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之中，只有齐悦一直没有醒，心思细腻又温和不设防的人，反倒更容易落入幻境的陷阱。

　　韩默见齐悦仍有忧色，开口劝慰道：“何叔醒了三次，小崔醒了一次，但不到两分钟，就又进入了幻境。”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每次醒来后，他们都会变得更虚弱，心脏和脑部都出现了一些不适的症状，何进清醒着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更短。

　　齐悦听完韩默的话，终于放心了些，但随即又问道：“可是，你却一直醒着？”

　　她迟疑着说道，“而且，距离我醒过来，已经超过两分钟了，也没有再次进入幻境。”

　　齐悦不由想到了南二山神的神眷之说——祂说，祂出去飞了一圈，发现齐悦身上神眷最浓，其次是韩默，崔平则只有一点点。

　　齐悦把这段话转述给韩默，又将山神的奇怪表现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

　　韩默反复问了几遍，最后总结道：“按照祂的说法，山神与上神本是同源所生，父神选了上神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后来，上神为了人类，将山神放逐到了山海界。山神们被封印在山海界，过得并不好。人类破坏了星球屏障，致使外魔入侵。上神为了保护人类，牺牲了自己，用神骨化解邪毒，又将神格作为神眷赐给人类，自己却消散于天地之间。不同的人类接受的神眷数目不同，所以异能的强弱也不一样。你收到的神眷最多，其次就是我。”

　　齐悦重重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这个山神好像非常在乎上神，祂先是问我怎样骗取了神眷，后面既控诉上神，又替祂感到不值，还几次发问，想知道上神有没有给山海界诸神留下只言片语。”

　　韩默倒不太在意这点：“这个山神可能觉得祂与上神是同源所生，上神理应偏爱同胞而非人族，可上神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位山神因此感到既气愤，又委屈。既怨恨上神，又抱有期待。”

　　“可是上次的山神明明很友好呀？”起码在韩默的叙述中是这样。

　　韩默闭上眼，回想齐悦前次召唤山神的场景，开口道：“上次的山神在看到祭品后，笑了一声，说：'哦，人间界竟还有给我的祭品。'祂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让我转告你，祂修改了召唤条件。”

　　“沉默许久？祂也觉察了上神陨落之事吗？只是没有提起，也没有逼问我们？”齐悦想了想，得出了一个可能的解释，“人与人的性情尚且不同，山神们或许也有不同的性格。所以上次的山神轻易接受了这件事，还帮助了我们，这次的山神却视人类为仇寇。”

　　韩默嗯了一声，抚了抚齐悦颈上的伤痕，心疼地问道：“痛吗？”

　　齐悦摇头，她脑海中现在充斥着上神、山神与人类之间的纠葛，压根没觉得疼。

　　她看着白色空间中已经激活的《南次三经图鉴》，陷入了纠结之中：“既然如此，我们要召唤下一个山神来帮忙打破幻境吗？如果祂也仇恨人类的话怎么办？”

第29章

　　要不要召唤下一个山神，that's the ques t ion。

　　齐悦推开车门，举起台灯，看向车厢之外。

　　广场上落满了皑皑的白雪，掩盖了刚才打斗的痕迹，在台灯的照射下泛着光。

　　四周的死树在呼号的寒风中摇晃着，带着极其萧索的味道，时不时还有树枝被吹落在地。

　　树木之后是看不见尽头的浓雾，在黑洞洞的天空下，宛如一块粘稠而危险的沼泽地，时刻准备着吞噬闯入者。

　　韩默清醒后，虽然将其他三人挪到了车厢内，但却没有驱车离开这个会将人拉入幻境的地方，正是因为这些浓雾的缘故。

　　齐悦举着台灯下车，捡了块被冻成冰条的树枝扔过去，过了好半天，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韩默说，他用异能感受过，浓雾之中，是一片死地，一个凝滞的时空，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也并不能容纳物体。

