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挑起,勾出幸灾乐祸的弧度,冷嘲热讽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可没等开口,一股截然不然的诡谲气息猛地窜袭过来。
谢妄撤退的脚步顿住,眼神鹰隼一般射向供桌那儿,看到那股黑气对准的方向时,毫不犹豫地一掌轰去。
“嘭——”
巨响过后,供桌直接四分五裂,香炉供果滚了满地,被对冲的气流波及到的虞绵绵像被风卷走的树叶,凌乱地东倒西歪,最后脚下一扭,彻底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去。
“快、快闪开!我要摔了!”
少女紧张的面容在眼前放大,谢妄抬眸,此时想躲已然来不及了。
“噗通”一声,两人撞在一起,摔了个结实。
谢妄胸口被砸,脸色都青了,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把人当成肉垫的少女则很是惊慌:“你、你怎么没躲开呢?我可不是要故意砸你……”
她头发散乱,呼吸急促,不安地在人腰上扭了两下。
谢妄本就苍白的脸直变得阴沉,他喘不动气,毫不客气地抬手在她腿上拍了一巴掌:“赶紧、下去。”
“嘶,知道啦。”绵绵摸着自己被打痛的大腿肉,很是听话地爬了起来,低头看这人面色,满脸杀气不说,眼尾还布满可疑的红晕。
别不是跟给他砸出内伤了吧?
她偷摸觑过去,不免有些心虚。
好在,这人没功夫跟她计较,捂着胸口站起来,接着冷冷地扭过头,看向了满地的狼藉。
此时外面的阴影已经散去,供桌被方才的一掌击碎,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几丝黑气缠绕在烟雾中,盘旋到头顶,最后消失不见。
而在满地凌乱的贡品当中,一尊诡异的散发阴邪气息的雕像赫然暴露在视线中。
与头顶金光熠熠庞大威严的神像不同,那尊猩红木雕不过巴掌大小,缠绕密密麻麻的红稠,更诡异的是……这玩意儿竟然有四个眼珠子!
“这是什么?”虞绵绵小心翼翼地凑近,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猛地薅了回来,“别乱动!你想死吗?”
他用了大力气攥她,尾音里竟还带着丝丝的紧张。
少女眸光颤抖:“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说,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神殿里?还藏在这供桌底下?”
“妖孽作祟,有什么奇怪。”
谢妄走过来,语气虽然依旧不屑,却将她冷冷拨在了身后,低头时的眼神满是阴沉的狠厉,接着二话不说抬脚,将地上那尊木雕用力踩了个稀巴烂。
虞绵绵再次两眼呆住,如此邪气冲天的玩意儿就这么粗暴地解决了?
按照原著中的套路,可没这么简单呐。
正愣神的功夫,被人一把拉住:“别看了,赶紧走。”
“等等,这里这么大妖气,肯定有古怪,我们再……”话没说完,整个衣领都被人扯在了手里。
“喂!咳咳,你干嘛抓我?”
“这里危险,回去再说。”
这人一反常态,抓着她扭头就走。
虞绵绵被勒得脸蛋涨红,使劲地挣扎居然都没有挣开,娇嫩的脖子都被勒出了一圈红痕,心中愤愤地想,就算她不小心砸了他,也不用这么报复她吧!
*
“你说,你们在神殿里遇见了什么?”
紧闭的房间气氛沉闷,沈君遥俊目深敛,如沐春风的面庞被深重的忧虑所取代,靠近时的呼吸都沉了几分。
虞绵绵不自觉声音也变得紧张:“就是一尊诡异的猩红木雕,模样看上去极是诡异,怎么了君遥哥哥,那玩意儿很厉害吗?”
沈君遥冷楚音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复杂,接着举步启唇:“你可知那是什么?”
