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陈启重重拍了下桌，对着陈雅婷厉声喝道，“跟齐悦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胡说八道，回头害了我陈家上下！”

　　陈雅婷愣住了，她不明白一向和气的叔叔为什么突然如此严厉，而且，不是齐悦的话，还会是谁呢？

　　陈启看向这个愚蠢不堪的侄女。

　　陈止碍于后娶的妻儿，一直不大关心陈雅婷这个前妻生的女儿。这么多年，和陈雅婷有关的事情，全都是陈启在处理。

　　他从前觉得，作为联姻工具人的侄女不需要多么聪明，只要乖乖待在她的位置上就好，却没想到这个愚蠢的侄女那么快就在齐悦面前暴露，害得兄长不幸殒命，而她竟然还在咒骂齐悦？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给陈家招祸？

　　陈雅婷还在哭着质问，似乎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陈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纵使从前对这侄女有过些许疼惜之情，此时也完全消失殆尽了。

　　他想，兄长这一步棋真是走错了，这样不堪大用的人，怎么可能完成离间的任务？

　　现在齐悦、韩家、苏望都没有事，可兄长却不在了。

　　更重要的是，昨夜上面突然召见兄长，兄长连夜前往，回来时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直到上面让陈启认了这口黑锅，他才知道兄长为什么会死。

　　悲恸之余，陈启万分不解，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向忽视陈雅婷的兄长，究竟为什么会想出这个昏招？是谁影响了他？

　　那个空间系异能者刘志浩莫名其妙地死在家里，陈启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站着什么人，他只能好好地扛起这口黑锅，然后警惕地寻觅那个藏在暗中的加害者。

　　还有苏望，这个上蹿下跳排除异己的小人，凭着一份电报给兄长定了罪。和他相比，齐悦那个小姑娘不过也只是一把刀罢了。

　　他不能再和齐悦交恶，不能再给陈家树敌。

　　所以，面对陈雅婷的哭嚎，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然后耷拉着眼皮，无情地说道：“为什么不会是我？你父亲做了这么多年陈家的掌舵者，难道还不够吗？几十年了，他一直将我压在下面，我哪里比不过他？凭什么他在京城，我就必须外放？他在那个位置，我就必须止步不前？我已经快六十岁了，再不争，难道要在现在这个位置退休、到死都不能更进一步吗？”

　　“可是，可是你们是亲兄弟啊！”陈雅婷哽咽着开口。

　　“兄弟？”陈启嗤笑了一声，“你和他还是父女呢，你说说，他拿你当人看过吗？”

　　陈雅婷为陈启的话感到震惊不已，她眼睛哭肿了，整张脸都激动得发红：“叔叔，你疯了？”

　　“我没有疯。”陈启笑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从现在开始，陈家是我的了。”

　　他看向门口的宋清：“带你母亲回去吧。听说齐悦一直在收集牲畜，陈家还有一些牛羊，你转告一声，请她过来取吧。”

　　在陈雅婷与宋清的错愕中，陈启转身去了灵堂。

　　另一边，齐悦和韩默也听完了潘厅长讲述的版本。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死去的只是陈止一个人，陈启和陈家势力依然存在，他们或许会沉寂一阵子，但终究会重新活跃起来，现在就看陈雅婷能带回什么消息了。

　　办公室茶几上放着一个电水壶，水开了，蒸汽一下下推着不锈钢的盖子，发出小而脆的声响。

　　这件事终究被定性成了陈家内部的兄弟相争。

　　齐悦看向潘厅长：“我很意外，没想到陈止会死。”

　　“哦？”潘厅长有些好奇，“你不想他死吗？”

　　“我从没有害过人，即便是宋越，也不是我蓄意杀死的。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陈止去死呢？我什至都没有见过他。再说了，谁会在乎跳梁小丑的动作呢？”齐悦轻笑着说道。

　　她知道，对这些人而言，傲慢比善良更加可信。

　　她接着说道：“也许您现在不相信，没关系，做了什么比说了什么更重要，不是吗？再说了，我们原本也不是什么朋友，不必谈论感情，我们只谈生意。您给我牲畜，我带苏望进出山海界，如何？”

　　潘厅长提起水壶，行云流水地泡茶、倒茶。

　　他将一个茶盏放到齐悦面前，语气和缓地问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帮苏望呢？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合作，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一旦苏望恢复巫力，你手中的筹码可就没这么多了。”

　　“太累了。”齐悦靠在沙发边的扶手上，不假思索地开口，“如果他能请来神降，我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奔波，连个好觉都睡不了了。我有爱人和朋友，有我自己的家，一点都不想整天跑来跑去。”

