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着虚空。
“她不会来的……她那么贪生怕死,躲都来不及……而且,她只会以为我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说完虚弱喘息,像一直以来习惯了黑暗与孤独一样不去期待什么,只是想象着少女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压抑不住地心生愤怒。
若不是看她多管闲事,他又怎会中了血魔的计谋在这里等死。
该死的虞绾,等他找到她,定要把她绑起来,把该吃的苦头全都让她尝一遍,她若敢哭,他便、他便……
想象着少女睁着那双圆润的水杏眼,对他楚楚可怜哀弱哭泣的模样,谢妄忍不住地闷哼一声。
诅咒蔓延到脸上,思绪也一阵阵涣散,脑海中少女的模样却诡异地越发清晰,像是挥之不去临死前的执念,回光返照地投射在眼前。
娇媚动人的脸庞,被风掀起的宛若石榴花一样浓稠艳丽的裙角,奔跑时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有让人心烦意乱的,似有若无的茉莉香……
等等,香气,哪来的香气?
指尖狠狠一掐,谢妄豁然睁眼,半个身子弹了起来。
几步之外,身穿榴花长裙面容明艳的少女踏着落日的余晖飞奔而来,她眼眸明亮,身姿窈窕,两边的发髻被凛冽的风声卷起,犹如从天而降的小仙子,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谢妄僵住,被痛苦折磨的眼眸惊颤着迸出一丝热意。
她……怎么会来?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啊呀!”
一声惨叫凭空炸响, 惊飞了枝头雀鸟。
前一秒还光彩夺目的少女不幸被身后的力量给袭中,身体掀起,如同断线的风筝左右摇摆, 小脸吹皱不说,头发还糊了一脸。
呔!不是主角,就不能有华丽丽的出场了吗!
草包小姐虞绵绵内心凌乱, 迎风流泪, 而没过多久, 她便“噗通”一声砸进血牢之中,四肢着地的姿势, 别提有多狼狈。
身后的血影褪去伪装, 咯咯地笑起来:“愚蠢的女人,真以为困在这里的是你那未婚夫?哼,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等我捉到那姓沈的, 再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狠话撂下,眼前一阵风掠过, 转眼便消失了。
等它一走,绵绵立刻吐了吃到嘴里的沙子:“啊呸!狗东西, 要不是本姑娘配合,真以为我会上这等蠢当?”
她拽着裙摆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眼尾却不可抑制地有些红。
这一路上, 她手心擦破, 脚也累得酸痛,想想累死累活就是为了走这么个破烂剧情, 心里委屈得不行。
当即哼唧一声,攥着被摔痛的胳膊, 一瘸一拐地转向身体僵硬的少年那儿,泪眼朦胧地控诉:“好疼……刚才,你怎么没接住我哪?”
娇憨的抱怨,玲珑的水杏眸也泛着潋滟水光,柔软得不像话。
可那柔软像水泡,下一刻就被面色苍白的少年毫不留情给戳破,他直勾勾盯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从自己的眼睛里剜出去。
“谁让你来的,你是蠢的吗?特意跑来送死!”
劈头盖脸,声音恼怒,还夹杂着一丝自多多情的窘迫。
就在方才,他差点以为……
“可笑,天生魔物,竟会奢求有人来救你。”
猝不及防的,脑海里升起一道笑声。
像是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发出无情的冰冷的嘲讽。
虞绵绵对他的阴晴不定早已见怪不怪:“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特意来救你哪,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还冲我发脾气?”
少女叉腰,如同不好惹的金丝雀,眼珠子差点瞪歪。
谢妄讽笑:“救我?小姐睁着眼说瞎话,不觉得羞耻吗?真以为我方才没听到,你是为了救沈君遥……可惜了,你的君遥哥哥不在这儿,这里只有陷阱。”
少年琉璃般的眸中闪动着丝丝恶意,头发披散落到肩头,半边脸都被遮住,像个鬼火丛生处幻化的妖邪,散发出致命的危险。
可虞绵绵压根不带怕的,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厮现在血条弱着呢,指不定吃了什么大亏,也就在嘴皮子上厉害给她看。
实际就是个纸老虎。
她轻轻哼了声,表示不跟他计较:“我才懒得跟你吵架,你老老实实把嘴闭上,看我怎么把你救出去。”
说完,腰杆挺直摆出架势,祭出一道耀眼金符。
那是先前沈君遥留给她的保命符,名为惊雷,威力巨大,一入天际便引得头顶雷云翻滚,“轰隆”作响。
没一会儿,耀眼的闪电直击而下,把坚硬的光牢硬生生地辟出无数裂痕。
下一秒,轰然碎裂!
不愧是能把半个山头都炸穿的惊雷符,可真是厉害!
