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看向控制住苏望的九尾狐:“刚才是这个人开的枪吗?他是要袭击我吗?”
九尾狐用传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齐悦心中有了数,突然又想到韩默刚才的异常,猛地转头看向他。
韩默的头发已经全然变白,脸色也十分憔悴沧桑,此时正坐在几步开外的地面上。
齐悦走过去蹲在韩默的面前,左手扶着他的肩膀,右手抚上他的鬓角,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着急:“韩默,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你是倒转时空了吗?可是山神不是说已经胜利了吗?难道山神并没有战胜外魔?刚才的一切难道都是假象吗?我们现在要重新召唤山神吗?可是陈雅婷和那八个寄生者都已经死了,我们没有可以对付外魔的媒介了啊。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如果失败的话,难道不是要回到我召唤山神之前吗?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你倒转时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悦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便尽快想出对策。
官方的人挤了进来,打断了齐悦这一连串的问话。
韩默扶着齐悦的手臂站了起来,他指了指苏望,虚弱地说道:“他要杀死齐悦。”
刚刚挤进内圈的何进、吴业等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韩默,又狠狠盯向被九尾狐压倒在地的苏望,何进甚至要冲过去揍他。
王浩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镇住了,他本能地去拦何进,然后才如梦方醒般地喊道:“不可能,苏主任怎么会杀人!你信口开河!”
他说完就冲了过去,想从九尾狐爪中解救苏望,九尾狐呲牙咧嘴地冲他吼了一声,转而紧紧扣住苏望的脖子。
苏望被九尾狐压制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红耳赤地挣扎着。
韩默脸色苍白地咳了两声,在一旁补充道:“苏望已经解锁了巫力,但却隐瞒着所有人,为的就是在战胜外魔后暗杀齐悦,成为人间界唯一一个能够请来神降的人,并以此为筹码同官方谈条件,实现他自己的权欲和贪欲。”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好不容易挤进来的京城方面负责人说的。
无论是苏望已经解锁巫力,还是他试图杀死齐悦,抑或是他想威胁官方这件事,都令在场之人感到无比震惊。
这震惊驱散了人们因战胜外魔而生出的狂喜,将一个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要怎样处置苏望?
对官方而言,他们当然不愿意杀死一个已经恢复巫力、可以请来神将的巫族后人。
可苏望暗戳戳地计划了一个这样大的阴谋,险些就要迫使京城与韩家反目,使他们在失去齐悦这个合作对象之后不得不仰仗苏望的能力,可见其为人阴险狡诈。
为这样的人得罪齐悦,实在有些不值得。
这些人不舍得杀死苏望,却又不放心留着他,更不想得罪齐悦,此时正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想找到一个既能控望苏望、又能让齐悦消气的法子。
他们纠结极了,毕竟,面对这样一个阴险的小人,谁都会担心有被反噬的风险。
他们既不愿意放弃利益,又不想承担风险,所以迟迟不能做出决定。
韩默扶着齐悦的手臂,用手机打字的方式,将倒转时空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齐悦。
齐悦看到韩默的描述,不由有些冷汗淋漓。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苏望恢复了巫力,也对他今天可能会有的破坏行为做出了防备,甚至还提前想出了以防万一的倒转时空的方法,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苏望竟然会直接冒险杀她。
齐悦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留着苏望了。
他如今可以召唤山神,俨然是一个潜在的炸弹,随时都可能会被引爆。
更何况,经过今天的刺杀,她与苏望之间一定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不会允许苏望活着,苏望也一定会忍不住再下杀手。
“养虎为患。”齐悦脑中浮现出了这四个字,既然知道会为患,那就应该防患于未然,直接杀了这头恶虎。
齐悦心中做出了决定,冷冷看向苏望的方向。
王浩仍然不愿意相信苏望杀人,他半跪在苏望旁边,眼眶通红地大喊着:“主任,老师,你快跟他们说呀!你不是想要杀人,你快解释呀!”
苏望被九尾狐压制着,颓然地躺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浩的喊声越来越凄厉,齐悦走了过去,示意九尾狐稍稍松开扼住苏望咽喉的爪子。
她看向苏望:“苏主任真的想要杀我吗?”
