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奇，为了研究而已。”克莱德的答案让林芙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她的导师不会是黑暗教徒的。

　　克莱德见她刚刚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很厌恶黑暗帝国？”那是他的地盘。

　　林芙环视了屋子一圈，这里真的很适合独居，恐怕克莱德以前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来往，所以他不清楚也很正常。

　　“您把这个问题拿去问任何一个光明大陆的人，都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林芙没有察觉到房内的气温开始逐渐下降，“传说黑暗帝国无序混乱，充斥着满满的恶意，无论什么时间，都是永远的夜晚。在极夜之时，整个帝国都是黑暗生物，他们互相撕咬、斗殴，直至争出一个最强的王。等到次日再出来一看，满地的残骸和未干的鲜血。

　　“所以黑暗帝国基本没有人类，都是黑暗和恶意滋生的生物。”

　　林芙打了个哆嗦，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

　　克莱德语气淡淡地说：“是吗？”

　　林芙搓了搓手臂，往房间内除了她之外的另一热源靠近。

　　“不过眼见为实，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我保留意见。如果您要问我的话，”林芙站在距离克莱德只有半米的地方，朝着他展开笑容，“那我既不厌恶，也不喜欢。”

　　房间内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林芙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克莱德将手里的书递给林芙，“黑暗帝国还是有人类的。这本书便出自黑暗帝国的居民之手。”

　　林芙接过书，珍惜地拂过书面，是新书耶，她没有看过的新书。

　　她抱着书，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然后就被难倒了。

　　“老师，这本书的语言，我看不懂。”林芙为了研究各类古籍，已经能够熟练掌握多门语言了，之前她从黑市里买来的禁.书都是外人写的黑暗帝国，她还能自己翻译，这本不同，这些文字她连见都没有见过。

　　克莱德发现林芙对他的称呼有所变化，时而叫他“教授”，时而叫他“老师”，特别是求助他的时候，或者有外人在的时候，她都会称呼他“老师”，仿佛这样叫，会更亲切一些。

　　“哪里不懂？”克莱德示意她把书放桌上。

　　书桌上已经被他清理过了，只有在案上摆了一些草纸，整整齐齐地叠在左上角。

　　林芙把书放在桌上。

　　克莱德拉开桌前的椅子，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他的动作过于自然，林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只不过这桌子和椅子的高度对于她来说，不太合适。

　　她想，老师就是坐在这里看书的吗？

　　林芙已经脑补出少年版的克莱德趴在桌上读书写字的场景了。

　　视线里出现了克莱德骨节分明的手，他单手撑在桌子上，站在她的身侧，另一只手替她翻开书本。

　　林芙的目光忍不住被他的手吸引。

　　世界上很难有完美的人，但林芙还没有找到克莱德的缺点。

　　他学识渊博，能力强大，待人有礼，和她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也很绅士，从来不会让她有任何不适，或许是和她相熟了，现在他才没有当初那样的距离感。

　　林芙记得自己第一次和他握手的时候，克莱德教授身体僵硬，好像下一瞬就要甩开她似的，好在她反应快，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还想起在海底的时候，她的魔杖还没有丢失，就算是要引导她的方向，也隔着一根魔杖的距离。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半个拳头。

　　林芙将手搭在桌沿，不动声色地靠近克莱德撑在桌上的手，只要她的小尾指在往旁边靠近一点点，就能碰到老师的手腕。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成年人应当把握好他们的分寸。林芙想。

　　“是这里不懂吗？”克莱德出声询问。

　　林芙回过神，看到他指着一段长句，便随口应了一句：“嗯。”

　　还好，老师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克莱德低头，看见她曲起的小尾指慢慢蜷缩起来，然后缩成了半握拳，原先和他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现在就更远了。

　　“这里是说，黑暗帝国，民风淳朴，开放自由，居民乐善好施，欢迎外乡人来黑暗帝国旅行。”

　　林芙被克莱德所说的话吸引，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这里说的是，非高级魔法师及黑暗帝国原始居民，不要擅自进入黑暗帝国，因为里面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残暴、任由底下黑暗生物发动战争、时常不见踪影、毫不管事的黑暗神。

