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淋到冰雹的人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他的说法，但也没有开口反驳。

　　那老者看向苏望，再次发话：“小苏，就按我们刚才商量的办，你去安排吧，注意做好防护。”

　　说完，他转身看向齐悦：“两位请上楼来，我们谈一谈。”

　　有人出来阻拦：“厅长，他们杀了宋局长，应该交给有关部门审问。”

　　老者没有理他，挥了挥手，径直朝办公室走去。

　　苏望对着齐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好好解释，自己则点了几个异能者，在他们的保护下出了大厅。

　　留在厅里的人虽不甘心，但因为老者先前的话，还是分开了一条路，任由齐悦和韩默上了二楼。

　　二楼分布着六七间办公室，每间门口都有两名警卫。

　　齐悦和韩默在警卫的指引下，走进了其中一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黑色的沙发，沙发前是红木的茶几，上面摆着电热烧水炉。

　　刚才和苏望一起出现的那位老者，此时正拿着水壶倒水。细细的水流自壶中落入紫砂壶，冒出几缕雾气。

　　“二位请坐。”

　　齐悦与韩默在沙发一边坐下，老者拿起紫砂壶，取了三个小小的茶盏，倒了茶水进去，然后放到两人跟前的茶几上，客气地开口：“请用茶。”

　　齐悦拿起茶盏，却并没有喝——马区长的事早已提醒过他们，出门在外，最好不要用外食。

　　她轻轻嗅了嗅，夸了句好茶，然后便取出那枚如今已经失去光芒的锦囊，递给了老者。

　　“您看过苏主任从西北五号安全区递来的报告，想必已经知道了魔种之事。”齐悦讲述了这个锦囊的由来，接着说道，“刚才在大厅里，那位宋局长拦住我后，这锦囊就有了异样，后来更是冲破空间飞了出来。而宋局长之所以会死，应该是由于魔种从他脑中强行冲出。”

　　老者拿过锦囊，在手里掂了掂，摸到了其中那块硬硬的东西。

　　“可以打开看看吗？”他谨慎地问道。

　　齐悦摇了摇头：“魔种进入后，锦囊就封闭了，我们打不开它。”

　　“这样啊。”老者将锦囊还给齐悦，叹了口气，“你知道，魔种的存在，眼下还不能公诸于世。”

　　他抬起眼镜捏了捏鼻梁，眉间是遮掩不住的郁郁之色：“你们也看到了，刚才仅仅是听到冰雹中可能含有毒素，楼下的人就分成了两派。这还是我们的官员干部，如果普通群众知道了魔种的消息，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眼下的情况，可经不起人人自危的相互猜疑呀！”

　　齐悦没有说话，他们一行人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之所以说出这些，只是为了给官方提供更多的信息，至于最终的决策，齐悦是不想插手的——她从来没有指点江山的野心，更不想背负太多人的期待和命运，如果不是因为《图鉴》，她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命运却像开玩笑似的，要把她和时局联系在一起。

　　“你知道宋局长是什么人吗？”

　　齐悦继续摇头。

　　“他是高层的姻亲，而且他这一派，向来与苏望不太合得来。苏望虽然职级低，资历又浅，却很受上面看重，所以树了不少敌。”老者看向齐悦， “魔种的事不能公布，就意味着不能告诉外界宋越被魔种寄生的事实。不知情的人听了，会以为你故意——”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破门而入的人打断了。

　　一个中年女子闯了进来，身后跟着诚惶诚恐的保安。

　　那女人眼眶通红，肩部的衣服被融水浸湿，烫成大波浪的头发上还留着冰雹的残屑。

　　她扫视了一圈，扑向齐悦这个唯一的女人：“是你杀了老宋，是不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给我赔命！”

　　保安勉强拦住了她的身体，却挡不住她的异能，一团火焰就直直扑向了齐悦。

　　韩默当即竖起一道结界，齐悦也从《图鉴》取出丹木。

　　于是，熊熊的火焰立时偃旗息鼓，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那女人见状，气得不得了，失态地冲着老者吼道：“潘叔，你快让人把她扣押起来，杀了她，快杀了她啊！”

