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一刻,姜暄就已经从筑基六层升到了金丹中期,他红着眼睛质问陈今越:“你为什么要把你的灵力修为都传给我?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慢慢修炼上去!”
陈今越却一扫悲伤,满脸如释重负:“姜暄,不是你需要我的灵力修为,而是我想要一个解脱。我勇敢了快三百年了,你允许我做一次胆小鬼好不好?”
“我亲眼见证了我师父、我师伯、我师姐、我师弟、还有梁博远和宋云章的死亡,我半死不活地苟存于世,但其实留下来的那个最痛苦。”
“做了天魔以后,我不想变成一个滥杀无辜之人,那我就再也没脸说自己想回家了,为此我每日要和恶念抗衡,我真的太累了,我想歇一歇。”
陈今越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曾经短暂找到过同伴,却一个个离他而去,如今他把那些秘密和线索都交代出去,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次,他想先走了。
他对被留下来的姜暄表示抱歉:“你不要害怕,我觉得你回家的希望是最大的,反正我已经半死不活,这个残魂也迟早消散,助你一程算是废物利用了。”
“而且我又不是没有条件的,我还想求你帮我办事呢。”
陈今越说他在雁荡门的遗址里埋了一部他刚穿越过来时带着的手机,就在那十坛酒附近,姜暄再刨几下就能找到。
“我趁着手机还有电的时候,录了一段视频给我妈。手机已经用法器封住了时间流逝,不知道之后充上电还能不能用。”
陈今越指向崔淮手中的那块玉佩:“还有我如今待着的这块玉佩,它是我妈从前给我请的平安玉。”
这两百多年里陈今越一直住在玉佩里,即使没什么灵力增益,但他觉得很安心,每当天魔恶念起,他待在里面总能平静,比起力量,这玉佩能给他带来更强的归属感。
“如果你能成功回地球,麻烦你把手机和玉佩带给我妈妈,我家地址是S省平宁市建兴区久阳街道云心公馆3单元7号楼502。”
来到修仙界有快三百年了,对于这串地址,陈今越却是脱口而出,从未忘记。
他不想忘,也不敢忘。
“但好像不能确定你回去的时间点是几百年后,还是我们穿越的那个时刻,要是刚好回到穿越的时间,你就亲手交给我妈妈,要是回去的时间点不对,我父母都已经离世了,你就把我的东西留在他们墓前吧。”
随着陈今越越说越多,虚影也越来越淡,每说一句,姜暄都点头:“好,我答应你。”
“哦,我都快忘了”,陈今越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还有十坛酒,约好一起喝那十坛酒的人都不在了,你若是能回家,就和你的同门帮我们一起喝掉吧。”
他直直地看向姜暄:“我没能成功,真希望你能回家啊。”
说完最后一句,陈今越的虚影就彻底消失了。
姜暄一开始蒙住了,等反应过来,他飞扑过去,却什么也没抓住,随后便是嚎啕大哭,哭得跪倒在地上。
崔淮看着姜暄,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陈今越拒绝了自己把玉佩还给姜暄的提议。
在天魔表示自己知道陈今越的陨落之地时,崔淮就明白天魔并无伤害姜暄之心,曾问他:“我把你还给姜暄吧,你一开始不就是想待在他身边吗?”
可天魔却拒绝了,现在看着这场景,崔淮算是明白,陈今越那时候应该已经作出决定,想好这一切了。
如今不过萍水相逢,已是痛彻心扉。
若是再朝夕相处些日子,姜暄这小子怕是要困在这里很久了。
姜暄哭得声音嘶哑,他哽咽着问崔淮,问这个他一直信任,认为是他平生所见最强之人:“师妹,我觉得我像个废物,但我想带他回家,我能成功带他回家吗?”
