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起喉咙痛得厉害。
裘刀只是将他的手拿下来:“万起,你我都痛恨师兄之死,都想让寒烬萧起他们重新活过。柳叁远,你爱慕师姐,白妍,你想让穆轻衣轻松一些。可我们只是旁观者,尚且无能为力到这种地步。”
裘刀:“你我都知违抗天道后果严重,但至今都不知道穆轻衣为使他们复生付出了什么,是永生永世不能回归故里,还是长生至不愿长生。”
“但这样做的后果,不会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刻。”
万起脸色苍白,瞳孔空洞:“你和我都答应过师兄会保护好穆轻衣.......”
裘刀打断:“师兄早就死了。”
他突然说出这话,场面安静了一下。裘刀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穆轻衣也早就死了。”
他说:“穆轻衣的心魔已经难以自扼到这种地步,可你我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或许,师兄他们早已带走了全部的穆轻衣。
如果想让她回来,或许只能让他们回来。这一点已经做不到了。
柳叁远浑身都在颤抖,可这一刻依然保持了该有的理智,声音轻颤问:“师兄,你在做什么?”
既然师兄不欲阻止,那他所做的一定是另一件事。另一件或许可以让穆轻衣好受一点的事。
裘刀声音嘶哑:“我在绘传送阵,我想让所有宗门的人,还有心有肝的人都过来看看。”
他的声音终于有起伏,好像死死咬牙:“看看他们配不配活,有没有资格活着。”
裘刀他们做的什么,穆轻衣当然知道。甚至因为裘刀他们是真人,交际关系肯定比她的马甲和NPC全面,还比她的NPC发挥了更大作用。
不过穆轻衣对于效果会如何,还是有点心里没底。
出发前她望了眼洞府前密密的大雪,好像看到了天空裂开一道缝,好似一个哭脸似的,好像有只眼睛在那阴沉地看着自己。
穆轻衣只是裹了裹大氅。也不管自己不再披大氅的人设了,在仙尊马甲的伞底下低声说:“走吧。”
乔萋是前几月刚入门的弟子。因为剑法好,她甚至刚入门就当上了新弟子中的掌事弟子。原本今日她巡逻,但今日很奇怪,从午时起便一直有人进入。
起初她去询问管事,得到的回复是不用管。
待看到凡人也有携家带口而来的后,她终于坐不住,担心这是仙盟的又一次阴谋(师兄师姐和她说了从前的事),她便去找天缪长老。
万万没想到,这次几位长老都出关了,看到她,一顿,还是让她负责维持秩序,其余的不用再管。
“怎么能不能再管呢?”乔萋很着急,她知道宗门如今安定状况来之不易,再说,她一直想见少宗主,感谢她收留之恩,若是没见到少宗主,宗门就先出了大问题......
道真示意她先不必说,然后问:“你可曾见过心魔?”
乔萋眼瞳微缩。
道真叹:“看你这模样,想必少宗主之事你也已经知道了。”
乔萋喉头发涩,心里很难受。问少宗主的事,绝大多数师兄师姐都会沉默,也只有白妍师姐会和她多说几句,可她知道,不言不语代表着什么。
“那不是少宗主的错。”
道真好似有些恍惚了。
最后她说:“可惜她一直觉得那是她的错。”
乔萋猛地抬起头:“长老为何这么说,难道是少宗主她,她出了什么事?!”她瞳孔缩小:“少宗主又进阶了?!”
是谁又献祭了性命。
天缪:“她是想献祭自己。”
“可少宗主不是祭阵而不死......”
“她献祭不是为祭阵,而是想让她的命途和他们彻彻底底相连在一起。她已经顾不上修仙界的毁誉了。”
乔萋难以置信:“若是这样,若是这样,举世都会视师姐为邪魔!”
道真只是望着远方很久,才说:“心魔本就是邪魔。”
“师姐的心魔不是!”
乔萋再也忍不住,拔剑要去众人聚集的地方阻拦,可是却被长老施法拦住:“别去!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无心求生,她此次就是要让天道看个明白。即使他们死了,它也奈何不了她。”
道真都有些不忍:“一旦命途相系,她不死他们就会永远存在,永不再分。”
乔萋猛掉眼泪:“少宗主就是少宗主,不是和那些傀儡一样的空心傀儡,她是一个人,她为什么非要和那些邪物扯上关系!”
