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陨落的事先不说，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韩默思忖了下，“至于界碑的事，下次召唤山神时，不要让苏望到场。如果能够进入山海界，那就等我们从山海界出来后，再告诉他界碑在哪里，我们先自己进去看看情况。”

　　“也好。”齐悦点了点头，这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毕竟，我们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隐瞒什么关键信息，而且那些关于巫族巫力消失的话，也都只是他的一家之言。”

　　韩默亲了亲她的眼睛：“悦悦真聪明！”

　　齐悦呵了一声：“少拿我当孩子哄。”

　　“嗯，不是小朋友，是女朋友。”

　　第二天早上，目送徐景几人离开后，韩默与齐悦向小灰楼504栋走去。

　　昏暗的路灯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面色匆匆地行走着，仿佛与天灾之前无异。

　　但人人都觉得，从前那种平静的生活，是再也回不去了。

　　504栋门大开着，有人拿着份文件进门，着急地问道：“综合办的人在吗？我要用章，这是审批单。”

　　韩默和齐悦登记过后，被带上了二楼。

　　“咚咚咚”的敲门声落下后，屋里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回答：“请进。”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一个头发雪白的清瘦老人，正举着眼镜，远远地拿着笔记本看文献，一边看还一边指着沙发的位置，开口说道：“先坐，等我做个标记。”

　　他说完拿起铅笔，眯眼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起身，拎着台灯过来，也坐到了茶几边的沙发上。

　　“韩默，我记得你。”安教授扶了扶眼镜，“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种情形下。这位是？”

第43章

　　“是我的未婚妻齐悦。”韩默向安教授介绍，齐悦则适时地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

　　“哦哦，我知道，苏望那小子提起过，说这个小姑娘的异能特别厉害，前几天我收到的薰草粒，就是她提供的薰草，对吧？”

　　齐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安教授夸道：“好样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寒暄了几句后，安教授进入了正题。

　　他从茶几上抽出一叠手稿，对韩默说道：“你知道，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时间是'运动的计数'，是'运动和运动持续量的量度'。牛顿则想象，物体是在空间中运动的。自从空间系异能者出现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时间、空间和运动，是怎样在空间系异能者身上发生作用的？除了储物之外，空间系异能者能不能使运动着的存在做出其他的改变？”

　　说到这里，安教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就像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实验样本：“我研究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办法试验一番。直到苏望告诉我，南城有一个特殊的空间异能者，开发出了储物以外的异能用法。”

　　安教授看向韩默，浑浊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我一听说这件事，就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了，韩默。”

　　安之理是举国闻名的物理系大牛，作为一个已经九年没有学过理科的纯纯文科生，齐悦实在是听不太懂他和韩默的对话。

　　只听他说：“牛顿认为物体是在空间中运动的，而空间则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然而，广义相对论却认为，引力并非某种弥漫于空间的存在，它本身就是空间。而空间也不是一种承载物质的容器，它本身就是物质。”

　　“空间可以波动、弯曲、变形，无数的空间系异能者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利用异能储物取物。”安之理看向韩默，“你比他们做得都好，我已经听说了，你可以使用时空结界，可以隔空用空间控制异形，甚至可以利用'尺缩钟慢'的原理，减缓异形的毒液在人体内蔓延的速度。”

　　安之理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夸奖韩默。

　　就像所有欲抑先扬的老师那般，他接着说道：“可是韩默，你有没有想过，空间可以如此，也就意味着引力同样具备这些特质。”

　　韩默仿佛露出了一些犹豫之色：“可是，空间是明确存在的，引力场却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

　　齐悦忍不住开口：“时空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是，你最初发现自己的异能，不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我从空间取东西时的时空波动吗？后来，空间系丧尸把何叔叔和吴医生抓进空间，你也找到了那面把他们和我们所处的空间隔开的'墙'，不是吗？既然可以察觉不同的时空波动，那么，理论上讲，引力应该也可以被察觉的呀，只是我们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

　　安之理显然是赞同齐悦的说法的，他仔细询问了韩默点亮每个异能点的过程，思量了片刻，便犀利地开口：“韩默，你目前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模仿的孩子——你看到齐悦空间的时空波动，所以发掘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你看到丧尸将活人藏进空间，又扔了出来，所以依样画葫芦，开辟了属于你的、可以容纳活物的空间；你对'尺缩钟慢'的结论深信不疑，所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通过改变相对'空时'、从而改变某个小空间里的时间流速的做法。”

　　韩默想说什么，安之理却抬手拦住了他，然后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只有一次，在齐悦涉险的时候，你无师自通地发现了时空结界的用法，从而保护了她。韩默，在那之前，你有想过自己的异能可以做出时空结界吗？”

　　韩默坦诚地摇了摇头，安之理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你之所以不能改变引力场，只是因为你不相信你能做到。你太理智了，所以，除非处于危机之下，否则你永远不会尝试那些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我说得对不对？”