　　克莱德面不改色：“真的。”

　　即便是假的，只要她想，他也能把它变成真的。

　　得到克莱德的肯定回答，林芙握着拳头挥了挥，愤愤地说：“我被外来人写的书骗得好惨！怪不得我之前写的关于黑暗帝国的论文一直没法发表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亏她还以为自己是选题触碰到了禁忌线，所以才一直无法公开发表，原来是因为她写的论文根本和黑暗帝国的真实情况相去甚远。

　　林芙又指着下面那句话，“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克莱德的食指移到下面那行，念出了这行字，在最后一个字上，与她的食指相抵。

　　林芙头次感觉到一门语言的发音能这样浪漫。

　　她仰头看着克莱德的眼睛，期待着他的答案。

　　克莱德望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黑暗神统治着黑暗帝国，祂是一位好神明。”

第22章

　　说到黑暗神，林芙可就不困了。

　　光明大陆三岁小孩都知道，黑暗神是一位极其凶残且喜怒无常的神明，祂曾经为了一个信徒，灭了一个国家，那场大战被史书和魔法球记录了下来，至今还摆放在光明学院的博物馆里收藏，为的就是告诫众人，千万不要对黑暗神抱有任何一丝期待。

　　“看来黑暗神真是一位凶残的神明，就连祂治下的居民写书的时候，都不敢对祂发表一点负面的评价，还要昧着良心说祂是一位好神明。”林芙跟克莱德科普了摆放在光明学院博物馆的魔法球，那是大战之后该国家的遗民投靠佩利斯帝国时带过来的记录球，是很珍贵的魔法史史料。

　　黑暗神本神就站在她身边，但让他自己都感觉意外的是，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他只在乎林芙是怎么想的。

　　他一直都知道光明大陆的人类是怎么评价他的，的确，他做过的事情他会承认，他确实灭了一个国家，但却和传言中的不同。

　　“你说，祂曾经为了一个信徒灭了一个国家？”克莱德问。

　　林芙当然不会以为博览群书的教授连这样广为人知的传说都不知道，她原先还把这个传说当作闲谈一般跟教授说起，听克莱德这么问，林芙坐直了身子，侧过身，仰头正视着他。

　　“是的。根据史料记载，确实如此。”

　　她正襟危坐，就像是在和他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

　　克莱德的指尖在桌面轻轻磕了磕，又问：“这个信徒是谁？”

　　林芙皱起眉头，垂下眼眸仔细回忆，她以前写过黑暗帝国这个选题的论文，为此去搜集了很多资料。

　　对于这个信徒的身份说法不一，如今最让人信服的说法是说……

　　“听说这个信徒拥有不分性别的美丽容颜，强大的魔法。有这样一个说法，她原先是光明大陆最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后来她……勾引了喀尔曼国的王子。”林芙抿了抿唇，她心里有过一个猜想，但是说出来太过大胆，很有可能会引起公愤。

　　克莱德伸出食指，轻碰了碰她的眉间，让她展开眉头，鼓励道：“没关系，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任何猜想都是有可能的事实。”

　　林芙感觉到他的指尖有些许冰凉，老师的手好像暖和不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克莱德，他好像有种奇怪的魔力，让她不自觉地信服他说的每一句话。林芙不自信自己的猜想，所以在写论文的时候，她都只会保守地顺着史料去写，不敢越界。

　　“我猜，不是她勾引了王子，而是王子爱而不得，强迫了她。根据史料，有一位在喀尔曼国游学的学者曾经观测到天空异象，星星位移，那是高阶魔法阵形成时的异象，形成之后，所有在阵内的魔法师都无法使用魔法。这个大阵是禁术，我……”林芙差点就要说出她曾经研究过禁术，这在光明学院的校规里是不允许的，好在她的理智制住了她。

