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始作俑者是天道,既然天道暂时还不能告诉所有人罪魁祸首是她,马甲也是她,那她唤醒寒烬又有什么关系嘛?
再栽赃一次也是可以的。
谁让天道之前已经栽赃过一次了。
不过寒烬马甲才苏醒,就要默默地让自己去“死”,穆轻衣还是很伤心的,于是纠结之下,她准备送寒烬马甲一个大场面。
没错,不是复活,开玩笑,刚死就复活这死有什么含金量?要复活也得等他们再沉痛一段时间,不是,再接受一段时间,她在另寻他路。
不过,途径穆轻衣还没想好,她只是很清楚,她的人设不重要罢了。
她的人设就是所有马甲都觉得她重要。所以她的人设是什么不重要,只要马甲的行为是合理的,合逻辑的,甚至惨痛的。
那么,其他人就会自己为马甲这么维护穆轻衣找借口。
这都是一连损失了两个马甲的穆轻衣的沉痛心得啊,既然天道都没真的吃了寒烬,她准备物尽其用。坐实天道“吃人”的事实。
穆轻衣想着都觉得天道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恶狠狠地劈她,但是离经叛道么,这种事情做多了,总会驾轻就熟的。
就像撕马甲。
一行人紧赶慢赶,万起甚至强行用灵符提升了自己御剑的速度:
他虽然口头上不愿意看到裘刀偏向寒烬一侧,可实际上,他也会担心寒烬的躯体受辱,正如他在乎周渡的性命一般。
只有这种固执执着的人,才有可能掉进穆轻衣的陷阱。很不幸,这次他们依然来晚了。
万起率先落地,和裘刀一前一后,瞧见面前的一片灰烬,都僵硬了来了,面前是一座焦黑的小木屋,之所以没有完全坍塌,是因为贯穿屋顶的一棵极为年轻的柳树。
说年轻,是因为它还没有修成灵智,可说它苍老,它也有百年修为,只是现在都毁于一旦了。
在它的丝绦下,有一片焦黑的焦土。
裘刀感觉心上狠狠中了一箭,他几乎腿软地要跪倒下来:对方显然没有轻信他们的话,没有把寒烬的躯体留在万象门。
可他也没有多珍视。
他知道寒烬可能被师兄的邪功所影响,知道所谓的保命药引可能是毒药,越想越气,于是愤怒地把寒烬的躯体付之一炬。
一个最喜欢雪的人,却死在连绵的大火里,他养过的柳树,都垂下来想要保护他的身躯,可是寸寸丝绦伸入火焰中,只能触摸到他冰冷的脸。
裘刀见过这棵柳树。
因为寒烬不能下山,常常留在穆轻衣身边时,穆轻衣说洞府内的藤椅太硬了,他就托自己前来此处,带一根柳条回去。
他说那树叫碧玉,说它还有百年就要修成仙,很懂得报恩。裘刀当时不懂,他不知道寒烬为什么对穆轻衣的事那么在意,他也怀着冷漠讥讽的心想,报恩?
摘下枝条给你就是报恩了吗?
灵植比人更难得道,它有百年千年寿命,为什么会因你而留一条命!但他不想和寒烬起冲突,还是去了。
回来后,他对寒烬说:“万物有灵,即使师兄不敬畏,也还是注意些的好。”
寒烬明显愣了一下,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找他捎带过了。他一直以为,他和柳树断了联系,一直以为,是寒烬自觉羞愧,放了柳树一回。
他没有想到寒烬也没有几十年可以消磨,更没有想到这株柳树所留的只是一种很简单的期盼。
折柳相送。
盼君留住。
他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柳树就未必承过寒烬的恩,为什么会觉得柳树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为什么一定是折下柳枝为穆轻衣做藤椅那件事呢?
最痛恨的是,日后寒烬尘归尘,土归土,穆轻衣洞府里却没有那把藤椅。
柳树以千年静默,投给它的修士恩者的静默一瞥,没有在世间留下任何痕迹。它反而见证了他的死亡,躯体焚尽。
而且,它还因此耗尽了灵元。
这个时候,穆轻衣走近,她轻轻地伸手,触摸着那柳树焦黑的树干,然后轻轻地让那些灰尘漂浮起来。
只有她有那种能力。
因为,穆轻衣为寒烬承担寒疾,必然与他灵力有过辉映,在那些灵力还在人体中流淌的时候,他们亲密无间。
但现在,灵力以灰烬的方式残余在寒烬遗骸中。
没错,穆轻衣这次提前查资料了,通过马甲的远程作弊,终于知道药人死后,灵力会如同毒素沉积在骨骼间,然后重新被另一个人驱动。
这是药人大补的真正原因。
但这一刻,这些灰尘飞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曾经活着的人的轮廓,他们才想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让寒烬去死。
哪怕他注定早夭,他也是一个人。
他不该,连穆轻衣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也不该没能制成那把藤椅。
他明明说过的,人世间短暂,只有短短几十载。明明该能留下一些便尽力留下一些。
可是最后能留下的,也被这可恶的凶手给抹去了,他焚毁了他的躯体,让这些灵力不被吸纳,便会日渐消散。
穆轻衣只是注视着那些黑色的灵力。它们因覆盖着焦黑的灰尘显得这样面目可憎。
穆轻衣却说:“师兄走时也是这样,无需难过。”
如何一句话刀死一个人两次。
穆轻衣垂下眼睫:“他活过,就够了。”
裘刀却痛哑,苦笑出声:“活过?他以什么活过?难道是一个不配活着的药鼎,和一个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药引吗!!”