　　齐悦握住韩默的胳膊，觑了眼他的神色，担心韩默会觉得气恼，但他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反而还安抚地拍了拍齐悦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安之理转过头去，透过玻璃窗，看了眼路灯照耀下昏暗的天空：“可是，太阳的消失、异能的出现，本来就打破了我们素有的科学认知，不是吗？”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宛如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大学老师：“牛顿力学中有两个质量，一个是牛顿第二定律里的惯性质量，另一个则是出现在万有引力方程里的引力质量。”

　　“惯性质量告诉我们，物体的质量越大，惯性就越大，其运动状态也就越不容易改变；而引力质量，则决定了两个物体之间相互吸引的程度。”

　　“牛顿将惯性质量和引力质量看成是一个东西，爱因斯坦则将这点作为一个原理确定下来，也就是等效原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韩默终于有机会开口：“如果引力质量和惯性质量是相同的，那就意味着，惯性场和引力场，这两者也是不可区分的。”

　　安之理循循善诱：“然后呢？”

　　韩默宛如一个在课堂上被老师逮住提问的小学生：“爱因斯坦利用等效原理，将物理学的方程和理论推广到加速场之中。他认为，加速场和引力场其实是一个东西。”

　　“是啊。”安之理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空，露出了一个钦佩而向往的笑容。

　　“在牛顿力学中，引力、空间、时间、物质和运动，这五者是相互独立的。爱因斯坦却创造性地提出，人们不应该把引力单纯看作它本身。在狭义相对论里，他将时间、空间和运动联系在一起。在广义相对论中，他又进一步把时间、空间、物质和运动四者联系在一起，却消解了引力。”

　　安之理停顿了下，韩默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爱因斯坦认为，在广义相对论中，引力可以看作是空间本身的变化。只要存在质量，一切空间和时间都会相应地发生弯曲。 ”

　　“是啊，所以，你口口声声不能改变引力，其实一直都在做着改变引力的事情，只是自己没有发觉罢了。”安之理笑着看向齐悦，“小姑娘，你知道月亮为什么会绕着地球转吗？”

　　齐悦努力理解着刚刚听到的一切，此时骤然被提问，条件反射地开口：“因为月亮是地球的卫星，地球有引力呀！”

　　“没错，但在广义相对论中，还有另一种解释。”安之理看向韩默，“你来说。”

　　韩默开口道：“因为地球作为一个大质量，使它周边的空间发生了弯曲，所以月亮就会不由自主地沿着短程线运动。”

　　安之理点了点头：“爱因斯坦认为，引力就是空间的弯曲。大的质量必然会改变周边的时间和空间，并且影响到在周边时空中运动的一切物体，使它们都产生相应的弯曲。这个'弯曲'，既包括牛顿的苹果，也包括天上的月亮，还包括爱因斯坦指出的光线。”

　　安之理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暗沉沉的窗外：“爱因斯坦曾经预言，在大引力场的周边，光线也会发生弯曲。后来，这个预言被证实了。”

　　齐悦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光线会受引力的作用而弯曲，而引力事实上是大的质量造成的空间弯曲。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质量出现在地球和太阳之间，那么它就有可能会造成空间弯曲，从而改变太阳和地球之间某个地方的引力场，进而改变太阳光的前进方向，使它不再前往地球，于是就造成了现如今的永夜？”

　　齐悦说完，不确定地抿了抿唇，看向韩默。

　　安之理首先肯定了齐悦的猜测：“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不知道那个极大的质量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宇宙之中，多出了一个未知的存在。它的出现，改变了太阳光原本的前进路径。”

　　韩默面有疑虑，齐悦却想到了山神们口中的外魔。

　　难道外魔就是那个改变了引力场的超大质量？好家伙，这可真是神话和科学的大联动！

　　齐悦脑中一时闪过很多想法，她试探着开口：“所以，只要引力场被变回来，太阳就会重新出现吗？”

　　安之理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随即又看向默不作声的韩默，开口劝说道：“孩子，你太理智，也太相信'应该'了。要知道，在特定的时刻，直觉和想象力要比理性更加重要。”

　　齐悦并不相信最后一句话：“这怎么可能呢？”

　　安之理没有因为她的大胆反驳而感到生气，他温和地开口，仿佛已经这样解释过很多次：“怎么不会呢？很多人认为，科学需要绝对的理性。然而，事实上，对科学而言，'感觉'并非不重要，甚至可以说十分关键。”

　　他再次看向韩默：“爱因斯坦就曾经说过，要相信直觉，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不是吗？”

　　韩默扯出一个笑脸，没有说话。

　　齐悦内心觉得韩默的反应有些奇怪，她默默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以后再好好问他。

　　安之理见韩默无动于衷，便转了话题：“你既然不信，那我们就暂且不谈这点，说说别的吧。”

