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指向果然毫无意外地再次落在少宗主峰方向,但裘刀走到穆轻衣身后后,佛心莲又调转方向。
穆轻衣:?
忘了防天道这茬了,它就是想提醒他们下蛊的原因是她啊,这佛心莲才一直指着她。
但佛心莲是佛宗法器,她也更改不了,穆轻衣只能沉默。
裘刀却手持那佛心莲,几度张口,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
等看热闹的修士差不多尽数散去了,游子期也想走开,裘刀忽然嘶哑着声音说:“蛊是可以借神魂下的。”
穆轻衣猛地转头。
裘刀慢慢看向穆轻衣,脸色苍白,似悲非悲:“轻衣剑。”
穆轻衣轻轻蹙了下眉,然后心头微跳:没错,轻衣剑!
轻衣剑铸造时有周渡的神魂融入进去,而这把剑要是穆轻衣的本命剑,需得穆轻衣也注入一丝神魂。
即使她没有什么修为,也可以将神魂融入进去,在那之中,蛊从穆轻衣的神魂到了周渡身上。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虚无缥缈的持蛊之人为什么一直指向穆轻衣。
能够随她这个人移动的,只有神魂本身,能够直接让师兄一个元婴期修为修士也无法抵抗的,也只有神魂下的蛊本身。
所以,师兄从来没有问过。
他猜到那个蛊来自哪里,他知道不解蛊的后果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会死在自己以神魂铸造的轻衣剑下——剑修不会轻易为人铸剑,他虽然未说,可所有心意都融在这把剑里,到最后,是这把代表他心意的剑害了他。
“不可能。”穆轻衣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们神魂相同,这个猜测一定是错误的:“这把剑三年前师兄就已经赠予我了。”
裘刀死死咬牙。她还记得,还记得剑是何时所赠。
可是。“那持蛊之人怎么会指向你?”
穆轻衣:“.......”
靠。天道想这么暗示你们,她有什么办法?
穆轻衣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蛊的事瞒得死死的了。
裘刀:“就是轻衣剑。师兄当时心存死志,如果不是猜到沧海剑对你有用,怎么会将神魂留在沧海剑上,又将剑给你?”
师兄或许以为是穆轻衣下的蛊,或许以为她也受到影响,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如果蛊在轻衣剑中,她用着轻衣剑,总归是危险。
哪怕她说了不收,也未必会用,可是,他将沧海剑,而且是没有被邪修功法气息沾染的干干净净的沧海剑留给她。
他给自己一个念想。
轻衣剑终归是过去。
她还有前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穆轻衣抬起眸:“你是说,是我。”
裘刀紧紧捏着手指,这就是他当下没有立刻就开口的原因,这绝对不是穆轻衣自己策划自己动手做了这个罪魁祸首。
她不过是被利用,可是师兄和他们却无从知道。
他不想师兄死后,还让穆轻衣觉得这一切都和她有关,师兄若是在世,一定不想见到她这样想。
穆轻衣却说:“原来。”她像是明白过来,恍然轻声:“是我害了他。”
夜色中村庄寂静。
穆轻衣本来是想借这两句打消一下裘刀他们没有必要的怀疑,谁知道说完之后心境波动,竟然再次进阶。
穆轻衣:.......
我去你的老天爷!你故意的是吧!
第23章 这就是她的道
渺渺夜色中女子周身的灵气像是水一样流动。
在那种雾霭蒸腾中她好像也超然万物,俯瞰众生了。
可是万起得见这一幕心里想到的只能是:她怎么能如此?她知道师兄的中蛊,死和自己直接间接有关,竟然勘破了修为的边界,晋升了一阶。
难道师兄的死对她来说只是得道的一块垫脚石吗!
