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的计划还没有说出口，人就猝不及防地没了一半。

　　韩默看着她呆住的样子，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崔平瞪大眼睛看向他：“哥，你别瞎笑啊，怪吓人的！”

　　韩默无语地瞪回去：“吃你的饭吧。”

　　崔平“哦哦”了两声，端起豆浆猛灌。

　　饭后，崔平乖乖变出金属铲子，与韩默一道掘地挖土，埋了十块玉进去。

　　崔平小心翼翼地将玉埋好，韩默则在旁边放上了谷米。

　　齐悦翻开《图鉴》，开始虔诚地请求神降。

　　谷米凭空消失了，一堆神灵凭空出现，小院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首先开口的是西王母，祂的头发乱糟糟的，额上戴着玉胜，身后的豹尾晃来晃去，周身散发着一种原始的蓬勃生命力。

　　祂生着虎齿，嗓音也如虎啸一般，富有野性和力量：“人间界的变化可真是大，竟然有了这么高的楼！但怎的连棵树都没有？怪寒碜的！”

　　齐悦被祂的声音吓得抖了抖，回过神后，莫名觉得祂这种充沛的生命力好吸引人。

　　她组织了下措辞，解释道：“人间界接连经历了罕见的极寒和高温，又久不见日光，所以很多草木都枯死了。这次劳烦诸位出来，也是想向各位求助。”

　　“哦？你想让我们做什么？”西王母推门而入，靠在了沙发上，热情地招呼祂的同伴，“你们快过来，这东西可真是软，而且这里面好生凉快！”

　　诸神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室内，只有韩默和崔平还被定在原地——和羭山山神一样，这几位神灵出现时，将周遭的一切都定住了。

　　齐悦递给韩默与崔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着诸神进了屋。

　　她见西王母并不反感自己的接近，便扶着西王母坐到了沙发上，又拿出饮料放在茶几上，拧开一瓶给西王母。

　　刚开始，见惯了跪坐的西王母并不习惯坐在这么高的软椅上，但才过了一会，祂就兴奋地对着诸神夸道：“这东西可真舒服！”

　　其他神灵有样学样，也坐在了沙发上，暴力地拆开饮料瓶，开始痛快地狂饮。

　　喝了一口后，有神啧啧称奇，也有神似乎不太满意。

　　帝江向陆吾递去一个眼神，陆吾便开口道：“人类，你这里有没有美酒，我们想喝些酒。”

　　齐悦心下一喜，心想机会来了。

　　她指了指门外，开口道：“酒在我那位朋友的空间里，诸位可否先放他们进来？”

　　陆吾笑道：“你们这些凡人倒是好运，得了神眷，不需修炼，便有了这等神奇的空间。”

　　祂挥了挥手，加在韩默与崔平身上的禁锢便消失了。

　　韩默一进门，便取出了十来瓶酒。这些酒都是从度假村别墅中拿的，当初带着它们，本就是觉得也许可以用作祭品。

　　眼见一个个神灵再次暴力拆瓶，齐悦想到古代的低度酒，不由开口提醒道：“这些酒比较烈，还请诸位慢饮。”

　　红光摇了摇自己的羊脑袋，不屑地说道：“人间界的酒能有多烈？我们什么酒没喝过，不用你来提醒！”

　　OKK，齐悦识时务地闭嘴，结果红光才喝了一口就被呛到。

　　祂咳了几声，又猛灌了一大口，连连道：“好酒！好酒！再给我一瓶！”

　　诸神难得畅饮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祂们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开口问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来着？”

　　齐悦不敢腹诽，只是恭敬地答道：“想请诸位伸出援手，让人间界重见光明。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请西王母出手，解决现如今横行无忌的瘟疫。”

　　被诸神簇拥在中央的帝江，终于开口说了祂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话。

　　帝江的模样仿佛一个口袋，通体红得像火一般，生得六足四翼，很是不寻常。

　　祂不知是从哪里开口发出的声音，其语音宛如来自异世一般，悠远而缥缈：“重见光明？你可知，人间界如今为何没有太阳？”

