灵,和他一起飞升,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崔淮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忍直视,幻境中的自己变成透明的影子,用爱情把自己困在了剑里,真正做到与晋衍如影随形。
此时崔淮的感受与当初听到系统透露结局时一致,当初那一战,幸好是死*的是晋衍,而不是她。
纵使晋衍对崔淮有知遇之恩、提携之义,她的千年刻苦修炼不是假的,她多次绝处逢生靠得也是自己。
她从被人踩在脚底,到如宝剑出鞘,人人尊敬,这一路的艰辛坎坷绝不是为了最终当一个不得自由的剑灵。
幸好,幸好死得是晋衍!
同样看完全部的扶钦已然无话可是,他只觉得,师妹不仅是晋衍剑尊的梦女,还是受虐狂啊!
已经摸清这幻境没什么危险,只是纯膈应人,幻境结束,崔淮以为能出去了,谁知第二个幻境紧随其后。
当看到姜暄身着奇装异服的那一刻,崔淮心神震颤,尴尬得头皮发麻,不会也有人也能看到她方才那段吧!
此时只有出去才能知道了,崔淮只好硬着头皮看幻境里的姜暄,他看起来比如今还要年轻个好几岁,不过衣着不雅,露着胳膊腿,在一块方方正正的散发白光的小方块前坐着,手上全神贯注地在敲打着什么。
“集合集合,我明天高考,各位兄弟姐妹,让我赢一把图个好彩头行不行!”
门外同样衣着奇怪的女子仿佛听到些动静,隔着门问:“什么集合?姜暄,明天高考,怎么还没睡呢?”
姜暄手上敲键盘速度放轻减缓,连连应是:“妈,你别操心我了。我刚刚是做了几道集合的简单题找找自信,我马上就睡了!”
门外女子走远后,姜暄继续埋头苦干,嘴上念叨着赢一把就睡,结果输到半夜,孤军奋战一晚上。
第二日天亮,他眼下黑影重重地来到一个房间,台下二三十个人都做得方方正正,每人分到几张纸,在上面书写。
在众人奋笔疾书中,姜暄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硬扛着精神把纸张填满大半,最后扛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几场考试结束,对姜暄嘘寒问暖的女子突然变了脸色:“小兔崽子,你们老师说,你考数学的时候,在考场上睡觉了!要不是你还没考完,这顿打你早就挨了,等不到今天!”
姜暄被打得跳脚,还不忘辩解:“妈!妈!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复习得那么晚!总想着再做一题,说不定明天就考到了,是我贪多了!”
崔淮看得叹为观止,虽然她不知道姜暄晚上对着发光盒子到底在做什么,但显然不是他口中的复习。
姜暄这小子真的是,年纪轻轻说谎就脸不红气不喘了啊!
第62章 两心相知
幻境结束的那一刻,逍遥派五人被虚空之门丢掷出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得有一股尴尬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蔓延。
崔淮从其他四人脸上扫过,想辨认出是谁看了她的幻境,但每个人瞧着都不太对劲儿的样子,属实看不出来。
凡人祝余第一次经历幻境,还摸不着头脑,他问:“方才我看到了自己和二师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多识广的扶钦向他们解释何为“两心知”,又讲述其中的两层幻境。
“一层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另外一层是别人的。本来这幻境两个人进最好,互相知根知底,但我们五人进去,就有些乱套了。”
赵知许很快明白扶钦话中的意思,转头看向祝余:“小师弟,我在秘境看到了你,这样算下来,我们俩是互看了,不如商量一下?”
她拉着祝余到一旁去,小心翼翼观察姜暄没在偷听,他在她印象里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四周无人还是不太放心,再掏出一张绝音符,贴在地上,保证没有第三个人能听见。
一切准备妥当,她才问祝余:“你在我的幻境里看到谢长风了是不是?”
祝余点点头,他不免有些尴尬,虽然他们几个关系不错,但确实没有必要什么隐私都知道啊!哪个缺德鬼这么害他们!
在幻境里,师姐第一次相看谢家长子谢长风时,就悄悄红了脸,她和这位未婚夫之间似乎并非只是简单的包办婚姻,他眼看着师姐在纸上一遍遍写下谢长风的名字,又最终把写满名字的纸揉成团,扔了个干净。
祝余有些不解,他原以为师姐干净利落地逃婚是因为反感未婚夫,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我见师姐似乎对谢道友并非无意,但师姐却为何还是逃婚了?”
赵知许的指尖在腰间挂的穗子上绕了又绕:“我是有些喜欢他,可那不代表我就要嫁给他。”
谢长风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喜欢他。可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成为赵知许,比成为谢长风的道侣更为重要。
赵知许微微眯起眼睛,半带威胁地告诫祝余:“小师弟,幻境里的种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也不想我把你其实害怕老去的事到处说吧?”
是的,赵知许在幻境里看到了老去的他。祝余只是凡人之身,但平日里人情练达、聪明机敏,心胸宽广。赵知许时常觉得,不论修为,单论心境,他们逍遥派这几个人可能都比不过祝余。
但在祝余的幻境里,他似乎对年华老去充满恐惧,幻境里的他孤苦伶仃、疾病缠身,情绪压抑而绝望。
如非亲眼所见,赵知许绝不相信幻境里的人是整日笑吟吟的小师弟。
现实里的小师弟依然面带微笑,不急不缓地解释:“师姐,你们都是修士,整日记挂的最要紧的事就是提升修为,但我是个凡人,我爷爷就是在病痛中离开我的,我害怕也很正常。”
祝余从小是跟着爷爷讨生活,爷爷病重时,他年纪尚小,家里既没药,又没钱。他借钱借得周围人看见他来都关上门,任他如何摇尾乞怜、最终无济于事。
爷爷死后,隔壁大娘告诉他,这是人各有命,他要学着认命。
祝余不知道自己到底认没认命,他死皮赖脸学医术,先是跟着村里的兽医给猪看病,之后胆大包天在医馆里偷师几招就开始给人看。
再后来,祝余即使成了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他还是有治不了的病,祝余便拜师逍遥派,来看看仙人手段。
祝余这些年攒下不少灵石,却过得紧巴巴的,他总是不知满足,想着再多攒一些,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呢。
祝余时常觉得,爷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可他好像还被困在那间破屋,被困在那场重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