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荇止下意识将剑收回抵挡对方,可是还没挡住对方,浑天镯便被灵力席卷,到了那人手里!
应荇止再抬头,面前人仙眉神目,丰神俊逸,十分冷淡,清高出尘。
赫然是仙尊祝衍无疑。
众人惊愕,而应荇止则是咬牙切齿:“仙尊!”
应荇止想要夺回浑天镯,但是三下五除二便被祝衍擒住手腕,祝衍将应荇止推开,然后告诉他:“此镯数年前,便已由我净化。”
“这不可能!”应荇止仍然不信。
“数年前我已经到过这里,阵法也是为你们兄妹二人而设,否则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你能进入?”
裘刀反应极为迅速:“所以仙尊才想要收下穆轻衣为徒,径直入了万象门,那时候......”
他喉咙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仙尊与穆轻衣的因缘也早在入门之前就已注定。
仙尊若不是为了穆轻衣神女身份,也不会找到万象门。穆轻衣若不是因为仙尊首肯,也不会被破例允许入宗。
应荇止双眼鲜红,不愿相信:“一个觊觎我妹妹的狂徒,竟也好意思矫称净化此镯,把法器还给我!只有此法才能救她!”
祝衍:“你要将此物送出,我并无反对,只是她对因缘宿命很是敏锐,如果不思量一个好些的说法,她未必会接受。”
应荇止愣住,继而神色变换。
可是接下来他便冷笑,声音凄然:“你若真是这般想的,又为何要将鲛人琴赠给她,害得她连心魔都不敢生不能生!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我怎会出此下策!”
“我与她分别十数年,如果我能,我难道不想与她团聚,不想告诉她,我从未抛弃过她吗!”
这番话听得裘刀众人眼眶酸涩,都揪心极了。
可是裘刀更在意的是应荇止对祝衍的尖酸讽刺。
那日赠琴之后他们曾遍寻仙尊不得,自然知道,仙尊对于被天道控制一事耿耿于怀,怎可能如应荇止讽刺的一样。
是故意为之。
所以他也咬牙:“应荇止,仙尊是被天道所控,与你当初被卦象所骗离开穆家并无区别!”
应荇止根本不听:“祝衍,你身为仙尊却言行不检,心思龌龊,品行如此,怎堪吾妹之师?你若不给我,休怪我对你出手!”
祝衍只是将浑天镯收回袖中,然后抬眸:“你修为平平,却敢挑衅于我,又想献祭此镯,想来是欲求速死。”
众人一怔。应荇止却紧紧捏着手指。
祝衍:“可是无情道之道法,下一个该死之人,分明是我,不是吗?”
裘刀等人根本没想到仙尊竟对此也了然于心,愕然出声:“仙尊!”
祝衍只是侧眸:“无需在意,我将她养大,自然能看得出,她当日冷言对我,只是因为心下得知将要献祭的是我,想将我推开。”
裘刀等人都死死咬牙,眼眶更酸。
可应荇止却承认般哑声:“你好歹是出窍仙尊,而我除却根本不能改的卦,已经是废人一个,让我代替你,让轻衣可以喘息片刻,又如何!”
“你活着,或许她还能好过些。”
听他话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知道如何改变这献祭顺序甚至是改变献祭之人了!!
但是众人被困,此时也不是合适时候询问此事,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
祝衍却垂眸:“不论改变与否,若是她知道了,她竭尽全力保全你我,我们却在此处争谁该是下一个该死之人,想必也不会是好心情。”
应荇止仿佛心上受重创,张张嘴无法说话了。
祝衍:“可是世间本无双全之法。”
应荇止死死咬着牙,并未开口。
祝衍却继续说:“她夙夜为此殚精竭虑,忧思难安,穆荇止,若我是你,是轻衣兄长,是她亲朋,也会夙夜难寐。”
“这不怪你。即使轻衣若是知道,也定会宽宥于你。”
应荇止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眼睫猛地一颤,可裘刀却从这番话里感觉到不好的预感,出声:“仙尊!”
祝衍只是敛眸,安静一会儿。
风吹动枯草时,他突然问:
“你有没有带她去放过风筝?”
断壁残垣,枯草夕阳中,这句话显得十分不合时宜,颇为怪异。
然而祝衍却说:“有机会,你可以带她去看看。”
“凡间的灯火,原本她就爱看这些。”
说罢他挥袖,竟然是将暗处的红莲众都捆了起来,甩在飞舟之上,自己却衣袍飞扬,握住了那枚发光的浑天镯。
数人喊他:“仙尊!!”