裘刀猛地拔刀,站起来。他恨不能将窃走寒烬遗体的人千刀万剐,可是眼睛却死死注视着那些灵力的方向。
他忽然战栗着恍惚觉得:让这些灵力进入任何一个人的体内,和直接“吃”了他有何区别?
这些灵力因为灵药进入寒烬体内,成为他多年痛苦和早夭的缘由,最终几乎毒死了他。可是这些灵力却可以作为另一个人晋升之阶,何其讽刺!
可是,裘刀又忽然颤抖起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穆轻衣的方向。
她并没有动,唤起这些灵力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寒烬就在这里。那个几乎等同于和她一起长大,不远万里也要到万象门来找她的少年就在这里。
可是,他的灵力。那些杀死他的一切。却轻柔地飘向她的方向,还有那棵柳树。
裘刀受不了了,他猛地转身,御剑飞出去,可是即使到了几十里的树林外,仍然能感觉到那种痛苦和呕吐的欲望。
他好像看见那些人分食母亲的血肉,看见他们推杯换盏,然后故作镇定地让他也吃。
他也以为自己会看见心魔。
然而却看见飞舟上寒烬那次,对自己说:“在她出生前,我便为她活着了。”
裘刀扶着树跪下来,瞳孔微散满脸怔然。
这就是宿命吗?这就是,药鼎。
她出生前,寒烬已经被喂养成药人活着,他死后,还要可笑地,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不远处灵气震荡,穆轻衣似乎要突破,但是忍住了。她心里,或许会觉得寒烬的灵力就此消散也好。
可是他怎么会愿意呢?
他怎么会愿意。
他明明是在冥冥中说:“轻衣师妹。”
我会记住你。
假如你的道一定要让你忘记凡尘,忘记你救下的那个穆寒烬,那就让我记住你。
我来到这个世上,穷尽一生不是为了看看穆寒烬这名字,会不会彪炳千古,而只是为了看看,一直拥有我的那个穆轻衣。
她是个怎样好的人。她会怎样活下去。
她会胜过世间一切冰雪。把她该留住的一切,都留住。
第26章 有人在借大道,蓄意为之
那些灵力像是本就属于穆轻衣一样,向她轻柔地汇聚过去,连游子期都感觉得到它们对穆轻衣的那种偏爱。
可是她的修为波动,却没有晋升。
直到裘刀回来,她周身灵力也还是一副那样动荡不安的样子。既没有彻底融入穆轻衣体内,也不愿意离开。
穆轻衣知道,这估计是天道被戏弄发火了。
既不甘心这些原本就属于穆轻衣的灵力,以这么正大光明的方式回到穆轻衣体内,不甘心这么平白无故让她晋阶,也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如果穆轻衣吸收了这些灵力,也代表她成为了寒烬死去的受益者。
其他人一定会有隔阂。
最后天道咬咬牙,没让穆轻衣突破。真让穆轻衣这样轻易地就薅到羊毛,它成什么了?!
但天道还憋着坏,一直没让那些灵力消散,反而期盼地注视着其他修士:
怎么样,亲眼看到这违反常理的这一幕。
看到寒烬死了,这些灵力却被穆轻衣控制着要进入她体内,灵力还尤自抗拒着不想被穆轻衣吸纳,他们一定怒不可遏吧?
还不斥责她为了灵力不择手段,还不声讨她连累寒烬?
可以说天道现在都暂时忘了追究马甲的事了,纯想让穆轻衣众叛亲离。
穆轻衣当然察觉到了,可是她只是略略看了眼掌心,然后沉默,裘刀就死死咬牙,然后立下结界为穆轻衣护法。
天道:???
裘刀竟然以为那是穆轻衣自己不想晋升,因而在和天道对抗,所以哑声说:“即使不进阶,灵力也会溢出,师妹还是好生调理一番吧。”
穆轻衣沉默地看向裘刀,这时面前柳树却接收了另一半灵力,慢慢复苏,成为一片焦黑废墟中唯一一抹新绿。
接着,不知为何,它竟然还慢慢幻化,成为一个青衣少年,手握长笛,面容清冷,似乎双目不能视,手背也有烧伤痕迹。
所有人都是眼睫一颤。
游子期:“柳树居然承感灵力,修出灵智了......”
这根本不合常理,除非寒烬的修为也如此深厚,穆轻衣更有某种特殊道法,可以唤醒世间蕴藏生机。
可是游子期去看穆轻衣时,其他人却在看那个少年。
他一袭青色衣袍,已经沾染上了黑灰,赤脚走出来时,仿佛初生稚童一般,本能伸手去拽最近的穆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