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看到刚刚还仰着下巴，高高兴兴地给他介绍这艘船的学生，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只是推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他眼里闪烁着笑意，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

　　就在林芙咬牙，告诉自己绝不能在导师面前丢人的时候，一阵风吹过，她轻轻松松就把大门推开了。

　　林芙转头看向自己的导师。

　　显然是克莱德教授用魔法推开了门。

　　克莱德挑眉，不是要进去？

　　林芙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走廊的灯光倾泻而入，除了照进房间内那块方形的灯光之外，这间房间其他地方都黑漆漆的，甚至有些阴森。

　　克莱德踏入这个房间，皮鞋踩在砖面上，从砖面升起了点点荧光，以他为中心，四周发散出无数光点，如同置身于浪漫的星空，升起的光点便是流星。

　　机关开始动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克莱德抬起头，看见流星汇聚在天花板上，从中间开始，一块板子往旁边移动，带动另外一块板子移动，缓缓展开。

　　月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最角落摆放着许多乐器，还有巨大的竖琴直立在一旁。而房间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大水池，水光潋滟，底部亮晶晶的石头折射出美丽的光芒。

　　如果仅仅只是月光和大池子，那显然是没什么值得林芙给她的老师介绍的。

　　林芙走到角落的竖琴旁边，从口袋掏出了一块魔法石，她对着魔法石吹了一口气，然后嵌入竖琴底部。

　　克莱德脸上映着流动的水光，绝佳的光影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首欢快的小调传来，头顶的天花板又有了变化，竟是随着音乐，有规律地移动。板子被打上了小孔，月光透过小孔照射下来，构成了繁杂的星图。

　　大水池冲天而起一朵巨大的水花，冲到顶上就分为无数朵涓流，溅起的水珠化为光点，绕着房间内的人飞舞，仿佛将人类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圣光。

　　林芙双手在身后交握，朝着脸上晦暗不明的克莱德教授靠近。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她等待着导师的评价，竟有些紧张。

　　克莱德的表情有些怔愣，听到她的声音，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向与自己相隔了一个水池的学生。

　　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圣光，踩着一双中跟小皮鞋，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水光点缀在她的蓝白色裙子上。

　　林芙抬起手，她的动作带动了无数光点，抖了抖裙摆，水珠化成的光点落在地板上就消失了。

　　她觉得好玩，垂眸的时候，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再抬眼看向教授的时候，眼里有光。

　　“……”克莱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错开她看过来的视线。

　　林芙以为是旁边的水声太大，也可能是小调的声音掩盖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她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克莱德的面前。

　　她步子迈得很快，把光点甩在身后，像是长了一双白色的翅膀。

　　“老师。”

　　克莱德抬眼。

　　他的学生已经提着裙摆，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脸颊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扑扑的，微微喘息着，因为水光溅在她的镜片上，视物不方便，林芙就把眼镜收了起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仅仅只有克莱德一人，满心满眼的期待，饱满的红唇微微上翘，像是在等待他的夸赞。

　　“这个房间是按照史书记载，艾莱娅诱惑光明神时的场景建造的。史书只有文字，没有图片，我便想象了一下，画出图纸，可能和当时有所出入，但这样美丽的场景，应当也能撼动人心。”林芙记得当初考评的时候，数位院长对这个房间都是赞不绝口，夸了总设计师，也夸了提供图纸的她。

　　克莱德嗅到学生身上让人莫名安心的书香，听着她语调上扬的声音，背景那首轻快的小调和她的气质很像，让他忍不住和她一起雀跃起来。

　　林芙没有等到导师的回答，怕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便补了一句，“不过史书没有具体描写艾莱娅是怎么诱神的，如果知道的话，或许我能做得更好一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个女人不及你做得这样好。”她比那个诱惑光明神的女人要聪明得多，仅仅凭借人力和一块魔法石，便创造出了那个女人借助神力才能创造出的场景。

　　克莱德左手一翻，掌心里便凭空出现了一颗无属性魔法石。

　　林芙还在思考导师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用他的魔法石，换掉了她刚刚放在竖琴底部的魔法石。

　　原先角落里的乐器只有竖琴在动，现在所有的乐器都无人演奏，却自己动了起来。

　　林芙侧耳听了听，这首曲子她从未听过，让人感觉浪漫，配合水声，两者非常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喃，惹得她心跳忍不住起起伏伏。

　　“想知道她是怎么诱惑神明吗？”克莱德注视着她，对她弯下腰，展开自己的掌心。

　　林芙说不清是求知多一些，或是别的情感多一些，她看见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多了几分深情。当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克莱德如同一位她的引导者，将她引到了圆水池的旁边，他的身后是随着音乐而动，从板子透下来的月光。

　　“要来了。”克莱德的声音拉近，林芙下意识抬头，才发现原来她和他的距离已经这样近。

　　克莱德左手贴着她的掌心，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胛骨下方。音乐重音落下，头顶的光束打在了他们的身上。

　　整个房间的光源只剩下他们和中间巨大的喷泉池。

　　林芙被克莱德带着，旋转到了下一个位置，因为动作突然，林芙没反应过来，小声惊呼。

　　克莱德很少见她这个表情，她在别人面前，总是自信满满，永远冷静，脑子里的知识便是她的底气，跟谁说话都硬气无比。

　　他忍不住笑意，带着她踏出下一步，踩在了月光上。

　　林芙发现这个舞步和她学习的任何一支舞蹈都不一样，顿时有些慌乱。

　　“放松。跟着月光走，它会引导你的方向。”克莱德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愿打破这个如梦一般的场景。