　　齐悦想到了南二山神离开前的话，越来越怀疑，自己落入了祂的陷阱。

　　祂用偷换概念的方式，将齐悦提出的要求改为了“除掉那些可能会直接杀死你们的丧尸”，却留下了擅长幻境与浓雾的不知名丧尸。

　　两人沉默着回到车厢。

　　何进已经是第四次醒来了，他一边摁着太阳穴按摩，一边推开车门看了看，然后神情凝重地说道：“浓雾的范围又扩大了。”

　　齐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韩默“嗯”了一声，开口道：“东西方向原本有十四棵树，现在只有十二棵了。”

　　何进正要说什么，却又一次陷入幻境，昏睡了过去。

　　齐悦哈了口气，搓了搓冰冷的双手，颤声问道：“那两棵树的消失花了多长时间？现在距离上次消失过去了多久？”

　　韩默回答道：“我醒来大约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消失了两棵树。现在距离那两棵树消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多一点。”

　　齐悦再次看向车外：“等浓雾将车厢完全笼罩进去，我们会死吗？”

　　韩默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别怕，还有大半天的时间。”

　　怎么能不怕呢？

　　二十多分钟后，十二棵树变成了十棵。

　　韩默在发现浓雾范围会变大的时候，就将车开到了广场中心，此时距离浓雾完全覆盖中心，还有七个多小时。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精神力探查浓雾的时空波动，却一无所获。

　　还想用时空领域笼罩浓雾，减缓它扩张的速度，却因浓雾范围太大而不得不作罢。

　　就连时空结界，也不能抵挡浓雾的步伐。

　　“浓雾背后的存在，等级应该很高。”

　　齐悦听他这么说，心中对于南二山神的怀疑更浓了。

　　她正想讲给韩默听，却不小心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忍不住急促地咳了起来。

　　韩默替她拍了拍背，递过来一瓶水。

　　齐悦喝了一口，等嗓子稍微舒服了些，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刚才山神临走之前，说祂收了我的祭品，就要帮我做一件事。我问祂能不能杀了园区里的丧尸。祂说，祂可以帮忙除掉那些可能会直接杀死我们的丧尸。那是不是说，如果这浓雾是出自丧尸之手，那这只丧尸并不能直接杀死我们？”

　　她想到另一种可能，继续补充道：“而且那个山神现身之后，虽然气急败坏，却只说要折磨我，而不是杀死我，可见是有顾虑的，祂是不是不能动手杀死《图鉴》的宿主？既然如此，不如我去雾里探个究竟，说不定祂只是想捉弄我。”

　　说着，她召唤出了一个新出现的动物——《南次三经》的瞿如，一只状如鱼、白首三足、长着人脸的怪鸟。

　　瞿如发出“瞿如瞿如”的叫声，扑闪着翅膀，飞进了浓雾。

　　齐悦看向仍旧空空如也的这页图鉴，面露欣喜——瞿如并没有回到《图鉴》，浓雾没有杀死它，它还活着！

　　齐悦跃跃欲试，韩默却仍觉得太过冒险。

　　他略微思忖了下，说出自己的推论：“刚才那山神说，祂收了你的祭品，就要帮你做一件事。而且祂后来改变要求，也是经过你的同意的。所以，对于被用祭品召唤出来的山神而言，可能有三个限制：第一，祂可以对你动手，甚至折磨你，却不能直接杀死你；第二，祂享用了祭品，就必须帮你做一件事；第三，这件事的内容，必须得到你的认可。”

　　韩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我们不如召唤《南次三经》的山神，请祂出手相助。”

　　齐悦想到态度恶劣的南二山神，仍然心有余悸：“可是，如果新召唤出的山神还是不肯帮我们，甚至继续给我们制造困难呢？”

　　韩默补充了自己的理由：“召唤山神的风险是可以预料的，但浓雾里有什么，我们却完全没有头绪。况且，山神毕竟要受到限制，不能肆意对你下杀手。”

　　齐悦仍旧面有难色：“可是，如果祂伤害你们呢？”

　　韩默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担心，说不定是个温柔的山神呢？而且，就算不召唤，我们也可能死在浓雾里啊。”

　　齐悦低垂着眼帘，迟迟下不了决定。

　　何进又醒了几次，他断断续续地听完韩默的提议后，也同意召唤山神。

　　崔平也是一样的想法。

　　于是，在东西方向的树木只剩六棵时，韩默从空间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动物与稻米，交给了齐悦。