　　安之理放下手稿，开口道：“运动与静止都具有相对性，对一个人来说静止的物体，对另一人而言可能就是运动着的。这就意味着，时间具有相对性，进而可以推出，空间同样如此。空间系的异能者们，被'空间'这个名字迷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们没有发觉，'时空'的改变同样可以由异能操纵。”

　　韩默这次倒没有沉默：“在运动的参照系中，尺子会变短，钟也会变慢。”

　　安之理“嗯”了一声：“没错。正因如此，我在听说你可以减缓人体内的病毒繁衍速度时，感到非常兴奋。可是韩默，你为什么不把异能用到更广泛的地方呢？”

　　他这么说着，指向茶几边的一个小小的绿植：“比如说，让作物加快生长，提供更多的粮食？”

　　齐悦大概明白是为什么。

　　相处得久了，其实不难发现，韩默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好心人。恰恰相反，韩默身上有一种对绝大多数事物都漠不关心的疏离感，只是这一点常常被他表现出来的“寡言少语”和“不善言辞”所遮掩。

　　她看向绿植，错开了话题：“作物的生长，不应该是种植系异能者的能力吗？您为什么不找他们？”

　　“这不一样。”安之理摇了摇头，“种植系异能者只能引导植物生长，而韩默的异能，却可以加快它们自然的生长速度。”

　　“您就不怕揠苗助长吗？”

　　安之理露出一个计划得逞的笑容：“试一试就知道了，实践出真知嘛！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第44章

　　从504栋出来后，韩默从空间取出一辆车，朝着京城医院的方向驶去。

　　路上，齐悦看向开车的韩默，问出了方才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刚才安教授谈到引力场和太阳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理他呢？”

　　她有些不确定：“你觉得他说得不对吗？”

　　“不是对不对的问题。”韩默微微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地球这样大的质量，都不能够阻止那个未知的存在改变太阳光的前进路径，那么，得要多大的引力场，才能克服阻碍，让太阳光线复位？”

　　齐悦“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关键之处：“所以你是在骗安教授？！你并不是不认同他的观点，只是不相信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所以才假装没有被说动？”

　　但她随即又感到疑惑：“可是，这样的话，你和安教授说清楚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装出一副很固执的样子？还有，如果这件事根本做不到的话，安教授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劝你呢？他好像特别希望你赞同他的观点，特别希望你能试一试。这能怎么试呢？”

　　韩默转动方向盘，在看向右后视镜的时候，顺道递给齐悦一个眼神：“安教授提起苏望的时候，口气很是熟稔。”

　　“你的意思是——”齐悦回想起安教授“苏望那小子”的提法，不由皱眉道，“他们是一伙的？！”

　　韩默被齐悦的用词逗笑了：“说不上一伙不一伙的，但肯定提前商议过。最起码，安教授肯定是知道山海界的存在和你能召唤山神的事情。我猜，他想利用山神的力量和山海界这个神秘空间的质量来改变引力场，将太阳光线重新'拉'回来。”

　　“苏望他究竟想做什么？”齐悦不再叫他“苏老师”，而是皱紧了眉头，“他既然想跟我们合作，那为什么要越过我们，擅自做主地把关于山海界的事告诉安教授？”

　　“不知道。”韩默挑了挑眉，“但他显然并不担心我们知道他做过这些事，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这样的有恃无恐，要么是绝对地坦诚，要么就是十分有把握，觉得我们逃不出他的安排。”

　　齐悦听他这么说，不由抱紧了胳膊：“你说得我心里直发毛。”

　　她摇了摇头，好似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甩出去，但随即又想到了新的问题：“诶？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答应安教授去种植基地做实验呀？”

　　“当然是因为这个实验只需要用到我的异能，没有可能伤害到你啊。”韩默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京城医院到了，他将车停在路边，摸了摸齐悦的左脸：“别担心，祭品还没有准备好，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现在都还没有到使出来的时候。种植基地的事是小事，影响不到我们。”

　　“对哦，我们原本是为了牲畜才来的，结果从昨天到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跟我们提起这件事！”

　　韩默被齐悦假装气成河豚的模样可爱到了，忍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没事，还有二十天，眼下我们既然知道了西北还有大批的幸存牲畜，那肯定来得及去取的。”

　　齐悦“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不许捏脸！”

　　“好好好，不捏不捏，下车吧。”韩默倾身过去，解开齐悦的安全带，顺道凑过去亲了一口。

　　没想到车门却忽然被敲响，韩默坐回驾驶座，不耐烦地拧了下眉，然后在齐悦的无情嘲笑中，换上一副冷静自持的表情，放下了车窗玻璃。

　　车窗外是一位年轻的保安，他向车里看了看，见没有病人，不由有些迟疑地开口：“请问您需要帮助吗？是否需要提供轮椅或者平车？”

　　齐悦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