　　林芙终于发现了规律，地面上的月光围绕着圆池子而转，他们的舞步也是如此，踏出一步，踩在月光之上，当他们同时踩对了舞步，地面便会亮起蓝紫色的光，相互缠绕着，像是要化成什么东西。

　　林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最后成形的是什么，但只有连续踩对舞步才能为它成形蓄力。

　　因为心急，她又踩错了舞步。

　　耳边传来男人轻笑的声音，闷闷的，低沉，愉悦。

　　“别急。”他出言提醒，“慢慢来。”

　　林芙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地面的月光上，而是抬眼望着克莱德，捕捉到他眼睛里的笑意，和平日里他出于礼貌而保持的温和笑容不同，他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张俊美的容颜在光影之中，永远圣洁美丽。

　　他耐心地引导着她，即便她踩到了他的脚，他也不生气，好像还觉得她笨拙的样子很有趣。

　　林芙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光明神会被人类诱惑。

　　如果她是神明，一定也会为他倾心。

　　她找对了舞步，跟随着克莱德的动作，踩在月光上，蓝紫色的光点互相缠绕，化成了一只蝴蝶。

　　这只蝴蝶每次扇动翅膀，都会带着扑鼻的花香，光点随着它的动作散落，美丽得让人不敢呼吸。

　　它缓慢而轻盈地飞舞着，飞到了月光里，直至消失。

　　这说明它仅仅只是一个幻象。

　　乐声在它消失的时候，缓缓终止。

　　林芙望着蝴蝶最后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艾莱娅诱惑光明神前，偷走了黑暗神的神力，操纵月光为她蛊惑神明，使得光明大陆和黑暗帝国的部分生物因为失去月光的力量而死亡。你看到的月光蝶，是已经灭绝的黑暗生物。

　　“如果艾莱娅有你这样的脑子，便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克莱德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

　　林芙回过神，看向自己的老师。

　　她想，老师真是善良。

　　“月光蝶，我听说过。它是黑暗帝国最美丽的生物之一，果然名不虚传。”林芙安慰着老师，说些好听的话。

　　克莱德叹息，“可惜了。它用火烤焦后，特别香脆。”

　　林芙：……原来您遗憾是因为再也吃不到了吗？

第14章

　　林芙发现，她的导师非常博学，竟然连这样生僻的知识都知道，仿佛他好像真的烤过月光蝶，还吃过一样。

　　“我只在传说里听说过月光蝶，没想到它……咳咳，还有这样的特点。”林芙想，可能是她看的书还不够多，所以才不知道月光蝶的特点。

　　克莱德发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低头看向学生，心里想着要怎么编个恰当的借口。

　　要不回去现场给她编一本古籍？取个什么名字好呢……《黑暗神回忆录》？

　　“老师，刚刚那首曲子我从来没有听过，叫什么名字？”林芙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他，很快就把话题跳到了曲子上。

　　林芙走到浮空的乐器旁，回忆着曲子的音调，指尖轻拨琴弦，但不管怎么弹好像都缺少了一点什么，而且她弹奏曲子的时候，忍不住觉得困乏。

　　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克莱德按住正在颤动的琴弦，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他说：“这首曲子没有名字。弹奏的时候需要注入魔力，对于你的消耗会很大，不要随便弹奏。”

　　林芙有些惊讶，说：“我只知道光明神殿在唱诗的时候，乐曲需要附魔，这样才有可能被神明听见。”

　　没想到随便一首曲子都要附魔。

　　她左右瞧了瞧，开玩笑般说：“不知道我如果附魔弹奏这首曲子，会不会让神明听见。”

　　林芙当然知道不是所有附魔的乐曲都能让神明听见，除了曲子附魔之外，曲子本身也很重要。作为和神明沟通的桥梁，这样的曲子一般都不是人类作出来的，现在光明神殿所使用的乐曲都是上一任圣子梦到光明神，神明给他的曲谱。

　　总不可能老师这首曲子也是神明作的吧？

　　克莱德看着林芙眼里的狡黠，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一段咒语。

　　林芙走神了，没有注意听，后知后觉地问：“老师，您刚刚说什么？”

　　克莱德念完咒语，弯起唇角，说：“等你可以熟练操控你的魔法后，可以尝试弹奏，会有神明听见的。”

　　至少他会听见。

　　林芙笑着摇了摇头，她垂着眸子，走向房间门口，边走边说：“老师，您可给我出了个难题。”

　　魔法亲和力低下的她熟练操控魔法？不能说不可能，可以说是机会渺茫。他说这话就是间接在说，神明不会听见的。

　　不过也很感谢老师这样安慰她啦。

　　林芙握上门把手，回头笑着对老师招招手，“我们去下一个房间看看吧。”

　　克莱德看了一眼房间摆放的乐器。

　　作为黑暗神，他也就实现过两次信徒的愿望，两次的结果都不怎么好。而这次，他允许林芙在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将心声直接转达给他，但她看起来并不在乎的样子。

　　他这个学生和一般的人类好像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