　　齐悦结合此前山神透露的信息与安之理教授的猜测，答道：“因为星球之外出现了一个外魔，改变了日光的前进路径，就如同白帝掌管的'反影'一般，使得太阳出现在了对立的方向，而星球则陷入了黑暗。”

　　帝江点了点头：“你这女子倒有些见识。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可以帮你找回太阳，可只要那外魔再次动手，便可令星球重归于暗，到那个时候，你难道要再找个神帮忙？有这等本事的神灵可不多啊！”

　　齐悦想了想，开口问道：“敢问山海界因何不受外魔的影响，仍有太阳存在？”

　　帝江笑了笑：“因为山海界是个静止的存在，也因为外魔根本不知晓山海界的存在。”

　　帝江言简意赅，长乘帮祂向齐悦详细解释了一番：“数百年前，我等便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在渐渐枯竭。我等出不了山海界，便让南一在顺着《图鉴》去人间界时，好生问一问上神。”

　　西王母快言快语，接着祂说道：“可上神却说灵气枯竭是好事，人族太过脆弱，本就不该有凌驾于人力之上的神仙道法存在，以免伤害人族，也害得人族一心求道，无意向学，不事生产。”

　　祂看了眼帝江，见祂没有制止的意思，才继续说道：“我主没有办法，只好封闭了山海界，以免灵气散尽，我等无法修炼，只能生不如死得挨着。所以山海界内的生物也好、自然也罢，都被停在了那一刻，纵然有短暂的改变，也很快就会恢复。就连我等，在山海界中，也是轻易不动弹一步，以免消耗界中灵气。”

　　“可是，如果山海界已经被关闭的话，那为什么《图鉴》还能请来诸位神灵呢？而且我们几个之前还进入了山海界。”齐悦不解地问道。

第56章

　　“因为规则。”这次开口的是英招，“当日山海界与上神订立的契约，早已铭刻进了天地规则。只要星球不毁灭，那么，即使上神陨落，即使我等不复存在，规则也会一直发生作用。这规则，高于任何一位神灵的意志。”

　　齐悦沉默了。

　　英招的话，就仿佛一股千百万年前的神秘力量，穿越时空而来，直直击向她的脑门。

　　这是一个她不了解的世界，古老而神秘。

　　但眼下，这个世界却是她的希望所系。

　　她定了定神，再次问道：“那么，可以让人间界像山海界那样，将天空停止在某一刻，不再变动吗？”

　　西王母发出一阵豪爽的大笑：“山海界没有夜晚，难道你想让人间界也变成这样吗？”

　　“不。”齐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是事关全球的大决定，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异变。她不能决定，也不愿意做这个决定。

　　西王母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大发慈悲地帮她cue了白帝少昊：“你有办法吗？”

　　少昊摊了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能让我永远留在人间界。再说了，要想让太阳回来，就得和那个外魔角力，我可不想暴露，免得它转头对付山海界。”

　　齐悦迟疑着开口：“山海界，不能对付外魔吗？之前羭山山神说——”

　　少昊看了一眼帝江，仿佛是在征求祂的许可。

　　等帝江点头后，祂才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对付它，但不能牵扯到山海界的环境。山海界是我等栖身之所，当日山海诸神与上神定约，约定山海界内神灵在人间界的逗留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倘若山海界毁于与外魔的斗争，我等无处可去，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原来是这样。”

　　“这不就是坐牢吗？而且一旦牢房损毁，这些神灵将无处可去。不，那个所谓的牢房，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损毁了，难道上神竟要眼睁睁看着祂们彷徨于无地吗？”齐悦在心中飞快地思索着，“如果最初的山海神灵是因为在涿鹿之战中帮助蚩尤的缘故，才被放逐到了山海界。那么这些后生的神灵，为什么也会甘愿进入并留在山海界呢？”

　　她在少昊的声音里回过了神，只听祂问道：“羭山山神应该和你说过，等你请过所有神灵神降后，就可以不受次数和个数限制地请神吧？”