绵绵茫然摇头,她如今的人设可是不学无术的废物草包,从小窝在虞府里横行霸道,连区区小魔都不认得,更别说是如此邪门的玩意儿了。
沈君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是十年前祸乱凡间的邪物,名叫血滴子,是由怨气所化,附身于雕像之中,最擅蛊惑人心,勾人欲望。当年修真界大乱,众多修士皆被操纵神识,以至酿成惨事,无力弥补,最后,还是众仙门合力镇压,才将它封印于神宫,只是没想到它竟会逃了出来。”
说至此处,眸光渐冷,而虞绵绵也听得呆住。
没想到,那四眼木雕竟然这么邪门!还是个为祸世间的大祸害!
也难怪方才谢妄拉着她扭头就走,毕竟他现在虎落平阳,修为不济,肯定是怕了嘛。
如此想着,便格外宽容地瞧了人一眼,谁知被对方的冷眸迅速捕捉到。
绵绵立马扭过头,装作若无其事道:“咳,这么说,这个血滴子躲在神殿里是为了挑那些来祈祷的人下手,想要借助他们的念力提升修为,而薛二小姐就是这样才着了道儿。”
“不错,只是……”说到一半,沈君遥面露疑惑,冷楚音也微微侧过脸,“这与薛二小姐有何关系?”
绵绵赶紧解释:“是这样,我方才匆忙逃跑的时候,凑巧在供桌下面摸到了这个,这是女子们求神拜佛祈愿的荷包,荷包里有一股药草味儿,我记得在薛宝珠的身上闻到过,而且,你们看这上面的字迹。”
绣着葫芦纹样的荷包打开,一行娟秀小字映入眼帘:愿阿兄早日醒来。
沈君遥微愣,接着沉吟:“难怪,薛公子明明魂魄离体,却能‘起死回生’,不是为了顶替他潜入薛府作乱,而是让薛小姐相信邪像确实帮她实现了愿望。”
“没错。”冷楚音清凌凌仰脸,芙蓉般的面容白皙冷凝,“凡事皆有代价,若这荷包当真是二小姐的,那她怕是要有麻烦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之后几日, 沈君遥冷楚音二人便当即在薛府内外设下了结界和诛魔阵,之后又跑到周围的神庙寺院查探邪物踪迹。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虞绵绵则被派到了薛二小姐这里。
“家妹病弱,心思敏感, 还请虞姑娘多多开解她。”飘在跟前的纸人公子恭恭敬敬地垂手,绵绵虽然不好意思,可要让她跟这个病娇小姐在一块儿谈心, 实在是……让人有些打退堂鼓。
不过略作犹豫之后, 还是歪着脑袋答应了:“那我试试吧。”
她本想来提醒安慰一番, 顺便套套有用的话,谁知还没进去便被拒之门外:“不好意思虞姑娘, 小姐近日身子不适, 不想见人,你回去吧。”
穿着俏丽的丫鬟堵在门口, 看她的眼神带着些许不耐。
绵绵努力保持微笑:“倚翠姑娘, 我来找你家小姐是有事要说, 麻烦你给通传一下。”
倚翠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姐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虞姑娘,还请你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 关门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被拒之门外的虞绵绵傻眼,心想,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之前对着男女主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脸色!哼, 欺负她是个不学无术的仙门草包是不是?
少女水杏般的眸子微眯,随即流露出一抹狡黠的光。
没过多久, 暖香阁里传出一道惊呼:“不好啦!雪奴被人放走了!”
几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表情犹如天要塌, 连躲在粉色纱帐中暗暗伤神的薛二小姐都一脸惊慌地跑出屋外。
看着空空如也的鸟笼,她怒火中烧:“到底是谁,敢偷我的鸟!”
某个眼尖的丫鬟一眼看到了草丛里的裙角,赶紧道:“小姐你看!那人就躲在那儿!”
“大胆贼人,还不赶紧出来!”
