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时分，齐悦和韩默才终于回到房间，一边喝水，一边讨论山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韩默下飞机晚了些，这时才听到关于界碑碎片的消息。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苏望从前说过，山海界与人界分离之后，先后曾有不少天赋异禀的人跨越界碑，进入山海界。直到两百多年前，天地间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山海界变成了琉璃世界。自那以来，渐渐地就不再有凡人误入山海界的消息传出，苏望的先祖也再没有进入过山海界。”

　　“山神们也曾说过，人间界与山海界之间的界碑已经不复存在，如今人类只能通过界门进出山海界。”齐悦回顾着此前得到的消息。

　　韩默皱起了眉头，和她一起回忆思索着：“可东二山神却说此处有界碑碎片，无论是山神的感叹还是土壤中的能量，都指向了一个事实——省西新区的土地，必定与山海界存在某种关系。”

　　齐悦点了点头，在脑中仔细回忆和山神们对话的场景。

　　她一帧帧地翻动记忆，表情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激动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了！人间界并不是不存在界碑，而是不存在完整的、足以让人类跨越两界的界碑！”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数月之前羭山山神在西北五号安全区时说过的话：“祂说，'那场变故之后，山海界与人间界之间，已经没有完整的界碑了。' ”

　　“没有完整的界碑，也就意味着，或许存在不完整的界碑。”

　　齐悦兴奋得红了脸，她与韩默对视一眼，得出了结论——省西新区附近一定散落着或多或少的界碑碎片，这些碎片带着来自山海界的能量，不仅使土壤获得了能够抵御外魔的能力，还种出了蕴含特殊能量的蔬果。

　　如果再大胆一点，或许还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界碑所在之处，原本就是两界的分界点，也就是说，省西新区很可能是人间界距离山海界最近的地方，受到的魔力影响也会是最小的！

　　这结论虽然眼下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仍令齐悦感到兴奋不已。

　　时至今日，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连环天灾的彻底结束一定与山海界有关，那么，距离山海界越近的地方，或许就越安全。

　　这想法令她感到一阵放松，无论如何，这里至少没有变异植物的侵扰，雾气也被拦在了人防工程之外，她今天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韩默一边帮她揉按头部，一边轻声说道：“睡吧，好好休息一下。指挥部的人上午已经带着条果去了京城，京城那边可以先安排用条果救人。进山海界采集的人也需要休息，等明天睡醒后，我们再计划召唤山神和去其他地方的事。”

　　齐悦闭上眼睛，思绪越飘越远，终于有了些熟睡的迹象，没想到却被笃笃笃的敲门声吵醒。

　　韩默不悦地过去开门，惊讶地发现门外站着的人竟是徐景。

　　韩默迎徐景进屋：“这么晚了，您怎么亲自过来？”

　　徐景进屋，面色疲惫地开口说道：“京城那边发来了电报，南城过去的队伍在降落时遭遇了变异植物的袭击，损失了一半的人手，条果也遗失了三分之一，那边希望悦悦能尽快过去，帮忙清理城中的异植。”

　　齐悦打了个哈欠来到外间，跟徐景打过招呼后，径直开口问道：“山神只能让异植消失不到一天的时间，指挥部跟京城说过这件事了吗？我不可能每天待在京城帮他们清理异植，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让京城直接搬来省西这边。”

　　“说了。”徐景叹了口气，“京城的意思是请你先过去一趟，其他的事等去了再说，他们已经让人去抢救牲畜了。”

　　“抢救牲畜？”齐悦不可思议地开口，睡意顿时消失不见，“指挥部送去的条果遗失了三分之一，他们不用剩下的果子救人，跑去抢救什么牲畜？”

　　她心里有句吐槽没说出来：“是不是有毛病啊？”

　　徐景也叹了口气，她拍了拍齐悦的手臂，宽慰地说道：“好孩子，别生气了。他们应该是想用牲畜吸引你过去，等你过去之后，再交换更多的条果救人。”

　　齐悦心中颇不以为然——虽然说人一旦陷入幻境，沉睡三天三夜后才会死亡，可谁也不知道在这期间，人的灵魂会不会被啃噬到残缺不全。

　　京城这样做，简直就是“伤人乎不问马”的倒转版，即使这些牲畜是给自己的，她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