　　齐悦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翻开《南次三经》山神的图鉴，用精神力召唤山神。

　　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这次出现的，是一个龙身人面的山神。

　　他新奇地看了眼祭品，又朝车窗外望了望，然后嘴唇微动，说出的竟然是人话？

　　虽然说山神的口音非常浓重，但齐悦还是大为震惊！

　　她整理了下思绪，小心地开口说道：“见过山神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话还没说完，就被山神打断了。

　　这山神再开口时，说的竟然是普通话：“哟，小可怜，你这脖子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南二抓的吧？啧啧啧，真是天可怜见！”

　　祂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

　　齐悦只觉得颈部一阵温热，喉咙便不再疼痛。

　　她看向韩默，韩默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着山神郑重致谢。

　　那山神随意地摆摆手，说道：“不必客气。你们人界现在有什么美食，拿出来让我品尝品尝就行！”

　　这要求，就还挺新奇？ ！

　　不过在听到三号山神是个吃货后，齐悦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她从空间取出两个松软的肉松小面包，韩默取出了一盒自热火锅。

　　那山神两口就吃掉了小面包，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这馒头比从前松软了许多，馅料也不错，很特别！”

　　祂凑上前去，看着韩默加工自热火锅，啧啧称奇：“这东西倒是少见，竟然不用生火就能变热。”

　　可能是自热火锅的味道取悦了山神，吃完之后，祂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看了看外面，主动说道：“你们是想让我把外面那几个妖邪灭了吗？”

　　“几个？”

　　山神“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我数数啊，一个吐雾的，一个刮风的，一个主吞噬的，两个制造结界的，三个把人往幻境拉的。嗯，一共八个，不过都没什么杀伤力，就是把你们困在这里出不去罢了。”

　　好家伙，还是组团来的，难为南二山神凑了这么一群异能奇怪的丧尸出来。

　　齐悦看这位山神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由试探着开口，进一步提出了要求：“我们还有自热火锅哦，您可以送我们回家吗？”

　　山神虽然心动，却还是拒绝了：“我们每次来到人世，只有一击之力，等我杀死外面那些东西后，就不得不回山海界了。”

　　“这样啊。”新的知识增加了，齐悦默默记在心里。

　　“那下一个山神的脾气好吗？”齐悦被上个山神吓到了，忍不住想打探打探下一个的脾性。

　　山神笑了笑，开口宽慰道：“等祂出来你就知道咯，反正肯定不会比南二差。南二那样的奇葩，全山海界里就那么一个。况且上神下过禁制，我们不能害死召唤者，你就放心吧。”

　　齐悦点了点头，见祂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便继续问了下去：“南二山神说，上神因为人族而陨落了。”

　　“是陨落了，但未必是因为人族。”山神的面容变得冷酷，“祂一味纵容人族，竟忘了防微杜渐的道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星球屏障遭到破坏，祂却不惩罚人类，让他们悔改。如今外魔入侵，祂不能离开星球作战，只能献祭了自己，暂时避免了灭世的结局。祂这么做，往后还有凝神聚魄的机会；如若不然，等到外魔占领了星球，祂就只能彻底寂灭了。”

　　祂冷笑一声：“如此这般，也是祂咎由自取、求仁得仁了。”

　　说到这，祂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但屏障一日没有补好，外魔便有继续下手的可能，到那时，可没有第二个上神帮你们哦！”

　　齐悦听祂这么说，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开口。

　　韩默替她问道：“敢问山神，这星球屏障，可有补救之法？”

　　山神傲娇地摆了摆尾巴：“有啊，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反正一时半会地，星球不会毁灭，你们慢慢找呗！”

　　祂说完就飞出了车外，身形如吹气球般忽地变大，然后在空中盘旋一圈，吹出了一口气。

　　浓雾渐渐消散，露出几个丧尸的真实面目。

　　山神飞过去，用龙身将它们统统卷起，接着便一道不见了踪影。

　　《南次三经》山神的图鉴重新浮上纸面，瞿如鸟飞到了车厢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