话音落地,枝繁叶茂的树荫底下便缓缓走出一个面容娇媚的少女,她手里捧着一团雪白,脑袋上顶了片嫩绿草叶,很是无辜模样:“好巧啊,二小姐。”
脾气暴躁的鹦鹉重新被关回了纯金的鸟笼里,刚刚受过惊吓的薛宝珠则绷着身体坐在银红撒花的软椅上。
她云翳般的乌发堆在肩头,眉梢儿吊得高高的,带着几分凌厉气,两边缀着的流苏发饰一直垂到耳后根,叮铃摇晃地让人头皮直发紧。
虞绵绵不由得心头乱哆嗦,要知道薛宝珠不但是个兄控,还是个有脾气的病娇,谁要是一不小心惹到她,绝对会被记恨一辈子。
“虞姑娘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坐在上首的薛宝珠终于忍不住开口,她锐利的眼睛盯过来,明显是看一个偷鸟贼的眼神。
罪魁祸首虞绵绵忍不住抖了抖:“我要说我是不经意路过,二小姐信吗?”
“哼,不经意路过?不经意路过我的雪奴怎么会到你手里?我看你分明就是记恨雪奴啄了你,想要伺机报复!”她激动说完,整个脸色都变了,苍白的额头紧蹙,像个摇摇欲坠的病娇西施,认定她不安好心。
可她还没拔这小畜生一根毛呢!
绵绵心里大呼冤枉,嫣红的小脸绷出几分无辜神色:“二小姐怎么能凭空污蔑人呢?况且我身为堂堂仙门子弟,怎么会做这种幼稚之事?”
她装得坦然,学着沈君遥负手而立,倒真有几分唬人气势。
薛宝珠竖起的眉头松动一些,可话里却带着讥讽:“哦,你竟也是仙门子弟?”她压低了眸子左右看她两眼,好似对她的身份很是怀疑。
半晌,拨拢红肿的眼皮问道:“那你可曾捉过什么妖?”
“这……”虞绵绵有些尴尬,身为草包,她唯一的技能就是麻利跑路,至于捉过什么妖,那可真是难为她了呀。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修为低微,不久前只捉过一只画皮妖。”
“画皮妖?那你说说,何为画皮妖?”
“这个嘛,”绵绵端得一本正经,眼珠儿转动思索,“画皮妖并非妖物,乃是鬼煞,她们天性残忍,擅长迷惑人心,更喜欢剥人皮玩儿,尤其是像小姐这般水嫩年轻的少女,最是容易被垂涎觊觎。”
故意压低的嗓音,自带恐怖效果,门口的丫鬟都已经起鸡皮疙瘩了,体弱多病的薛二小姐却好似津津有味,非但不害怕,还翘着足尖继续问:“哦,那她们都是如何剥皮的?”
虞绵绵顿住,心中痛呼,她怎么知道如何剥皮!
只是为了跟这病秧子小姐套近乎,不得不绞尽脑汁卖力道:“先从这儿,从后脑勺用指甲豁开一道口子,再慢慢的,连着整张面皮撕下来……”
薛宝珠敛下的眉眼看不清情绪:“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要疼死了?”
“那是自然,把活着的人皮生生扒下来,可谓痛苦至极,不少女子都撕心裂肺不堪忍受,最后直接痛晕过去。”她努力捋直舌头不打颤,谁知夸张说完,坐在上头的人却陡然间变了脸色。
“一派胡言!”薛宝珠嚯的站起来,发上簪珠摇晃,病恹恹的脸上伪装撕破,浮现出讥讽和怒意,“你压根就没捉过妖!”
绵绵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装得无辜:“小姐何出此言?”
“哼,你说把活着的人皮生生扒下来,可此等妖物极其爱重皮相,剥皮的时候定是要先迷晕她们,要不然挣扎起来,很容易前功尽弃,坏了一张好皮!你身为仙门子弟,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她一步步走近,目光冷冷地逼问,苍白面容因为激动染上红晕。
像是捉住了老鼠的猫,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虞绵绵哑口无言,内心震动,心跳都差点停住。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小姐居然知道画皮妖怎么剥人皮?!
她到底是打哪听来的?
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依旧端的稳重,她腰杆挺直,下颌收紧,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这个我自然是知道,只是妖物凶残,本性残虐,我这般说可是为了小姐着想哪。”
少女梨涡浅浅,水杏眸里半分坦荡半分忧虑。
薛宝珠攥紧指尖:“哦,为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