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秦玉先朝旁边的同门奔走相告:“那是我们阿临,我们院儿里的阿临,我兄弟!”
而后又拢着嘴冲他大呼小叫:“阿临!恭喜啊!你要入青龙峰了!”
“好小子,果真是闷声发大财的命!”
奚临:“……”
他被涌上来的一群外门弟子团团围住,众人都带着行将过年的喜色抚掌给他道贺,恭喜之言不绝于耳。
奚临给这热烈的掌声拍得无端尴尬,他还在为难地不知所措,远处端庄明丽的大师姐却已款步而至,笑靥如花地伸出手,颇有气场地开口:
“奚师弟,从此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师姐会罩着你的。”
落在他视线里的手五指青葱,指尖微微泛着红。
奚临对上那人堪称灿烂的笑容,神情一时却有几分复杂。
*
瑶持心的灿烂却实实在在不带分毫虚情假意,倘使不是周围尚有旁人,她恐怕还要表现得高兴一些。
师弟,救苦救难的师弟!
看见奚临的刹那,她心里骤然生出一种踏实的安心感,好像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中从此不必再孤军奋战了一样。
当初死得太仓促,临死前也忘记问一句人家的名姓,着实是失策又失礼。
瑶持心只知他是外门弟子出身,别的一概不清楚,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大海捞针,索性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一个一个辨认,办法不怕笨,有效就行。
那花里胡哨的石块不过是年节时用来闹着玩的小物件,什么测人灵力全是她瞎编的,红光由她自个儿操控,想让谁亮就让谁亮,是个颇具氛围气息的玩意,和烟花差不太多。
瑶持心最担忧的不是浪费时日,而是这位师弟根本还未上山拜师,毕竟也是往回倒流了五六年。
瑶光收徒十分随性,少则一年多则二十,万一他真入门晚,那可就太糟了。
好在按照名册所记载,他当外门弟子已四年有余。
原来师弟叫奚临啊。
瑶持心看见他便止不住地嘴角上扬。
真是个好名字。
听着就有佛光闪耀,能普渡众生。
奚临走在她身后,他高出大师姐大半个头,此刻依稀闻得她鼻息间轻轻哼起的欢快小调,侧脸满是快活的神色,不明白为什么,但似乎比他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弟子还要开心数倍。
……
“左近的小院是师弟你的住处,另外同住的有三位外门弟子……应该算是你师兄。回头行囊我会让嫣如给你送来,往后缺什么少什么都告诉我。”
他才看了一眼便又被瑶持心匆匆拉着去她的屋舍。
师姐的院落比旁人足足大出十倍,甫一进门,奚临就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气直入灵台,四肢都轻便不少。
这种清气不似打坐时自发开悟后的五感清明,里面想是放了什么有助修行的秘宝。
瑶持心一没了外人在场,那摆出来的师姐端庄就扔了大半,分外热情地引他四处观赏。
“这是我的院子,东边书房里有历代典籍,西厢摆着帝女桑木榻,入定半日可稳固真元,你修行瓶颈之期来躺一躺,能事半功倍。灵石与法器都放在书房的箱子中,没上锁。此间一切资源你随便用,不必跟我客气!”
她事无巨细介绍着个中种种,奚临目光环顾整间大院,眉峰不经意地轻轻拧起。
能看得出这里所有东西皆是用以提升修为的,贵重还在其次,许多甚至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别说是寻常修士,放个普通人在这儿也能冲出一身灵骨。
正经修仙之人鲜少使用外力,毕竟用丹药、仙器堆出的道行到底不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所悟,堪比纸糊的建筑,风一吹就碎,所以即便有现成的捷径,真正想往上走的人却压根不屑于此。
因为他们知道,吃出来的修为终究是假。
瑶持心自不知他心中所想,本着报答当初救命大恩的诚意,把自己最珍贵的一瓶丹药递上前去,笑得真挚无比:
“来,师弟,见面礼。朱雀长老亲手炼制,用的都是最顶级的药材。”
奚临撇着那递到眼底的瓷瓶,眉头渐渐皱得更深,他不着痕迹地伸手挡开:“多谢师姐,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抿唇片刻,又忍不住补充:“药物只可辅助不可依赖,师姐还是少磕点为好。”
瑶持心见他不喜欢,忙把瓷瓶收起来,另道:“那你想要什么?法器?兵刃?我那儿还有挺多好东西,你去挑挑?看上什么就拿走……”
奚临深吸一口气打断她,“都不用。”
“师姐,”他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地开口,“你收我入内门,是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吗?”
她此前说的是……练某种功法?
瑶持心原本想先同他熟悉熟悉,尽一尽地主之谊,听奚临主动提及,便收敛表情,严肃而郑重地同他道:“师弟,你也知道我要去参加今年的玄门大比吧?”
他闻言若有所思地应声:“嗯……”
大师姐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赢下第一场比试?”
