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闹心的事情,至高神抵着太阳穴揉了揉,顺便把闻言不悦蠢蠢欲动的小狮鹫又往身后塞了塞。
“你说得对,这一点......确实是他的错,”符皎呼出一口气,蹙眉,“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好好惩罚他的。”
“噢,当然,我的意思是......等你死了之后。”
“而且你有一件事可能误会了,”至高神淡淡地说,“要杀了你的,不是我。我也不打算杀了你。”
“你只是会死在这里,灵魂在无尽的高维空间飘荡,最后化为纷飞的、单一的粒子。”
“正如你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人类文明的一次谬误那样。”
好像是在讲故事那样平静,符皎只抬起手,轻微地一勾,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召唤”的手势。
至高神厌倦了谬误所创造出来的戏码,况且这戏码也并不令人愉悦。
她本人向来不喜欢大开大合的滑稽剧,如果要看的话,也是《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的爱情剧更适合约会吧。
似乎是察觉到至高神准备终止迄今为止的所有冲突,伪神还想说话,骤然突兀感知到心脏处轰鸣着一跳,像是某座发动机重新被投入工作中,源源不断地聚合出崭新的动力和能量来。
祂瞳孔微微收缩,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胸口的数据流开始缓慢且不容质疑地往外逸散。
——观不回,醒了。
*
好痛。
观不回苏醒时发现自己脸朝下趴在黑暗的精神囚笼里,模拟出的冰冷地板质感几乎要黏在脸上,浑身痛得像是骨头被敲碎又重新拼了一遍那样,颤-抖得连肌肉都痉挛,无论怎么用力都爬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喘息着,像条死鱼。
不过,自己应该更像死鹦鹉吧。他苦中作乐地如此想到。
......所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
噢,想起来了。
宇宙毁灭了。
光是想到这个字眼,观不回就感觉到心底一阵阵地抽痛着,仿佛绝望一直顶-到喉咙压根呼吸不了。
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了墙上。
宇宙毁灭了,什么都没了。
自己还困在这种死地方出不去,大概什么时候伪神陨落自己也会陨落吧。,
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
观不回慢吞吞把自己蜷起来缩在墙角,甚至不想再抬头通过伪神的眼睛看宇宙沙盘的惨状。
还不如不醒呢,他如此悲苦地想着,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也挺好的?好歹不用面对现实了。
说到这里.....
到底是谁把他叫醒的。
“你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了吗,”头顶冷冷的、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蠢货。”
这一声吓得观不回一激灵,赫然间抬头,只见这座狭窄堪比监控室的精神囚笼内,不知何时已然显现出了另一道身影。
深紫色的、倒映着无数光华与幻觉阴影的轮廓,比起人类更像是裂隙所组成的人形生物。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身躯细节,只知道那混沌的、虚无的气息与伪神极其相似,周遭还拖曳着深紫浅紫的裂隙与光纹。
混沌的、浓艳紫色所组成的轮廓。光影,或者说......他所不了解的存在。
观不回着实吓了一跳,伸手摸索着想抓住什么防身的工具,然而这死地方连灰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其他器具。
小鹦鹉只能紧绷着慢慢挪动后退,以展现出自己的警惕:“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伪神?”
“我?我是那东西?”紫色光影发出了轻蔑的嗤笑,往前迈出一步,站在他面前,“别拿我跟那种复制的赝品相比,我嫌掉价。”
“如果你硬要称呼的话......就称呼我为‘观测者’吧。”
“......”但你的气息闻起来跟祂完全没区别啊!!
小鹦鹉把手拦在胸-前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紫色光影,后者也并不在乎,只是蹲下来看着他。半晌,轻微地踹了踹他的小腿:“别坐着,起来。臭崽子。”
“起来又能怎么样?”