　　她看了眼表，抿了抿唇，开口说道：“阿姨，现在是凌晨两点钟，麻烦您请指挥部发电报给京城那边，陈雅婷携枪而来的事情，京城方面还没有给我们一个说法，我是不会听他们摆布的，请他们尽快救人吧。”

　　徐景听她这么说，难为情地开口劝道：“悦悦，很多科研人员集中在京城，如果是其他地方，阿姨一定不会勉强你。但是京城，就算是为了今后的重建和发展，也不能不管啊！”

　　齐悦看向徐景：“阿姨，我明白的，您先让指挥部这么说。至于我们这边，现在先安排下出行人员和计划，等进入山海界的采集人员休息好后，我们就再次召唤山神，出发去京城救援。”

　　种植基地的科研人员已经确认过，省西新区的土壤依然拥有此前那种促使植物快速生长的能力，也就是说，粮食生产暂时不成问题，那么进入山海界的人就不必兵分三路采集祝余、丹木与条草，而是可以三班倒地进去收集条果。

　　指挥部恐怕分不出人手，那就带着今天进入山海界的韩家保镖出发，让何进、崔平、吴业轮流带他们进去采集。

　　宋清是一定要带的，这一路飞来飞去，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有她帮忙复制燃料和食物的话，会方便的多。如果这样的话，得请严莉帮忙，多关注一下陈雅婷那边。

　　秦燕最好也一起出发，这趟恐怕得去不少城市，有她的幸运异能在，无论是人员还是牲畜，成活率应该都会更高一些。

　　这么多人出门，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靠直升机当交通工具，得找一架大客机，还得配备信得过的机组人员。

　　徐景也主动提出要去，毕竟，如果将条果提取成药丸再使用的话，可以节省不少资源。

　　就这样，四点左右的时候，齐悦、韩默、徐景、何进、吴业、崔平、秦燕、宋清，以及采集小队与机组人员，在省西新区的机场会合。

　　齐悦让韩默从空间取出公羊与黍米，自己则备好泥塑和高香，然后翻开《图鉴》开始召唤。

　　东三山神生得人身羊角，早已从前两位山神那里知晓了星球本源遭到污染的严峻事实。

　　因此，在听完齐悦的要求后，祂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指明界门的方向，看着何进带人进去，然后一马当先地上了飞机，在前排坐下，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齐悦本来还想问问关于界碑碎片的事，结果看到祂这副模样，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她与同伴们对视一眼，捧着香炉放到山神旁边，然后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以免打扰到这位高冷的山神。

　　机舱门关闭后，地面开始疏散人员。

　　没想到即将起飞之时，竟然有人拿着大喇叭一路跑来：“不要起飞！先不要起飞！京城刚刚发来电报，陈止死了！”

第87章

　　“京城来电报了？”齐悦好奇地看向喊声发出的方向，“可陈止又是谁？跟我们的行程有什么关系？”

　　机舱里几乎所有人都面露疑惑——除了自带威严的山神、面无表情的韩默，以及面色苍白的宋清。

　　机舱外，大喇叭中传来一阵惊呼：“医疗系快来！有人晕倒了！”

　　宋清猛地坐直了身子，她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语气很是艰涩：“陈止是我姥爷，他身体一向很好，又处在那样的位置，不可能突然去世的。”

　　她担忧地看向齐悦，声音有些发颤：“京城一定出了大事，我们还要去吗？”

　　宋清的姥爷，陈雅婷的父亲，那个位高权重的陈家大家长，他竟然死了？

　　崔平张大嘴巴，惊讶地看向宋清。

　　徐景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想到了昨夜从南城指挥部发出的那份电报。可电报只不过提了句要京城给个说法罢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陈止是怎么死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齐悦也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到了那个试图通过陈雅婷的暗杀计划来离间她与韩家、苏望三方关系的幕后黑手，这是他的下一步计划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陈家。