　　少昊见齐悦点了点头，说出了更为详尽的作战计划：“到那个时候，我等就可以在人间界出手，攻击外魔。往昔那些山神与巫族联手，大约能有上神一半的本事。那时候我等还未进入山海界，如今山神们有了我等的助力，实力更甚一筹。巫族虽没了巫力，人间界却多了你们这些神眷之人，可以辅助攻击。到时候，只要找到一个施力的媒介，我们就可以与外魔角力，在不牵扯山海界的情况下战胜它。”

　　祂看起来自信满满：“再说了，那外魔与上神大战之后，实力早已大不如前。要不然的话，它早就冲进星球了，不会躲在外面玩这些把戏。”

　　帝江终于再次开口：“上古之时，圣人设卦观象以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揲蓍之法，演天地之数，所赖者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其一不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齐悦在《周易》课堂上听老师讲过这些，只是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回想了下考试前背诵的内容，开口答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不用而用以之通，非数而数以之成。天之生气，将欲以虚求实，故用四十有九焉。”

　　帝江仿佛是叹了口气：“是啊，不用而用以之通，非数而数以之成。当日上神放逐山海诸神，舍弃了山海界。却没想到，时至今日，正是这个'不用'的山海界，成了一线生机之所在。”

　　祂的目光在齐悦与韩默之间扫了一圈：“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你二人获得了如此多的神眷？”

　　齐悦心中升起一个猜测：“因为《图鉴》？”

　　“没错，正是因为《图鉴》。你手里握着人间界的一线生机，至于他，神眷降临之时，他离你最近，因而被选定为守护者。”

　　帝江说着，再次看向韩默，心中明了了他的异能：“守护者，你可能凭借神眷拉回太阳？”

　　韩默恭敬地答道：“在下虽能对小束光线使出'反影'之技，但若与外魔角力，只怕力有不逮。”

　　“不妨事，祂会帮你。”帝江说的是少昊。

　　少昊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反对：“行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祂看向窗边放着异形晶核的盒子：“那样的东西，再多拿些出来。”

　　韩默取了十箱出来，摆在茶几旁。

　　少昊拿起几个，轻轻一捏，晶核变消失不见，连齑粉都没有。

　　祂轻笑了一声：“这外魔的力量倒是有些意思。”

　　说完，祂开始在茶几上摆弄那些晶核：“看好了，教你一个阵法，可以借助外魔之力，将太阳光线拉回。如此两相抵消，人间界的昼夜变换，应当就与从前无异了。”

　　齐悦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记录阵法的模样。

　　镜头中不见少昊的身影，只有一个个凭空移动的晶核。

　　少昊很快便完成了阵法的布置，但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枚晶核，而是让韩默照猫画虎地学习布阵。

　　在少昊的指引下，韩默完成了全部的程序，感觉整个人受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他面前的阵法则发出一阵炫目的光，并且在这光芒中飞速地旋转起来。

　　齐悦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只留一条缝，好奇地看向阵法。

　　光芒渐渐消失，阵法变成了一枚刻着日月星辰的墨玉，而窗外，则渐渐地露出了些许的白光——太阳要出来了！

　　齐悦三人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笑意。

　　少昊将墨玉递给齐悦：“收着吧，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守护者重新布阵。”

　　齐悦握着墨玉，连连点头，口中不住地道谢。

　　西王母喝了一口酒，豪爽地开口说道：“我可止七日疫气，至于七日之后如何，就看你们这些人族的本事了。”

　　先前西王母一直没有对瘟疫一事发表意见，齐悦还以为这个计划泡汤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的惊喜。

　　她激动地再次道谢，从茶几上拿起一瓶酒，拧开盖子递给了西王母。

　　西王母豪放地笑了几声，饮尽了这瓶酒，然后飞身而出，开始作法。

　　祂周身那种野性粗犷的力量，在古老神秘的施法动作中，逐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齐悦仿佛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芒自空中洒落人间，然后消失不见。

　　西王母最后看了眼地面的人群，闭了闭眼，缓缓降落到了地上。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转眼之间，几千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