　　齐悦的话太符合潘厅长作为一个六旬老人对像她这样还在读书的年轻女孩的想象了——她是如此天真，除了牲畜什么都不要，简直像个孩子。相比之下，他们这样的人想得实在太多，苏望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潘厅长叹了口气，慈祥地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东部地区。”齐悦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南省与京城的变异植物如此猖獗，其他地方一定也出现了问题。虽说人陷入幻境后，沉睡三天三夜才会去世，但雾气中毕竟存在会于睡梦中啃食人类灵魂的怪物，拖延时间越久，灵魂受伤的人可能就越多。我们会在三天内去每个安全区走一遭，但京城最好也派异能者团队出面，带着条果去其他安全区抢救，以免你们想救的人还没等得及我到那里就成了植物人。至于我，我要先去东部，外魔的毒素已经侵入了星球本源，核电站一定要关闭，星球可能再经受不起一场核灾难了。”

　　潘厅长没有异议：“我会尽快报告上级，将各类文件准备好。等各安全区领导层醒来后，我们会发送电报，让他们配合你的工作。”

　　齐悦“嗯”了一声：“我们也带了电台，下次如果有什么事，请直接给我们发电报，以免错过重要消息。像这次，我们都要起飞了，南城指挥部才收到电报，差点就错过了。”

　　潘厅长想到苏望说的齐悦不喜欢被打扰的话，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走到门口招呼秘书过来跟韩默讲两方电报联系的细节。

　　做完这些后，齐悦和韩默走出了应急管理厅的大门。苏望和助理王浩开车在前面带路，准备带着他们去收取京城抢救出来的牲畜。

　　齐悦看了眼已经高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叹了一口气：“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韩默握了握她的手，打开了车门。

　　齐悦看着苏望的车，心情很是复杂。

　　京城的领导层不会容许拥有《图鉴》的人不受掌控，陈启上次在应急管理厅中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山海界中的一切不能是只属于齐悦一个人的巨大力量。

　　苏望固然可恶，可却是目前出现的唯一一个巫族后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帮齐悦摆脱这些人的存在。

　　她喝了口水，轻松地开口说道：“如果苏望能够获得巫族沟通人神的巫力，他们就不会再盯着我了。至于我，只要《图鉴》还在，就不用担心被卸磨杀驴；如果《图鉴》不在了，他们也没必要对我出手。

　　韩默想到苏望眼角眉梢的喜意，结合他在陈止之死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厌恶地开口说道：“就让他先猖狂一段时间吧。”

　　崔平听完之后，忍不住弱弱地问出一个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陈止的死真的跟苏望没有关系呢？”

　　齐悦耸了耸肩：“他不是一直都想获得巫力吗？如果他有罪，就让他猖狂，乃至于自取灭亡；如果他是无辜的，那就当我日行一善好咯。再说了，虽然潘厅长不肯明说，但陈启的态度会告诉我们真相的。”

第90章

　　另一边，哭累了的陈雅婷终于松开了湿冷的手掌，在宋清的搀扶下离开房间。

　　她看着灵堂上陈止高悬的照片，脑中既充满了对陈启杀兄的震惊，又对自己因恐惧而试探陈启、背叛陈家的行为感到无法接受。

　　两种情绪交织着，使她觉得难受极了，很快就晕倒在了灵堂上。

　　陈家派人送陈雅婷母女回到齐悦等人先前居住的小灰楼，宋清的转述印证了齐悦的猜测。

　　如果陈启认定陈止之死是齐悦的过错，那他即便不出手报复，也会担心齐悦还有进一步的计划。

　　有陈止这样一条举足轻重的人命横亘在中间，敌对的双方势必无法相信对方会就此收手。

　　如果那样的话，陈启会忍不住先下手为强，而不是喝斥陈雅婷攀扯齐悦的行为，还让宋清给齐悦带话，愿意为他们提供牲畜祭品。

　　也就是说，陈启知道杀人者另有其人，所以才对齐悦释放出了友好的信号，他甚至可能对那个幕后黑手也产生了些许猜测。

　　苏望并不无辜，齐悦叹了口气，不知是该庆幸自己猜对了，还是该为他的不择手段而感到厌恶与痛惜。

　　她与韩默一道出门，在陈家司机的指引下，将陈启承诺的牛羊祭品收进韩默空间。

　　回到小灰楼后，苏望已经等在那里，其余人马也已整装待发，崔平和他那只山海小分队，正摩拳擦掌地期待着又一次山海界之行。

　　崔平向来耿直，此时看着苏望的眼神很有些不客气，但苏望却不以为意，而是仿佛一切如常般地与何进寒暄。

　　齐悦二人回来后，众人当即重新上车，朝着京城机场的方向开去。

　　齐悦在车上吃了粒布洛芬，缓解因睡眠不足与精神紧张而产生的头痛。

　　进入机场后，她翻开《图鉴》，准备立刻召唤山神。

　　现在已经是浓雾出现后的第二天下午，三天三夜的时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挂在那些沉睡者的头顶。