在瑶持心内心深处,奚师弟俨然能与林朔这类人相提并论,她潜意识里认为对方一定很有主意。
然而奚临的眼角却跳了两下,面色分明比此前更沉了几分。
他半晌后回了一句话:“没有。”
随即费解地颦眉:“师姐,我只是个入门不久的小弟子,玄门大比是诸位师兄师姐该操心的事,想必不该由我指手画脚。”
人家招外门弟子是指点修行,她招外门弟子却是给自己指点修行,这怎么看都很让人匪夷所思。
瑶持心知道这位师弟的能力必然在她之上,能和白燕行打得有来有回,修为肯定不低。
虽说一向默认外门不及内门天资卓绝,但一个门派总有那么几个深藏不露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谁说得准。
她总觉得奚临应该是隐藏了实力,或许不愿拜入四象峰,也或许有别的难言之隐,人家既然讳莫如深,她便也不好不识趣的当场道破,左右一阵思索,决定使出苦肉计。
“可是如若赢不了这场比试,我恐怕有性命之忧,说不定会死哦!”
为了突出事情的严重性,瑶持心故意咬重字音,特地用力眨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
对面的奚临垂目听完,十分平静地朝她道:“那师姐,你多保重。”
瑶持心:“……”
我不是你的最重要的人吗!
第6章 论道(五)剑修果然都有病。……
瑶持心总觉得这个师弟和自己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那日瑶光山大劫夜,小师弟虽然依旧寡言少语,但态度上堪称有求必应,御剑让左拐就左拐,让掉头就掉头,顺从得全无异议。
即便相处的时光不长,可在瑶持心心里,他似乎既可靠又温柔,加之有白燕行在旁作比,愈发显得人格外平和包容,一点也不嫌弃她。
怎么想都应该是个乖巧温厚的小师弟才对啊。
为何如今接触之后瞧着竟这般的……这般的冷漠无情,不苟言笑,爱答不理,甚至还有一丝不太明显的排斥。
莫非自己认错人了?
瑶持心仔细看了又看,反复辨认。
不应该啊……
难道说这位师弟平日里的性格就是如此吗?
非得到紧要关头逼急了才肯表露真性情,和前夫分明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她犹在费解一个人怎能生出这许多不同的脸孔来,奚临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
“师姐若无别的事,我先回山门收拾东西了。”
瑶持心:“……”
你当初替我挡剑时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
她不禁感慨:剑修果然都有病。
“等,等等——师弟!”
大师姐一把抓住他衣袖。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管不顾地开口:“你就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大比的第一场我一定要赢,这于我关系重大,无论用什么办法,我必须要赢下来。”
奚临也没想到她能如此不依不饶,微侧了脸语气冷肃:“玄门大比就在十日后,既然对师姐如此重要,那届时堂堂正正打赢对手不就好了?”
“我就是想堂堂正正地打赢所以才来找你的!”瑶持心干脆单刀直入,“奚师弟,我知道你在剑术一道上很厉害,至少比我厉害,我得尽快在大比之前掌握一门威势滔天的术法,有没有那种简单易上手,杀伤力大的?学个皮毛也行……”
她还挑起来了。
奚临听见她那句“我知道你很厉害”时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惊讶,紧接着就被大师姐一番轻浮之言激出了最后一分不满。
“没有那种术法。”他嗓音压得略沉,“师姐,修行并无捷径可走,你抱着这样的心态学什么都是徒劳。”
若非时间紧迫,瑶持心绝对是最希望能慢慢来的那个人,她实在无法,一连声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非常认可非常同意,可眼下事急从权,且随便教我两招剑术应应急吧,能学多少学多少。”
奚临脸上的表情比先前还要一言难尽:“你要学剑?”
“没错!”她眼眸灿灿,大言不惭,“师弟,我想当剑修!”
“……”
对面的青年无言以对地抿了一会儿唇,继而轻轻闭目叹口气,“师姐,你学不了剑的。”
“我一定可以!”
不管可不可以,反正都得可以,她已经没得选了,这是大师姐所能想到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勉强能力挽狂澜的事。
“我会好好学的,师弟你就教教我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若不胜,瑶光必死。”瑶持心拿出了十二分真诚,一字一顿,“整个山上我只信得过你。”
不晓得是不是被她这两句剖白所打动,奚临并未再严词拒绝下去,反而皱着眉安静地看了瑶持心片晌,随后他收回视线,在院中粗略打量一圈,便就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手将人领到了一棵树下。
奚临问:“你看这是什么?”
瑶持心闻言扬起头,入目的枯树根深枝粗,依稀是瑶光明从某座灵山迁来种下的灵树,树体常年吸收天地精华,可使方圆十丈内灵气充盈。
她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一棵灵树,好像是去年被雷劈中,枯死了,等有了合适的苗子会种上新的。”
“灵树不会枯死。”奚临摊开掌心,立刻有莹绿的光点打着旋缓缓流进树梢,“只要注入灵力,将树身中的经脉重新续上,它们还能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