苏望一手捂着脖子,忍不住连连咳了几声,然后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怎么会想杀你?今天是决战外魔的大日子,我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才随身带了一把枪和一把匕首。有医疗系异能者在,普通的枪和匕首怎么可能杀人?你们难道要凭借这两样东西和韩默几句污蔑之言为我定罪吗?”
京城的官员有些动摇,犹豫地看向齐悦,似乎是想要开口说情。
齐悦拍了拍韩默的手背,将他交给了何进,自己则捡起那两把武器,开口说道:“一把手枪,一把普通的匕首,确实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她蹲在苏望跟前,再次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想杀我吗?”
苏望真诚地看向齐悦,心中升起了鄙夷之意——齐悦果然还是一个心软的难成大事的女学生,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失手。
他将杀人的计划藏在心里,急迫地解释道:“我当然不想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你才刚刚召唤山神战胜了外魔,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杀你,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齐悦笑了笑,仿佛终于放下了心,苏望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甚至有些得意。
但这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齐悦在起身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苏望的身体。
她看向苏望惊恐的表情,冷静地站起身来,一边拿出手帕擦手,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不过是普通匕首造成的普通外伤罢了,医疗系异能者快来治疗吧。”
苏望反应过来,高声叫嚷起来。
齐悦的脸色告诉他,她不可能召唤山神救他,她已经知道了他的阴谋!
苏望在心底咒骂一声,催促京城方面的官员给他祭品,他要自己召唤山神!
京城的官员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住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下达命令。
苏望嘶吼着催促道:“我要召唤山神!你快给我祭品!你们可不要忘了,如果我死了,齐悦就是唯一一个连接人间界与山海界的人了!你们就不怕他像除掉陈止一样除掉你们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苏主任还要继续信口开河吗?陈止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齐悦看向苏望,“师鱼之毒,见血封喉,果然名不虚传,难为苏主任在山海界中跋山涉水地找到这个东西。”
“你——”苏望圆瞪着眼睛,用手指向齐悦。
齐悦平静地和他对视,看着这个因权力而迷失的巫族后人一秒一秒地走向死亡。
师鱼之毒果然厉害,纵然苏望是体质特殊的巫族后人,也在短短的五分钟内便没了气息。
京城负责人好似终于回过神来,开口质问齐悦的杀人之举。
齐悦很是无辜地摊了摊手:“苏主任不是说这只是普通的匕首吗?我怎么会知道上面会有见血封喉的毒药?至于师鱼之毒什么的,不过是我看到他毒发的样子后猜出来的。再说了,他没事带着见血封喉的毒匕首干什么?现在就算死了,也不过是自食其果。”
眼前的情景与时空倒转前所发生的一切相比,仿佛完全颠倒了过来。
苏望已死,京城负责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齐悦这个唯一的合作对象。
苏望的尸体旁站着一堆官员,但没有一个人开口为他讨回所谓的公道,连王浩都因为那把带毒的匕首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齐悦与何进一起扶着韩默,朝着南省居民区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群自发地闪避出一条道路,广场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叫住他们。
一切都结束了,在战胜外魔、结束连环天灾这样的大变局之下,苏望的死就像是一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尘埃,什么涟漪也没有引起。
天灾虽然已经结束,但星球生态还没有恢复,能够种植粮食的暂时还是只有新区的这一片土地,所以搬来的各安全区也都暂时没有回撤,大家在新区的土地上欣欣向荣地生活着。
人们再也不用担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头顶的天灾,劳作之余,大家习惯了去神庙点上几炷香,朝着神庙屋檐上被齐悦召唤出来打开界门的轮值山神拜上几拜,嘿嘿笑几声,然后再心满意足地离开神庙,回家与亲友们谈论自己见过的山神们。