祝衍只是侧过身。
逐渐盘旋起的灵气中,他的眉眼似魔非仙。但是瞳孔中却偏偏有久挥不去的清冷,和渺远。
但是灵气激荡中,他的身影慢慢变模糊了。
他对众人说:“我一直在想,为何此界已有飞仙,散仙,修为出众者数不胜数,却还是有神女要为众生献身,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求凡间平安喜乐,一样都未曾降临她头上。”
祝衍的白发纷飞。眉眼却依然平静。
“直到它强夺我神,要我亲手送出那鲛人琴我才明白。”
“原来是此道不公。”
众人心神一震。祝衍的身影却模糊了,好似出现了两个人,仙尊祝衍,和半妖萧起重合。
天道不公。
此话只有他敢说,也只有他能说。
因为在这修仙界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登仙之人,也是最接近天道的那一个。
可是天道却为了它的一己私欲践踏凡间的道法,践踏人间的法则,践踏他与穆轻衣之间,或许微薄但终究尚存的情意。
夜游时她问他,为何要骗他。其实是在问。为什么师尊,连你也会受这样操控。
裘刀他们也在问。
祝衍自己也在问。
时至今日,他的元神终于有了回答。
“吾不知。”
穆轻衣的幻象就在众人与仙尊之中,在变换的风云之中,然而她只有发丝被吹起,眉眼却无动于衷。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幻象。
但是祝衍却看着她:“但是吾可以凭神格证,天道道孤。这样的道,我不从。”
他像是在对穆轻衣本身说:“若要我从谁的道。穆轻衣。”
“我只从你。”
我只从你的道。
“千夫所指。吾所愿也。”
说罢,灵力将白衣的仙尊淹没,连同浑天镯泛起的金光,一切都被轰然崩塌的秘境所掩埋。
积年尘土,猛地飞扬起来,一瞬间竟让整个穆府崩塌,化作尘埃!包括穆府所在的刘镇一片,广阔的疆土,全都化为虚无。
众人脸色惨白地去找祝衍,却听到身后应荇止声音沙哑地说:“祝衍。”
众人回过头来。
应荇止手中握着那个浑天镯。之前,此镯还只是金光阵阵,灵力雄厚,分辨不出来是不是就是那个之一的法器。
但现在,它镀上一层出窍期仙尊的修为,竟似本就属于仙尊,或是曾经就由仙尊的灵气炼化过一般,散发着出窍期修士的威压!
应荇止低头咬牙:“祝衍他是将自己锁在这个阵里。”
“你说什么?!仙尊没死?!”
其实出窍期修为本也难殒命,只是无情道威力太猛烈,他们一瞬间都失去了判断。
应荇止却闭眼:“轻衣能救俞袅,本就是因为这里写下了天命阵,也只有在这里,这个阵眼下,才能将任何人的灵气化作轻衣的修为。”
应荇止哑声:“她能以身填阵,却不能破坏这个囚禁她的阵,所以,我原本是想血祭破阵。”
裘刀明白了:“而仙尊是用另一种方式,以浑身修为镇压在这里,加上那出窍期浑天镯,就可以暂时终止无情杀道?”
应荇止闭着眼睛,慢慢点头。
万起怒而暴起:“你为何不早说!”
应荇止却看着他:“你以为天命阵是那么好祭的吗?入阵之人必须心甘情愿,且永生永世不得轮回。若非轻衣突破金丹,此阵怎么可能松动?”
没想到此阵还有这么歹毒功效,众人都僵住。应荇止却浑浑噩噩:“他虽会不死,可也永远都出不来这里。”
他喃喃:“若是这般,和轻衣之前被天命阵困住时,又有何区别?”
洛衡:“仙尊是以此举向此界天道明志,即便临门一脚,羽化登仙,压迫之道,他不为。”
柳叁远红着眼睛哑声:“仙尊是趁着他的道心并未完全崩塌前,为穆轻衣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紧握着拳,砸在空气壁上:“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每次都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何必让我们知道此界的不公!”
“不,就是因为仙尊让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出去之后才更应该让修仙界知道。此道为非作歹,心胸狭隘,这不是我们该遵守的道。”
裘刀抬起头,终于明白元清说,应荇止也说,可他始终觉得缺憾的那一块是什么。
原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都是天道。
要想使穆轻衣解脱,唯一能做的,只有推翻天道!
此时此刻,秘境外的天道还不知道它的修仙界已经多出几个修士准备大逆不道了。
而穆轻衣还在想,不错,终于上道了。
她站在废墟之外,看着灵力依然缠绕,但远远和她相望的祝衍马甲,心想。
不用献祭马甲也能达成震(蛊)撼(惑)人心的那一步了,她的剧本铺垫和营造还是有效的。穆轻衣满意了。
能让一群信奉天道的修士相信她天道不公的鬼话,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