可惜了,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么一张符纸了!得赶紧跑。
被迫走剧情的虞绵绵表示慌得一批,眼看光牢破碎,立马掉头去拉地上的人:“我们快走,动静那么大,怕是没一会儿就被血魔察觉了!哎呀,你快点起来……”
谢妄有气无力,把头硬生生地扭过去,因为疼痛牙齿都在打颤:“我不需要你救。”
少女气呼呼:这厮,怎么连话都讲不通?算了,还是先把他拽走再说。
她二话不说把人搀起来,使了吃奶的力气撑着他,呼吸不迭地往前跑。
林子里阴森,头顶还时不时飘来几只恶魂,绵绵一路上心脏狂跳,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可跑着跑着,身后的人却渐渐有些脱力,摇晃没两下便陡然歪倒在草丛里。
少年及肩的长发散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胸膛艰难喘息道:“我不需要你救……你若想跑,便自己跑吧。”
“你又怎么啦?”绵绵以为他又在耍脾气,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再也不惯着他,“我千辛万苦地来救你,你别不识好歹!”
少年垂头埋在阴影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只用干涸的唇瓣吐息:“怎么,后悔救我了?既然如此,你大可以把我扔下,去找你的君遥哥哥。”
生硬的话语,带着不正常的火药味。
与此同时,脑海里的系统发出警告的滴滴声:“系统提示!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极不稳定!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1!”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2!”
红色的感叹号,犹如催命的符咒,直接让人慌神。
这人,突然又发什么疯?
虞绵绵傻眼,病急乱投医似的,赶紧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兔子荷包,用力塞进他手里,半哄半怪:“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呐!非得跟我计较这个,说了来救你就是来救你,你就别跟我耍脾气了!”
谢妄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灼烧的般的疼痛蔓延到脸上,几乎让他没有张嘴的力气,冷飕飕的眼神虚散地盯在手里的荷包上。
只见那荷包的针法十分蹩脚,背面绣着一只短尾巴的丑兔子,正是她前些日子为了讨好他特意送的那只。
他当时觉得玩味,便收下了,可此时,却只觉得扎眼。
果然,他是叫她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才肯把这丑东西戴在身上!
哼,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也用不着她虚假的讨好。
一股恶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就想扔掉,少女立马就察觉了他的意图,板着声音命令道:“送给你的就收好!不许扔!”
某人恶劣勾唇:“哦?小姐不是拿它来哄我吗,可我不喜欢了,怎么办?”
他偏着满是阴翳的侧脸,说完,把手里的荷包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仿佛说的不单只是个荷包,还包括她这个人。
可她招他惹他了?要被他这么践踏!
虞绵绵怒火直冲天灵盖,她的拳头硬了,很想就这么冲上去给他一巴掌,或者薅一把路边的草使劲塞进他嘴里,让他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下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对她胡说八道!
只是拳头攥了半天,却迟迟没动手。
忍住,忍住,他现在就是个脆皮,是个神经病……
可恶,她凭什么忍!
“这可是你逼我的。”
没多久,脚步蹒跚的少女用几根竹棍架起了简易的担架,而后毫不客气地扒了少年的衣服,在他杀人般的目光中使劲扭成绳子穿过他肋下,拖麻袋似的往前拉。
“虞绾,你……咳呃……”
被粗鲁对待的谢妄死死盯着她,他嘴唇惨白,几乎不能说话,身上外衫被扒,只余一件萧瑟的中衣,像个破破烂烂没有知觉的尸体。
别提有多狼狈。
她竟然、竟然敢这么报复他!
谢妄的脸色黑成锅底,屈辱的眼神,随时随地弥漫成杀气。
感受到身后愤恨灼热的视线,虞绵绵表示心里痛快得很,哼,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她,这下恼羞成怒了吧?活该。
心里小小的爽了一把,可也没真想把他气死,她晃着脑袋哼哧喘气,故作无辜的语气:“你不用恨我,我这可都是为了救你哪,之前都提醒过你,那血滴子厉害得很,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可你不听,这下吃苦头了吧?”
不痛不痒的风凉话,听得人窝火,她还有脸说!
谢妄挣扎着想要翻身,可身体脱力没一会儿便猛地跌了回去,震得胸口一阵闷痛,血腥味冲上喉咙眼,眼前阵阵犯晕。
少女则不慌不忙地告诫:“你就别折腾啦,小心身上的伤……呼,等我们回去,再去找君遥哥哥搬救兵,你放心,开阳宗可是仙门大派,什么灵丹妙药都有,肯定能把你身上的伤给治好……”
这话听得面色阴沉的少年险些气笑。
哼,她以为这是什么普通的伤痕吗,若是血滴子的诅咒这么好破,他也不会在这里听她废话。
痛苦的眉头纠结,耳边却是少女没完没了的啰嗦:“你说你这个人,得改改你这脾气了,心里的包袱太重不说,还总爱板着个脸装腔作势瞧不起人,说话也阴阳怪气,非得把人逼成斗鸡眼……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就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呀!”
无尽担忧的语气,仿佛他已经病入膏肓。
可他孤家寡人关她什么事?他是天生魔物,注定不会善终,也不稀求有人能陪着他。
而且,只有弱者才会抱在一起取暖。
少女继续哼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肯定觉得你是魔物,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不需要别人同情对不对?可是你也是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强大,也都需要同类。”
“更何况人死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既然你重活一次,为什么不放下过去选择另外一条路呢?”
少女的语气透着天真的娇憨,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仙子无意间坠落凡尘,遇到了跌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人,便要任性地想要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