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特劝她:“别犟了,我们打不过教官的。”
他说的是单人训练。
集训的单人训练有两种模式,一种是和自己的搭档对练,一种是和教官对练。当然,教官是会放水的,不过即便放水,他也能把蒂维娜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蒂维娜不明白,明明他只是用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怎么就能发挥出那么大的威力呢?
他只需要一柄铁剑,就能把她手里更精良的武器打落,锋利的剑尖对准她的要害,然后冷淡地说:“认输吧。”
蒂维娜每回都憋着气,咬着牙,身体弯曲成各种刁钻弧度,仗着年纪小,身体灵活轻便,强行离开一些距离,想要反杀,可惜每次都没能成功。
接着她就会被训得更惨,浑身上下都是剑鞘击打的青紫痕迹。
格利特每回都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看这一面倒的压倒性战斗,等结束了,他才敢上前,把伤药递给她,然后劝她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
然而蒂维娜每回都敷衍地应,下回继续犟。
她和神秘的旅途骑士之间,很快就形成了很僵的关系。
缓和他们之间关系的是另一件只和蒂维娜有关的事。
蒂维娜学习光明魔法被上一任铂金大公发现了,他严厉地告诫蒂维娜,不要再偷学魔法。
蒂维娜很不服气地仰头问他:“我对于光明之力的亲和度非常高,连教皇都说我适合修习光明魔法,我为什么不能学?”
铂金大公说:“因为你出生于波兰恩家族,你只能做一名骑士,而骑士是不应该学习魔法的,剑术才是我们立身的根本。一位修习魔法的骑士是不被大众认可的。”
蒂维娜想反驳他,但是她在自己有限的知识里搜寻一圈,沮丧地发现她没有可以用来举例的骑士。
这让她感到很挫败。
在再一次和教官的单人训练中,处于极度挫败沮丧之中的蒂维娜被命中要害后,破天荒地没有反抗,而是干脆利落地认输了。
教官收剑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藏在面罩后的灿金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进行下一场训练。
直到当天的集训结束,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喊住蒂维娜。
蒂维娜耷拉着眼皮问他:“您有什么事吗?”
教官注视着她,嗓音一如既往地冷淡,细听的话,还有一丝微弱的困惑:“我记得你说过,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面对对手,绝不能消极应战,即使会粉身碎骨,也要迎难而上。你之前一直做得很好。但今天,你没有做到你说的话。”
他说完后就没有再开口了,好像在等蒂维娜的解释。
蒂维娜抱着剑,低着头,呼出一口气,恹恹地提起一个新的话题:“什么才是‘骑士’呢?”
她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一直觉得,只要是坚持正义的行为,就可以是‘骑士’,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骑士’只存在于大众的认可里。那这样的‘骑士’,当了有什么意义呢?”
教官平静地反问:“大众的认可?”
蒂维娜点点头,掰着手指数:“嗯,比如精湛的剑术、高尚的品格……”她熟练地列举了一堆出来,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不能修习魔法的刻板印象。”
教官静静地看着她,说:“为什么不能修习魔法?骑士守则并没有这条要求。”
蒂维娜终于抬起头,但只是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就再次低下头,闷闷地说:“因为这不符合‘大众的认知’。”
教官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在理解她说的话的意思,然后他伸出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掌,正面朝上平摊在她面前,古井无波地开口:“‘大众的认知’并不能对心神坚定的人有影响,你可以选择不被他们所影响。”
他摊开的手掌上跳跃着一团柔和的金光。
蒂维娜慢慢地睁大眼睛,她认出来,这是很著名的、对微操技术要求很高的光明魔法——“光明的礼赞”。
她终于抬头回望过去,诧异地说:“教官你会魔法?”而且看样子魔法造诣还不低。
教官平静点头:“嗯。”
蒂维娜追问:“那学院的院长知道你会魔法吗?”
教官回答:“他没问,我就没说。”
蒂维娜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一件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事,无论说还是不说,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教官握了一下手心,又松开,松手后,“光明的礼赞”已经变成了一个夜明珠似的发着柔和金光的玻璃球。
他把玻璃球送给了蒂维娜。
教官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瞳孔注视着她,低声说:“不要被世人束缚住,蒂维娜,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是自由的。”
“没有人能桎梏你。”
在这句话话音落下的瞬间,蒂维娜睁开了眼睛,翻身从床上坐起,怔愣地看着被面。
梦醒了,但那句话仿佛还萦绕在她耳边,经久不散。
蒂维娜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被面,把被面抓住一道道褶皱。
她还记得这位教官。
他是第一位教她修习魔法的老师,在每天的集训结束后,他会再给她上两个小时魔法课。
这位教官对于光明之力的亲和力似乎也出奇的高,光明元素在他手上就像小宠物一样听话,随着他的心意变化成各种形态。
可以说,他是蒂维娜的魔法启蒙老师。
第20章 Chapter20
蒂维娜缓了会儿后,渐渐回过神来,目光无意识地看向被放在床边的甲胄。
她失约了,她已经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教官如果看到现在的她……会失望吗?