大概是这位“观测者”说话称呼做事风格都太像他养父,观不回下意识地顶了一句:“还不是在这里困着哪也去不了。都这样了,我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吧。”
紫色光影看着他。或者说,观不回感觉到祂在看着他,眼底是难以言喻的、平静的、无奈的情绪。
半晌,祂抬起手,指向不远处这座精神囚笼的边缘。
小鹦鹉顺着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无边无际的虚空与黑暗里,竟然缓慢地显露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扩大的裂隙。
与那喷涂着血红乱码和污染气息的紫色裂隙不同,这一道裂隙更像是噩梦的出口,隙内散发着柔和的、清晨般的白光,温和又柔软。
“去吧。”紫色光影淡淡道,“走出去。”
“你本来也不应该来这里......换句话说,这都是我的错。”
“你......你的错?”观不回重复。
事情的展开始料未及,小鹦鹉没想到精神囚笼的出口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出现在了他眼前,难以置信地翻身,贴着墙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我的错,”紫色光影的观测者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朝着白光裂隙后退的小鹦鹉,“虽然是过去的我的错......但总而言之,是我的错。”
“在神殿里同那几个废物同僚俯瞰沙盘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过去的和未来的因果。”
“包括M31星系那次祂与裂隙融合的进化,也是在我一手操盘下的结果。或者说,与祂融合的裂隙本就属于我。”
这句话落下,观不回怔怔地回过头,看向紫色光影,恍然惊觉:“属于你?什么叫属于......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裂隙本身。”
紫色光影平静地如此说:“这方宇宙沙盘内的一切混沌,包括困扰你们千年的星系风暴与变异兽,你们研究了上千年的裂隙与污染指数,都属于我。这方宇宙的灾厄因我而起,由我一手铸就——我是这里灾厄的本身。”
祂站在精神囚笼的阴影里,观不回站在裂隙所透露出来的光里,两人对视。
鹦鹉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灾难,都有你的手笔。是你把星系风暴投入人间,也是你一手推动了伪神那个怪物......毁灭整个宇宙。”
观测者微微颔首,做了一个抱臂的动作,意料之内地听见小鹦鹉问:“为什么。”
“因为若非如此,我便不会存在。”
紫色光影耐心地解释:“如你所见的我,存在于你所能触及到的未来之中。因为现在种下的因,才能有现在的果。”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之后会知道的......在很远很远的以后。”
观不回点点头,站在边缘处,喉口滚动了几下。
半晌,他才低垂着眉眼,小声:“最后一个问题。”
紫色光影做了一个“请问”的手势。
“......”小鹦鹉问,“其实,你是我养父观九吧。对吧。”
观测者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没说话。难耐的沉默在黑暗里蔓延开来,紫色光影伸出手,似乎做了一个按住喉口的动作。
半晌,祂开口,直直地指着那道裂隙,声音温和了许多。
“往前走吧,别回头。”
第95章 正文完
沉默与默认无异, 观不回声音在喉咙里哽住,看向观测者。
或者说,未来的观九。
“未来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还在吗?我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小鹦鹉一开始问得磕磕绊绊,逐渐顺利了起来。他背对着散发黎明般白光的裂隙, 急匆匆朝他跑了几步, 无数问题堵在喉咙, 似乎有意重新回到那片黑暗里:“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是谁?养父......观九!!你......”
观测者轻描淡写地抬起手, 如同凭空升起了一道透明的风墙,刹那间阻力自少年脚底升起。
像是隔绝了真相与幻觉的、泾渭分明的河,把观不回留在了光芒照耀之处。
“往前走。”紫色的光影站在黑暗里, 再次重复, “那些事情......你会知道的。不是现在。”
“我就在这里。我看着你......不用害怕。你该走了。”
“时间到了。”
伴随着这一声的落下, 外界轰鸣般传来了遥遥的叠加的钟声, 整个精神囚笼仿佛遭受地震的石灰墙般赫然间摇摇欲坠, 无尽黑暗与混沌如同飞屑灰尘般片片剥离,露出内里无数蓝色数据流交杂的纯白空间,好似伪神加之于他的束缚终于在此刻彻底维持不住。
震颤之中,观不回后退着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紫色光影,咬牙狠狠心,转身冲进了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裂隙里。
——“轰!”
牵扯着黑暗的空间碎片墙皮般飞散陨落, 裂隙内部仿佛有一层柔韧透明而无形的薄膜, 阻碍着观不回朝着光芒之处前行。
鹦鹉绷紧了浑身肌肉, 咬着牙死死贴在那层薄膜之上往外顶, 顶得整张脸都龇牙咧嘴还不肯罢休, 硬是把一层薄膜顶出了明显的凸出。
撕裂声不绝于耳, 观不回挣-扎着抽出手,朝着外面探出去。
“别回头。”
嘶啦。
薄膜被生拉硬拽扯出细小裂纹, 少年的手指硬生生从细小缝隙内扒拉出空隙,随后咬着牙闷哼出声,拼命往外扯着。
就像是获得新生的孩童,极力挣-扎着想脱离羊水的束缚,从黑暗里挣脱出来——
*
伪神猛然间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与先前听到的所有或懒散或高傲都不同,这一声尖叫里,彻彻底底充满了极度的绝望与惶恐,甚至是对眼前所知景象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祂猛然间按住胸腹处竖贯身躯的巨大裂痕,无尽蓝红交错的数据流从其中逸散而出,就像是堵住山川河流的大坝终于因承担不住过量的能量而崩溃。可无论怎么捂住,那些裹挟着数字的光芒依旧源源不断地狂涌而出,蜂拥着回到高维空间的虚无之内。
灯抱影从至高神的身后探出头来,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人。
一个人,正在从伪神腹部的伤口处,钻出来。
对,就像是新生儿在分娩时脱离母体那样,随着那些数据流逸散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人影也开始拼命撕裂开伪神的胸腹,好似蜕皮的蛇类般剥开旧日的束缚,赤-裸裸地展露出崭新的、年轻的躯壳。
先是长长的、绵延下来的粉紫色长发,随后是绚烂的、漂亮的羽翼,从肩膀之下延伸出来。
新生的存在竭力挣脱开伪神的躯壳,撕扯着那些血红乱码的阻碍,在伪神的尖叫声里,慢慢显露出半个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