天缪长老:“那些你口中的邪物,是她的命。乔萋,别再去了,随她吧。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他慢慢闭眼:“即使是身死道消,他们也生死同归了。”
乔萋哽咽不止。
可是阵法之中的穆轻衣感觉自己好像是“献祭”不了了。
因为佛宗的人来了。
第65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灰雾笼罩的天空下,万象门整个宗门都像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釉色,一下从修仙界到了烟雨连绵的水墨江南。
云顶台上,万象门弟子的白袍在大风中呼啸作响。
已经没有雪了。
穆轻衣还裹着那大氅,朝远处的金光看去。那金光盘旋着,好似一巨大的青铜鼎,梵文飘荡其中,隐隐有梵音。
穆轻衣眉梢微动,知道他们用这钟声,她之前隐翅虫的诡计大概已经被识破了。
她曾经想用这虫遮掩马甲的身份,也用了盗版的锁魂针,可这一切好像都不能使马甲存在成立。
因为,佛宗可观人神魂。
所以她一直在考虑要用什么理由将神魂一致的事揭过去,没想到刚想到办法,还没付诸实践,佛宗的人就来了。
元清马甲已经尽力拖延,可他们好像也不再信任元清了,所以连来,元清马甲都不知道。但既来之则安之,穆轻衣垂眸,心里并未多么慌乱。
因为,她还有渡劫期修为。
佛宗的元空长老双手合十,须发皆白,一副慈眉善目的老人相貌,声音也颇为苍老:“穆少宗主,别来无恙。”
他身后的弟子也双手合十颔首。场面齐整,佛光威严,极为壮观。被裘刀他们叫来的其他宗弟子和百姓已经本能停下窃窃私语。
穆轻衣一人站在云顶台中,这一刻,裘刀心中,穆轻衣身后从来都是空无一人的感觉更深。
穆轻衣:“长老不必这么喊我,我已决心卸任少宗主,自废修为,逍遥天地间,做一个散客而已。”
阴沉天地骤怒。
元空抬起眼,饱含阅历的双眼满是温和,好似不意外她这么说:“少宗主为何悲观呢?事情还没到最后,总会有所转机。”
穆轻衣开始感觉到那些话本的麻烦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元空看到那些话本没有,对她的剧本了解到哪里。自然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当做他全都知道。
“人命已失,还能有所转机吗?”
元空仍然合着手掌,一副得道高僧,风轻云淡的模样:“他们非神,您却是代行神职之人。”
穆轻衣眼睫一颤。
柳叁远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剑出现,飞至穆轻衣身前拔高声音:“元空长老!我敬你是佛宗大能,可你却也站在天道那一边,难道是为大道,就可以泯灭人性,就可以随意主宰生死吗?!”
元空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时天空也阴沉地劈下一道雷,似乎是谁在怒吼,但是谁也没有感到畏惧。
元空却说:“代行神职,自古有之,然而代行神职之人,不仅要天道承认,漫天神佛,无不默许,人才可兼挑为神。”
穆轻衣有一瞬间想退后,但她仍然站在那里,而是让人群中的马甲都散开来。
她知道佛宗果然看出来了。穆轻衣抬眸。
元空声音依然很慢,说话的时候看着穆轻衣:“若想通过一个阵法,就改变命格,绝无可能。”
柳叁远横剑:“你什么意思!!”
元空再度低首:“贫僧的意思是,若少宗主真为选定之人,有何因缘,有何机由,甚至因何才被挑中,承这累世苦楚?”
裘刀:“你既然知道是累世苦楚,为何看到了结果还要揪着不放!”
元空:“正是因为这些磨练苦楚,都是因为神女身份加之,若一切作不得伪,此等天道,佛宗与诸位共歼之。”
云顶台忽然没人说话了。穆轻衣不知道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导致让很多NPC都忘记了呼吸,呈现出来就是一片死寂的场面。
裘刀想要说话,可他转过身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都是一个垂着眸,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像是默认这一切发生的神情。
明明在这之前他们还为话本所写咬牙切齿,明明之前他们还愿意为穆轻衣遮掩傀儡之事。
穆轻衣的声音很轻,好似带起一阵风雪:“这是我一人之责,不关他们的事。若长老要问讯,请移步问事堂。我别无怨言。”
“师姐!”
“少宗主!”
裘刀已经拔刀,听到耳边刺耳刮擦声,才发现万起也已经紧紧握着手中剑。他的眼角发红,自顾自地喃喃:“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逼她,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到这种地步......”
元空沉默一瞬:“贫僧只是想让神女展露一下身为神使的本事。”
穆轻衣没有说话,但是佛宗其他弟子散开,将穆轻衣包围在其中时,穆轻衣忽然伸手拽住柳叁远,然后将他甩出去,于此同时,一袭白衣的剑客将穆轻衣护在身后。
穆轻衣自己都愣了一下。
周渡:“长老想问什么,何不来问我。”
穆轻衣手抖了一下,她下意识想将马甲扯后,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勇气,也不该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就是和马甲一起埋葬在这里。
但是大概人置身绝境的时候反而会有一种盲目的自己都不相信的决心。
周渡伸手拦住穆轻衣,声音很缓慢:“元空长老。轻衣是我师妹。于情于理,你要对她诘难,该越过我这一道去。”
穆轻衣闭了闭眼。“够了。”她声音很轻:“回去。”明明还有其他办法。
与此同时的却是周渡马甲还在说:“不管长老听信什么,支持什么,我和师妹师出同门又一同长大,若是要问讯,我们一起——”
“够了!”穆轻衣猛地挥剑,想装作刺破心魔的模样将马甲驱赶开,但是没有料到马甲竟然没躲,而是赤手空掌,握住了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刃。
穆轻衣猛地愣了一下。
剑刃划破马甲掌心,而周渡只是抬起头。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在问,不是说了当疯子吗?为什么又不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