……
斐切尔仍然未醒,他的梦境仍然在延续。
和上次纯局外人的视角不同,这次,斐切尔真切地感到他就是“他”,“他”即是他。
他与“他”从来都是一体的,只不过是不同时间段的他。
想通了这点后,斐切尔不再排斥这些记忆,而是顺从地敞开心神,开始接纳消化这段时间恢复的记忆。
随着他的接纳,他发根处的金色开始缓慢向发尾蔓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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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东南部的一个城镇里。
漆黑的房间里,唯二的光源只有从小窗中透进来的月光和房间正中央一个旋转的水晶魔法球。
这个魔法球通体呈黑色,但又不完全是纯黑,黑中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其他色彩,有一种诡谲的艳丽,仿佛能迷惑人心智,以缓慢的速度浮空旋转着。
在魔法球前方,一名全身都包在黑斗篷里的人正双膝跪地,喃喃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古怪的话语:“神降之日,女巫迎接神的到来……”
魔法球无动于衷地转动着,仿佛黑袍人的祷告对它起不了一点作用。
直到黑袍人停止祷告,魔法球也毫无动静。
黑袍人垂着头颅,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却只等到一片寂静。
他茫然困惑地抬起头,幽绿色的眼睛盯着魔法球,试图从里面找出只言片语,可惜失败了。
他喃喃道:“不可能……这是吾神第一次没有给指示……”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几次,魔法球还是毫无动静。
黑袍人隐在斗篷下的脸严肃起来,豁然站起身,先是对着魔法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走出房间,小心仔细地锁好门,来到另一处房间。
房间里面还有一个斗篷人,见他进来,一愣,问:“吾神有何指示?”
黑斗篷语气凝重地说:“吾神没有回复。”
斗篷人立刻警觉起来:“那现在就执行A计划?”
黑斗篷颔首:“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布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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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切尔是被不舒服的胃部闹醒的。
好像有人在扯他体内那团还没有消化完的能量似的,让他强行从睡梦中醒来。
斐切尔带着起床气睁开了眼,睁眼的瞬间,一团浓郁至极的金光在他眼底凝聚,若有人在这时直视他,百分百会瞬间湮化成齑粉,尸骨无存。
他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下床。
他推开房门时,闻到了一阵扑鼻香气。
斐切尔疑惑地朝下看去。
这股迷人的食物香气绝不可能是蒂维娜小姐制作出来的,虽然他对她有着很深的滤镜,但客观事实摆在那,她的手艺并没有这样好。
那这是谁做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斐切尔来到了一楼。
客厅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蒂维娜,一个是不认识、但是和蒂维娜的面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的一个男人,还有一个长得十分清秀的男孩。
“这是修勾,是犬科兽人,最擅长熬骨汤,我记得姐姐最爱喝骨汤了。”虽然两人年龄几乎一样,但面对蒂维娜时,温纳总有一种紧张的压迫感,“之前一直负责大哥的饮食,这次是特意配给姐姐的。”
他深吸一口气,说:“大哥很关心你。”
蒂维娜打量着修勾,听不出情绪地说:“嗯。”
温纳偷偷瞥了蒂维娜一眼,却恰好和她对视,好像是她故意逮自己似的。
他薄薄的面皮一红,更加无措了。
温纳小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姐姐直接和我说就好,或者告诉修勾也行,我……”
蒂维娜淡淡地打断他:“你明知道这是不可以的,在明面上,我已经脱离了波兰恩家族,我们不应该再有多余联系。你今天单独来找我的举动并不算明智,下不为例。”
温纳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理解,姐姐,明明——”
他警惕地扭头看向楼梯口,厉声问:“谁在那?!”说着,长剑已经入手。
蒂维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出现在楼梯口的斐切尔。
斐切尔没有故意遮掩自己的行踪,他觉得没有必要。
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蒂维娜的心情并不好,似乎是面前这个青年引起的,那就没必要再让这个青年继续说下去了。
斐切尔大大方方地直视温纳的目光,温和地开口:“你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