　　老者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时，又有人过来了。

　　中年女子见到来人，哭得不能自已：“叔叔，你要给我做主啊！她杀了老宋，她杀了老宋！老宋死了，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哭喊着，脸色越来越红，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那位“叔叔”挥了挥手，便有治疗系异能者上前查看：“没事，只是发烧了。”

　　齐悦和韩默对视了一眼，这是第二个因为碰到冰雹而发烧的人类，如果所有人都是这个症状的话，那么冰雹中的邪毒就不足为虑了。

　　中年女人被带下去了，她的叔叔开口，对着之前招待齐悦他们的那位老者——也就是潘厅长——说道：“雅婷虽说有些失态，但她的话却并非没有道理。好好的一个人，还是国家干部，竟然无缘无故地在办公场所被公然杀害，如果不妥善处置，就是对法律的践踏！”

　　潘厅长开口驳道：“老陈，魔种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冰雹中藏着魔种，小宋被魔种寄生，所以才触发了识别装置。他是因为魔种破颅而出才死的，不是被谁杀了。”

　　“老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有谁见过魔种？不过是苏望那小子的一面之辞，那小子拿着个什么劳什子巫族后人的身份，上上下下地钻营，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依我看，他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再说了——”他瞥了一眼齐悦，“小宋有没有被魔种寄生，现在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反正小宋现在是没法说话了。”

　　他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锦囊动手得太快了，它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宋局长被魔种寄生的情况下，就对他执行了死刑。

　　失去了性命的宋局长，甚至没有来得及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异样——除了那枚破颅而出的黑色石头。

　　但“老陈”并不认可这块石头作为证据的价值：“第一，魔种的存在没有证据。第二，那块黑色石头跟魔种的关系无法被证明。第三，这女人今天能杀了小宋，明天是不是就能杀了别人？如果能用脑子里一块看不见摸不着的石头当借口的话，那岂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扣帽子杀人？就算人死之后发现杀错了，那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吗？”

　　潘厅长与“老陈”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辩论着，作为当事人的齐悦反倒被撇在了一边，始终没有开口。

　　百无聊赖之中，齐悦惊讶地发现，自己和九尾狐之间竟然生出了一丝联系。此时此刻，九尾狐向她传达了一个信息——徐景等人一切都好。

　　看来还没有人去为难她的同伴，齐悦靠在沙发上，听着窗外传来的噼哩啪啦的冰雹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几句潘厅长和“老陈”的争辩。

　　他们争执的焦点已经不是那位宋局长的死亡和齐悦是否需要为宋局长之死赔命的问题了。

　　“老陈”坚持认为，齐悦的存在，对所有幸存者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齐悦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转头，发出一个无声的嗤笑——她明明白白地闻到了“老陈”身上散发出来的蕙草精华的味道，这个人用着齐悦从山海界取出来的东西，却对山海界赋予她的那个可以识别魔种的锦囊警惕不已。

　　潘厅长刚才说，宋局长的姻亲和苏望属于截然对立的两派。

　　可齐悦觉得，就算不是为了打压政敌和争权夺利，就算宋越没有死，仅仅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老陈”也不会愿意放过自己。

第66章

　　“老陈”之所以坚持要处置齐悦，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一个无法理解且不受控制的神秘力量凌驾于自己的权力之上，并且随时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致命的一击——即便这个神秘力量的初衷是想保护他们。

　　恐惧来源于未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能被证实的善意，如果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同样会成为恐惧的来源。

　　齐悦能够理解这种想法，但同时也感到心累。

　　她看着“老陈”据理力争的模样，甚至懒得开口告诉他自己只有这一枚锦囊。

　　毕竟，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信任，她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更多的锦囊。

　　再者说，就算能够证明，“老陈”这样的人也未必愿意相信。

　　“好烦，早知道就不跟苏望一道过来了。”齐悦这样想道。

　　韩默见她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轻声问道：“该说的都说了，如果累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