除了山神们错彩镂金的塑像之外,神庙中还摆放着那八位魔种寄生者的牌位,陈雅婷则拥有了一座小小的塑像,静静地立在西王母的身后。
神庙的墙壁上悬挂着关于此次战胜外魔结束天灾的所有故事,九位寄生者的肉身损毁了,但他们的灵魂都被武罗好好收集、善加养护,还与山神们一起享受着神庙的香火与人们的感激,以灵魂的形式获得了无上的荣耀。
除了陈雅婷以外的八位寄生者,会在不久之后,与那些死在西北五号安全区的冤魂一道进入轮回。
至于陈雅婷,她会在山海界中等待她的缘法。
神庙前的广场上有一座醒目的衣冠冢——在战胜外魔后,九位寄生者曾经站立过的位置便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深坑,人们在那个位置上建立起了衣冠冢。
这衣冠冢与神庙一起伫立在新区中心,成为了此地后来的地标性建筑。
齐悦每天都会用祭品召唤一位山神,请祂打开界门。
界门开启以后,神庙中的香火会在六小时之内源源不断地涌向山海界。
一年之后,灵力枯竭的山海界因为香火之力的滋养而解封,琉璃世界终于变回了原本充满生命力的模样——山神们可以在一座座山头间自由来去,草木旺盛地生长着,动物们自在地生活在其中。
一切都结束了。
外魔没有了,连环天灾也没有了,就连异能者们的异能也在渐渐消退。
当日使出倒转时空的异能技能后,韩默的时空异能便完全消失不见。
天灾结束后的两年里,异能者们从来没有生出过一个拥有异能的新生儿,就连他们自己的异能也越来越弱。
官方集中仅剩的晶核,供应着麾下几个等级最高的异能者,可他们的异能还是在不可避免的消散。
与之相对应的是,星球开始渐渐复苏——新区之外的土地上,土壤渐渐恢复了生命力,一株株小草破土而出,地下水也变得越来越洁净。
山神们说,星球的本源之力正在逐渐恢复,星球屏障也在一点点的修补完整。
异能者们的异能原本就来自上神陨落后送出的神眷,现在这神眷正在一点一点地回归星球本身,帮助星球复原到原本的样子。
天灾结束后的第三年,齐悦成为了星球上唯一仅剩的异能者。
半年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生产过后,齐悦惊讶地发现,原本一直存在于白色空间中的《图鉴》,竟然以实体的形式出现在了她的枕边。
手指触摸到书页的那一刻,齐悦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失落——在异能者们的异能逐渐消散的时候,她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心中甚至还有些隐隐的期盼;可当《图鉴》真的分离,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和不舍。
在连环天灾肆虐的日子里,是《图鉴》帮助了她,拯救了她的生命,让她在一次次危机中化险为夷,她不可避免地依赖《图鉴》,因为《图鉴》赋予她的强大力量而心生不舍。
然而,齐悦清楚地知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图鉴》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山海界的一切也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掌握的力量。
更何况,就算她想掌握,这世上也有太多太多的因素不想让她掌握了。
连环天灾时期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连当初那个唆使陈止用陈雅婷使出反间计、间接害死陈止的幕后黑手,也随着苏望的死而沉下水面,谁也不知道这些事的背后究竟有多少力量在角逐,不知道那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或许他谁也不是,就是权力本身,是权力在无限的争夺中展示出来的丑态与恶毒。
齐悦看向那本《山海经图鉴》,伸手轻轻抚摸着绿色的封面。
她决定放下《图鉴》,放下这远超常人的超能力,同时也放下身为所谓救世之人的责任与负担,放下对那些牺牲者的愧疚。
几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齐悦最后一次召唤山神,然后在古老的钟声中,将《图鉴》上交京城。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齐悦从来无心争权夺利,但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他们会永远忌惮她,而她不想再与他们纠缠。
法律、制度和秩序都已经恢复,齐悦凭借救世的功劳,获得了不亚于山神的威望,不少人在家中为她立了长生牌位。
白色空间依然没有消失,天灾期间积累的一切,足以让她过上不错的生活,更何况还有韩家的存在,她实在不必再留着《图鉴》引人忌惮。
齐悦最后看了一眼《图鉴》,转身离开了神庙。
广场上传来朗朗的诵读声:“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然而人活一世,又如何只能倚仗上天的保佑?
天助自助者,神的保佑只有一时,只有自己的意志与能力才是最长久的倚仗。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