　　齐悦必须在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内跑完所有安全区，所以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这次齐悦原本应该召唤东四山神，可不知道为什么，属于《东次四经》山神的那页《图鉴》竟然是一片空白。

　　看到空白的一瞬间，齐悦愣在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闭了闭眼睛，暗暗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驱除脑中那些纷乱的想法，心中不断祈祷着，然后小心翼翼地运用精神力，试图翻到《图鉴》的下一页。

　　想象中的困难并未出现，《中山一经》的杻木就这样出现在了齐悦眼前，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使用《图鉴》，以为再也不能召唤山神对抗外魔，她恐慌极了。

　　如果不是这页阙如的《图鉴》并未影响下一山系《图鉴》开启的话，齐悦真的会以为外魔的手已经伸进山海界，乃至于影响到《图鉴》了。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怀疑地想，两百年前那场大变故带给山海界的灾难，要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

　　齐悦快速翻动书页，让韩默从空间拿出猪、牛、羊三牲与一块吉玉作为历儿山神的祭品，接着再取出十三只羊宰杀，又悬挂起十三块被打磨成上尖下方状的藻玉，最后自己动手，点燃了一排高香。

　　这页《图鉴》一共画着十四位神灵，作为诸山宗主的历儿带领着其余十三位山神，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袅袅青烟之中。

　　历儿山神的话印证了齐悦的猜测，在那场灵气枯竭的变故中，东四山神由于修为太低的缘故，与九尾狐这样的动物一样，被封印在了琉璃之中——祂甚至被封印得更彻底，以至于连《图鉴》都无法召出祂。

　　不知道是香火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东四山神而生起了些戚戚之情，历儿听了齐悦的诉求后，痛快地挥了挥手，让十三位手下闪开，露出了界门的模样：“进去吧。”

　　崔平率队而入，苏望和他的助理王浩也坠在后面跟了进去，其余人则在机务组检查过后，陆续登上了韩默从空间取出的飞机。

　　潘厅长说，东部地区的安全区经过整合后，如今只剩下了两个。其中靠南的东二安全区，便是固守在核电站附近，既不肯关闭核电站也不肯迁移的那个。

　　齐悦原本打算先去东二安全区，但看到这十四位山神的《图鉴》后，她便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转而直奔较北的东一安全区。

　　这多出的十三位山神，可以帮忙直接唤醒东一安全区的沉睡者，省下不少条果。

　　至于东二安全区，那边的领导层势必不肯轻易关停核电站，即便有京城的命令在，也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地拖延。

　　齐悦还有好几处要跑，不可能在一个安全区浪费太多时间，索性决定双管齐下——用交换能源和粮食的条件进行诱惑，再用条果进行威胁，只要那边不关掉核电站，她便不会给出条果。

　　由于要复制能源和粮食，宋清跟齐悦一道上了飞机，但陈雅婷却并没有一同前往。

　　齐悦留下了一位医疗系异能者，让她与身体不舒服的陈雅婷一道，跟随京城的迁都队伍出发，直接回省西新区。

　　京城的迁都队伍会在天黑之前出发，以免入夜后变异植物卷土重来。

　　省西安全区的土壤不会产生异植，但周边的变异植物却会肆意生长，从空中笼罩整个安全区。

　　因此，南城指挥部从昨夜开始，就安排地面异能者轮流值班，及时清理试图从四面八方向新区上方蔓延的藤蔓，以免山神带来的效果消失后，人类无法有效清理这些异植，再次陷入遮天蔽日的情境之中。

　　指挥部在电报中说，他们会用灯光照出路线，指引京城的飞机在浓雾中落地。

　　也正因此，齐悦不必随同京城搬迁，而是赶去各地救人。

　　除了齐悦之外，为了防止因时间来不及而造成的重大损失，京城还会派异能者战士携带一部分条果前往西南安全区，用人力开辟出一条通道，进去投喂条果，唤醒沉睡之人。

　　与此同时，齐悦一行人则会把西南地区作为此行的最后一站。

　　三个小时候，飞机到达东一安全区上方。

　　历儿对齐悦点了点头，随即伸手一挥。

　　一道金光闪过，崔平和他的小队成员，连带着跟进去的苏望与王浩，都背着装满条果的大包小包出现在了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