姜暄的眼睛里有痛苦,又有迷茫。
崔淮蹲下身,拉起姜暄的手,把玉佩放在他的掌心,语气极为认真地告诉他:“你不是废物,你可以做到。”
第94章 很不安全
隐仙谷里,靛蓝色灵蝶扑闪着翅膀飞进半开的窗,微动触角,辨别屋内情况后,灵蝶朝着屋内唯一一个人而去。
当灵蝶停在云鸣的肩上,云鸣捣药的动作微顿,一行字凭空出现在他眼前:【逍遥派姜暄,北州,杀。】
瞬息过后,闪着蓝光的字消失,灵蝶完成任务毫不留恋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飞走离开,留云鸣一人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云鸣没出神太久,很快恢复如初,一下下捣着药钵中的明赭石,直至捣得粉碎,他叹息一声,这才起身。
正堂中,邵迦音和弟子讲解药理,云鸣步入,笑盈盈道:“我家里人通知说,他们在北州发现九穗禾的踪迹,你知道的,我家老祖飞升时出了点岔子,落地散仙了,眼看着寿数将近,既然有九穗禾的消息,我自是要去看一看的。”
九穗禾,上古神草,植于田,食者老而不死。
邵迦音让弟子先退下,起身问道:“师兄,要不我同你一起去吧。”
云鸣一手按上邵迦音的肩,微微用力,让她再坐下:“不用,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烦师妹了,何况此行有可能扑空,谷中事情多,还需你坐镇。”
云鸣第二日一早便离开了隐仙谷,邵迦音待在药房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心,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思绪杂乱便更要定心,邵迦音前去她和云鸣的工具间,准备找一把趁手的药锄,去药田里待一会儿,静静心。
她扫过一排各种材质的锄子,灵草药性不同,为了保证药效,需用不同的药锄处理。
最前面的锄子缺了两把,一把玄铁,一把灵玉,都是师兄平时用着顺手的,他此行一并带走了。玄铁几乎能用于大部分灵草,而灵玉专用于根系脆弱的灵草。
邵迦音继续往后看,但当她看到那只兽骨锄没被带走,有些愣住了。
九穗禾,本身蕴含丰富的生机,需以生气充沛之物处理,而这把兽骨锄的兽骨取自风生兽,见风即长,是最适合采摘九穗禾的灵锄。
师兄要去采摘九穗禾,为什么会忘了带兽骨锄?
邵迦音没太纠结,将兽骨锄收于袖中,从工具间出来,就去找了担任隐仙谷副谷主的师妹:“师妹,我有些事要去一趟北州,这些日子劳烦你多照看照看谷中弟子了。”
两个时辰后,邵迦音带着兽骨锄,踏出隐仙谷。
如果云鸣是真的去寻九穗禾,那她就把他遗忘的兽骨锄带去送给他。
但如果不是,那她也能知道云鸣到底在做什么,她邵迦音不想永远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北州,雁荡门。
姜暄吭哧吭哧刨了一个大坑,想把那本《How are you》的游记给埋进去,又没舍得。
陈今越是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唯二留下的东西还都是想托姜暄带回地球的。如果这本游记再埋下去,陈今越在修仙界的那三百年真的毫无痕迹了。
最后姜暄收起游记,又红着眼眶把辛苦挖出来的土坑埋了回去,如此一来,他给陈今越设的这个坟堆,里面真是什么都没有。
姜暄立好了刚买来的碑石,却没想到要刻什么,他该怎么称呼陈今越呢?
最后他写下【陈今越同学之墓】。
姜暄想,他们都是二十左右就来了修仙界,比起道友,陈今越应当和他一样,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学”吧。
姜暄静伫在墓前,日头渐去,黄昏已至。
姜暄清楚地记得陈今越在游记中开头便是介绍自己的名字。
【我叫陈今越,取自“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如今姜暄站在陈今越的坟前,看着夕阳的红光洒在土堆上,才突然想起这首诗的后面那句是——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姜暄笑着落泪,自我调侃道:“原来我这么有文学天赋,都能读懂意象了,要是这天赋能早点觉醒,我也不至于不管语文题目问什么,都是写‘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了。”
逍遥派其余四人就站在姜暄身后,看着他又哭倒在墓前,泣不成声,赵知许面露不忍,想上前,被崔淮拦下:“让他再哭一会儿吧,哭完就会好受多了。”
这一哭,姜暄就哭到了天黑。幸亏修仙之人的体质强,不然按照姜暄这个哭法得哭晕死过去。
他们一行人离开雁荡门之前,姜暄取回了陈今越埋在雁荡门的手机。
扶钦看了两眼,问姜暄:“这是一种特殊的法器吗?我好像没感受到灵力波动?”