　　陈止死了，那他的弟弟陈启呢？

　　陈止是怎么死的？领导层对于他的死怎样定义？是罪有应得，还是意外去世？

　　这定性关系着陈家一系无数人的前途。

　　陈启是受到牵连，还是接替了陈止的位置，成为陈家新的掌舵人？

　　陈家是整个覆灭，从此离开仕途，还是保留了年青子弟，“忍辱负重”地积蓄力量？

　　那些活着的陈家人会怎样选择？他们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吗？会不会对齐悦出手？

　　那份电报到底经过了哪些人之手，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其内容又会不会泄露出去？

　　短短几分钟之内，齐悦脑中闪过了无数问题，最终聚焦在一个人身上——苏望。

　　她必须和苏望的上级对话，她必须知道，南城的电报究竟发给了谁？是谁做出了这样的解读？苏望又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一向与陈家不合，是不是拿了她那句话当枪使，利用她重创陈家？

　　还有潘厅长以及其他领导层的成员，他们会相信她吗？

　　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会相信齐悦在拥有《图鉴》这样超凡的异能后，依旧对官场仕途与世俗权力没有丝毫兴趣吗？

　　他们会不会把这当作一次齐悦有意排除异己的行动？会不会从此将她拉入官场那套规则？

　　齐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坚定地认为苏望是个野心家，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虽然还没有见面，但她已经在心里给苏望定了罪。

　　机舱门重新打开，宋清率先冲了出去。

　　刚刚晕倒的人果然是陈雅婷，在医疗系异能者的帮助下，她很快醒了过来，虚弱地靠在宋清的肩膀上。

　　齐悦下飞机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了陈雅婷愤恨的目光，她毫不躲闪地看了回去——陈止死在京城，死于争权夺利者的角逐，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当陈止在那个幕后黑手的授意下将枪支递给陈雅婷的那一刻，陈家就已经陷入了圈套，如今他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陈雅婷面色苍白，这是她第二个死在齐悦手上的亲人——她虽然不知道那份电报的内容，但坚信父亲的死与齐悦脱不了干系。

　　毕竟，携枪而来的陈雅婷打心底里知道，陈家曾真的试图对齐悦不利。

　　她越是心虚，就越是坚定地认为陈止是死于齐悦的报复。

　　然而，她愤恨的目光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齐悦平静的注视里，陈雅婷打了个冷战，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此时此刻，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后怕——父亲已经死了，下一步会不会就是叔叔和自己，还有女儿，女儿会不会出事？

　　对死亡的恐惧彻底压过了仇恨，色厉内荏的陈雅婷终于低下了倔强的头颅。

　　齐悦走到她跟前，一字一顿地开口：“我需要你去京城——”

　　“啊？”宋清与陈雅婷惊讶地看向齐悦。

　　齐悦没有理会，接着向陈雅婷下达指令：“去京城，和陈启对质，弄清事情的真相。做完这些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你再也不必害怕我会报复你了。”

　　陈雅婷下意识地拒绝：“不行，我不去！”

　　对于在陈启面前套话这件事，陈雅婷情感上不愿做，理智上不敢做，所以激动地连连摇头。

　　宋清心疼地按住母亲，试探着提议：“不如我去找叔爷爷？”

　　齐悦摇了摇头：“你不行，你心思细密，陈启不会信任你。”

　　她再次对着陈雅婷开口：“你必须去京城，去了之后，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要挑起陈启的情绪，记住他说的所有话，明白了吗？”

　　陈雅婷犹豫着，迟迟不肯答复。

　　齐悦“呵”了一声：“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怀疑陈家要接着对我出手，所以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陈女士，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陈雅婷猛地抬头看向齐悦，又求助地看向宋清，可宋清也没有办法帮她。

　　终于，陈雅婷答应了齐悦的要求。

　　她横冲直撞的外表下，向来是一颗软弱无比的心。

　　陈雅婷几十年如一日地习惯性臣服强者，无论是从前的陈止、陈启与宋越，还是今天的齐悦。

　　齐悦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飞机的方向：“上去休息吧，半小时后起飞。”

　　说完，她疲惫地走去另一边，韩默等人正在那里和指挥部的人沟通。

　　指挥部说，京城的电报讲了两件事：第一，京城方面决定搬迁至省西新区，希望南城快速做好准备；第二，陈止已死，请齐悦尽快前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