可他看着穆轻衣的脸色,又前所未有地震动了。
穆轻衣伸出手,无波无澜地托着那朵佛心莲。修为进阶,得知真相,她也没有心境波动,没有懊悔,没有心伤。
眉眼的渺远,让她仿佛不再是凡胎。
而是人塑的佛。人塑的神。
她不被允许有别的表情。因为别的修士得道时的狂喜,在她这种静谧里只能化作虚无。
这是一种,空无的境界。
一切悲伤都被洗涤。一切喜悦都被释去。
他们一直知道这世上有亦正亦邪的道,名之为无情道。
杀妻证心,灭情绝意,这世上有无数大能,以各自道成全仙身,最后多或多或少受到无情道的影响。
那是仙人的样貌,也是仙人的性格。
而凡常的道心,也会像一个个小小的天道,不受人力干涉,却会循着因果,循着无数人的因缘命脉,将事情导向道心所求的方向。
如无形的漩涡。
好像圣人出世,志同道合之士便竞相入世,残暴暴戾之徒,却往往家人横死。
被天道眷顾的道心,总能先一步得成圆满。
如果道心坚固,甚至世间事本可以走另一条路,也会走到这条道心想要的路上来。
而此方天道,好像偏爱无情。
可是他们之前觉得应该让穆轻衣去修无情道,只是对她的一种摒弃,对她冷漠的一种指责,他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
从人变为神,失去一切情绪,就是得道了。
可是穆轻衣此刻确实是。
她的衣袂翩飞,在黑夜之中甚至闪光,简单的筑基期晋升,声势竟然如此之大,而且她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动。
一样的眉眼,一样清静平和的情绪,竟然会让她和之前判若两人。那个因为怕寒蜷缩在自己洞府之内,倦怠不管宗门事物的穆轻衣。
周身有灵气涤荡时竟然浩渺似仙。
连游子期都失语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穆轻衣明明杀了周渡,裘刀他们这群人还是会护着她。对于穆轻衣来说,有些事根本无谓对错,也无法去讲究对错。
她再怎么想,也被限制在自己的道里了。
哪怕不得道,哪怕只是筑基,穆轻衣不能有自己的偏心私绪。她远远地注视着这个世界,像久久闭关的她师尊一样。
在得道之前,她已经有一颗近于仙人的心,近似无心。
万起嘴唇微抖,看着自己都有些恍然的穆轻衣。可是,她却不能真正地成为仙,她还是一个人,有活生生的性命。
她的灵魂就在这种生与死的界限中割裂来了。
寒烬对他们发誓从未在师妹面前说过师兄的恶语,可是让穆轻衣离群索居,和所有人关系平平的不是她的寒疾,是她不可能同于凡俗,但仍然是凡俗的那颗心。
裘刀声音嘶哑:“你用了什么功法?穆轻衣,你到底——”
灵气慢慢安静下来。
穆轻衣淡淡说:“因果所循,总是坎坷的。不如不再强求。”
万起知道穆轻衣冷漠或许不是她的意思,可他还是红着眼睛怒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师兄被轻衣剑牵连只是因果,是本就注定要发生的,你——”
裘刀却突然制止万起,见他还是没克制住,怒声:“万起!师兄入门之前穆家三十五口惨死!”
万起倏地僵住。
裘刀根本不敢去看穆轻衣。
这就是因果。
这就是周渡注定会死在她手上的原因。或许人力可以在其中有轻微干涉,可是连师兄都觉得,他欠穆轻衣的。
哪怕穆轻衣不想这么做。
哪怕她早早地就警告他,你回来我也会杀了你的。
哪怕她那样暗示他你走吧,远远的不要再回来,哪怕是自己寻一个埋骨之地也好。
师兄不肯。
他跋涉千里,回到山门。在当初跪下来求长老一并收下穆轻衣的长阶前,失去力气跪了下来,就在穆轻衣面前。
他不恨她,他甚至感激她。
至少这一次之后,他和穆轻衣的因果干干净净。他不再背负那几十条人命。他总算还了她这一次。
这些本来都只是裘刀的猜测。
他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可是他开口之后,万起在内的所有人居然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
因为他们意识到师兄对穆轻衣的百依百顺确实是没有理由的。他那样不惧生死也没有理由。
但如果是师兄早知道欠她。
他早想一死了之。那么每次穆轻衣站在山门钱目送他远去,甚至之后渐渐不再送他,师兄也会往少宗主峰望的那一眼,也只是他以为的最后一眼。
他知道穆轻衣不想见到他,远远把他打发走,最后也只有中蛊那一句轻轻的,没有埋怨的:那你还让我一直出去。
他也想多见见她的。
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