姜暄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它是法器也行,不过它不需要灵力,需要的是一种名为电的能源。”
崔淮手心聚拢一团雷电之力,问:“是我这种吗?那我拿雷劈一下这个手机,它是不是就能运转了?”
姜暄看着师妹手中噼里啪啦的闪电弧光,连忙把手机一把放到怀中:“师妹,你别!你这一下使出去,手机都能劈冒烟!”
眼看着情绪低迷的姜暄恢复了点活力,崔淮收拢手中灵力,和扶钦对了个眼色,暗叹道:哄孩子真是太难了!
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来北州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几人回到在北州租住的小院子,准备再修整几日就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听到不少人都在讨论北州明家。
“听说明家的灵脉突然断了,他们家这些年都在走下坡路,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哟,你没听说吗?他们的灵脉可不是意外断的,这是得罪了无涯宗。那明霄仙君的遗迹都是他们明家自导自演的,明霄仙君和灵晔剑尊的事情也都是杜撰,他们是曾经有过一段出于利益的婚约,可两人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后面明霄仙君身死,婚约就立马作罢了。”
“明家现在已经快张罗打鼓地澄清他们和灵晔剑尊,和无涯宗没什么关系了,生怕无涯宗继续怪罪下来。”
“这明家可真是胆大包天,敢踩着灵晔剑尊往上走,没被发现就算了,如今被逮个正着,看来是要越来越没落了!”
“……”
崔淮听到这些消息,只觉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宴池动作挺快,那些年没白给他撑腰。
祝余见姜暄情绪还是不太好,临时扮演一把平日里大师兄的丑角,抬高声音感叹道:“宴池仙君真是父爱如山,师姐一封信发回去,立马冲冠一怒,何等威风!”
一听到这话,姜暄的精神头又回来了些,附和道:“师弟说得在理。”
说着说着,一只灵鸟从院外飞来,停在崔淮面前。
取下信,是从无涯宗送来的。崔淮面色有些凝重,因为她曾经警告过宴池,一些客套废话就别给她寄信了,如今宴池来信,定是有要事。
见身旁几人都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崔淮一把将信收入袖中:“是家书,外人不可看。”
等回到房中,拆开信封,宴池寥寥几语:【剑尊,云家云鸣带一伙人去了北州,隐仙谷邵迦音发现异常,紧随其后。我见云鸣来势汹汹,如今剑尊渡劫实力受限,不知是否需要派人保护?】
看来云家要动手了,想必是奔着姜暄来的,那就和陈今越说的都对上了,那三家会派人来截杀他们这些穿越者。
崔淮回道:【继续盯着云家,派人手同时观察南州杨家和东洲许家,尤其是许家那位寿数已至的老祖。我这边,无涯宗不必出手,不要打草惊蛇。】
封上信封,崔淮沉思片刻,还是又去信一封,给了凌虚仙君:【前辈,迦音仙子死劫已至,速来北州。】
按照系统之前透露的原剧情,邵迦音应当是死在知道云鸣真面目之时,与云鸣同归于尽,看起来时间差不多了,
提醒凌虚一句,就当报答他此前无私帮忙看护他们逍遥派众人吧。
至于他来了,最后结果如何,是变好了,还是更差,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等崔淮把信封好寄出,安排完正事,踏出屋门,就发现院子里姜暄又在分享他刚刚买来的酒。
夜色中,几人都已经喝得面色微红,见崔淮出来,姜暄举起酒坛,招呼崔淮道:“师妹!快来喝酒啊!今日还是我请客,一醉解千愁!”
崔淮走过去,没管姜暄,如果喝一点能让他更开心些,那就喝吧。
赵知许和祝余看起来也只是适量小酌,也不用她多担心。于是崔淮把目光放在扶钦身上,见他喉头吞缓慢吞咽,唇边染上水色,说不出来的摄人心魄。
似是注意到了崔淮的目光,扶钦侧过头看向崔淮:“师妹,你为什么总看着我?”
崔淮只觉得扶钦的眼睛波光粼粼,盛满今夜的月光,强行让自己清醒点,她说不出口是看扶钦太好看才一直盯着,选择按住扶钦的手,道:“师兄别喝了。”
此刻的扶钦不如那晚的那么听话,变得很爱发问,他又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