　　克莱德却像是没有听出她的不对劲，反而靠在桌边，目光落在虚空中，在她停下来的时候，才看了她一眼，让她继续说下去。

　　林芙装作嗓子痒，咳嗽了一声，继续往下说：“我猜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对付那个信徒的，毕竟传说里的她投奔了黑暗帝国，如果她没有强大的魔法力量，根本支撑不到她抵达黑暗帝国，而且启动魔法阵的条件非常苛刻，作为喀尔曼国的王子，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人在他的国家画了魔法阵。

　　“从她在光明大陆到黑暗帝国，中间缺失了很多史料，我去找过了这个时期审判院的审判资料，但是……没有符合条件的少女。”

　　“少女？”克莱德从回忆里抽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芙认真地点点头，“对啊。包括喀尔曼国的遗民也说，是一个女人害得他们亡国。”

　　克莱德捂着自己的额头，他现在非但不生气，反而还觉得好笑，这个传言跟事实相比，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芙看教授的样子，好像有和她不同的意见，但是他又不说，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而且他还觉得她的话很好笑，她可是在图书馆里熬了整整一个月才收集整理得到的结论。

　　有些生气。林芙也是有脾气的，她也不看他了，背靠着椅子，双手环胸，语气不好不坏地说：“教授，您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就直说好了。”

　　克莱德见小姑娘用侧脸对着他，好像在生气的样子，他伸出手，揉了揉林芙的脑袋。

　　“如果是根据史料，你说得并无哪里不对。但是你有想过，史书也是人书写的，那些传言和史书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林芙不说话，但双肩已经慢慢放松了。

　　“……我来说说我的看法。你如果不认可，就当我在讲故事。”克莱德语气放软，像在哄着小姑娘。

　　林芙望向他。

　　克莱德抬起头，目光落在空中，没有焦点，若不是林芙确定导师年纪不大，她都以为他就是身处那个时代的人，现在正在回忆过去了。

　　“喀尔曼国出了一个天才，因他天生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和魔法亲和力，故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光明圣子。他为喀尔曼国做出了很多贡献，喀尔曼国一举成为整个光明大陆最耀眼的星星，就连现在的佩利斯帝国也不及它耀眼。”

　　林芙点点头，这和她查到的史料一样。

　　“喀尔曼国的皇室关系混乱，皇后与自己的孩子发生关系，被光明圣子撞破后，他们害怕会被审判，便先下手为强。先是用屠神禁术摆阵，使他失去所有能力，任人宰割，然后用肮脏手段抹黑他，将他的贡献如同分瓜果一般分给无名小卒。最后公民投票，在众人的推动下，将他送上审判院，审判他的过去和他的信仰。”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国家的国民，都想要他死。

　　林芙倒吸一口凉气，她越听越觉得克莱德所说的这个故事好像有些耳熟，她应当在哪里听过。

　　“他是光明圣子，光明神会庇佑他的。”林芙光是听着都觉得揪心，好在主角是光明圣子，他的信仰不必审判都知道，他是光明神最青睐的信徒。

　　克莱德却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巧。他没有信仰，他根本不信光明神。于是，他受了一百八十道光明神罚。”

　　林芙看向克莱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说：“史书上说，熬过光明神罚的只有寥寥几人。”

　　声音竟然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多了几分颤抖。

　　“他是其中之一。”克莱德曾经以为这段回忆会是他再也不想触及的记忆，提起一次就是揭开一次自己的伤疤，但现在和她说起，却能够做到风轻云淡了。

　　克莱德正要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林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错愕地对上了林芙闪烁着亮光的眼睛，心脏那处突然一颤，难道她看出什么了？

　　“在受完了光明神罚后，他便被判流放幽冥海域。再然后，他顺着幽冥海进入了黑暗帝国，成为黑暗神的信徒，向黑暗神祈祷复仇。他的经历感动了黑暗神，于是黑暗神带着黑暗生物把喀尔曼国给灭了！”

　　林芙把后面的故事给脑补完了。

　　克莱德：不，流放幽冥海域后他就死了，死后重归神位，回想自己当人的日子，越想越气，就把喀尔曼国灭了。

　　“老师，您说的是奥兰特的故事！”林芙激动地握着克莱德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将他的手也捂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