　　正在与潘厅长言语交锋的“老陈”，不知怎的就听到了韩默这句话，他转过头来，神情严肃地开口，带着些许威压：“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点王法了？”

　　“要不然呢？”齐悦抬眼问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老陈”被齐悦的理直气壮梗住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杀了人，不管怎么说也得拘留。鉴于你有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借口，可以暂缓处置，先关起来看看。”

　　齐悦轻笑了一声：“哦，是不是关起来之后就要听您的吩咐？去不去山海界、取什么东西、召唤什么山神，从此以后，最好都听您的示下？”

　　她站了起来，示意韩默一道离开：“那也要您能关得住我才行。”

　　“你——”

　　“老陈”伸手指着齐悦，眼看就要发火，却被潘厅长拦了下来：“老陈，消消气，咱们好好谈。”

　　“我今天是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送苏望过来，向潘厅长报告冰雹中含有魔种和邪毒的事。那宋越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凑到我跟前的，可不是我去找的他。”齐悦看向“老陈”，“您可别想着拿捏我，毕竟，我也不是非帮你们不可。”

　　“我脾气直，不太会说话，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您见谅。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搞清楚，看看现在到底是买方市场还是卖方市场。”

　　齐悦说完，就与韩默一道向门外走去。

　　“老陈”气急败坏地大喊道：“拦住他们！”

　　韩默正要动手，却看到苏望急匆匆上了楼梯，向这边跑来。

　　苏望见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态势，连连说了几句“稍安勿躁”。

　　他越过保安进门，看到“老陈”后有些惊讶，随即正色道：“两位领导，冰雹已经停了，融水清理和隔离防治工作目前已经有序展开。接触到融水的异能者基本都出现了发烧和昏迷的症状，目前已知的普通感染者只有三人：一位经过南城来的徐景院长的救治，目前已经康复；至于另一位，由于发现得太晚，已经变成了丧尸，还攻击并感染了一位普通人，造成了第三例感染。”

　　两个老人在听到“冰雹停了”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听到徐景出手后，“老陈”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等苏望说出“丧尸”二字后，二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苏望还没有说完：“城墙外的积水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减少，外面气温骤降，积水的温度也变低了不少，异形的生存可能受到了影响，变得萎靡不振，甚至有些已经死亡。”

　　他扶了扶眼镜：“城墙的守卫发现，自然死亡的异形没有晶核，所以请求厅里尽快派遣人手，在更多异形死去之前，收集一批晶核，以免之后发生晶核供应不足的情况。”

　　这段话再次提醒了“老陈”——异能者能够使用异形晶核的前提是，徐景对那些晶核进行了净化。

　　而徐景和齐悦，属于同一个利益团体。

　　如果扣押了齐悦，徐景很可能就不像现在这样容易合作了。

　　更何况，齐悦的本事摆在这里，他确实很难让人用武力制服她；眼下看来，也无法用法律恫吓她。

　　难道就只能这么算了吗？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起来，终究是一个祸患。

　　他神情凝肃地思考着，苏望却提出了放人的要求：“领导，那我现在安排异能者去城墙那边帮忙？您看这两位我能不能一并带走？他们的异能在灭杀异形时效率很高。”

　　“老陈”转过头去，没有说话，潘厅长知道他这是愿意退一步的意思，便挥了挥手，开口说道：“你们一起去吧，晶核的事情比较要紧。至于其他的，等上报后再说。”

　　三人走出大厅，冰雹此时已经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滩的水渍。

　　大风呼号着，卷起一阵阵扬尘和黄沙。

　　齐悦拿出N95口罩递给韩默和苏望，又跟苏望约了在城墙见面的地点，然后便靠着和九尾狐的感应，指引韩默开车去找徐景他们。

　　两方会合后，几人一道往城墙赶去。

　　高高的城墙依旧矗立着，外面的水位却低了很多。

　　站在城墙上俯视洪水，就如同天灾之前在悬崖峭壁之上俯瞰谷底，让人忍不住升起一阵眩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