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岐山部团结起来又如何?一个部族对付得了成千上万的术士吗?对付得了防不胜防的阴招吗?”
瑶持心脑海里乍然浮现起在小芝记忆之中见到过的情景。
布满符文的施术现场,猩红色的灯烛,昏暗的环境,散发着木头潮气的店铺深处,来来往往面容扭曲的客人,一具又一具镶嵌的“身体”。
……
奚临呢,他经历过什么?
他也知道这些吗?
扣在腕上的链条蓦地收紧,她不禁往前凑:“那他呢?”
“他的‘眼睛’,有什么能力?”
“啊,说起他就很有意思了。”
明夷笑容慵懒地展开扇子,“他的眼睛,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也就是在这时,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炸开,堪堪落在瑶持心背后。
门墙被外力豁开了一个口,法阵跟着砖石一起携手崩碎。
她只觉有强光打进来,亮得过于突然,正对着的明夷竟有些不能适应,忙开扇挡住视线。
瑶持心还没来得及侧头去看,一道裹挟着黑色火焰的身影破光而至,快得几乎只剩残影,而一闪即逝的,是两线莹亮如玛瑙的红光。
那让碎发遮住眼角的侧脸何其熟悉。
她不禁欣喜。
奚临!
他的表情凌厉得可怕,好像杀红了眼,带着宛如护食一般的应激反应,不管不顾,兜头就冲前方的明夷一掌拍去。
这变数可谓突如其来,明夷全然没料到奚临会在自己神识覆盖的地方说发疯便发疯,防得措手不及,差点真叫此人拍成肉泥。
他仓促间架起灵气护体,连着挡了他好几招,脚下退开数步,一扇子架住他的攻击:“干什么你!失心疯了?”
“不好好在静室养伤,谁许你跑出来的?”
几步开外站着的青年仿佛与黑烟烈焰同生,外衫已然葬送在了滚烫的煞气里,每一寸皮肤都与外冒的烟雾相连。
他微微喘着气,躬起的腰身缓然直立,半只眼睛皆蒙在发丝之下,望向他时,那神情陌生得极度危险,连处变不惊如明夷当下也小小的一怵。
像走火入魔,又不完全像。
显然除了神志不清外,还因为对他出手而受到血契的拷问。
“把师姐……”
奚临阴冷地盯住他,每说一个字,脸颊边的筋肉由于紧咬牙关而僵硬的颤抖。
“还给我!”
他喊完就打上来,简直不分青红皂白,打得明夷一肚子火。
“冲我吼什么?我又没对她怎么样!”
青年烈火燎原般将他逼到角落,透着剑意寒光的煞气一卷而上,将明夷团团围住,他长袖让黑烟撩到,一时间竟被困得脱不开身。
待控制住了对方,奚临才猝然回头,一把握上扣着瑶持心的锁链,徒手捏了个粉碎。
“奚临!”
刚解放双手的瑶持心正有话想跟他说,冷不防却被青年一把揽住腰,一言不发地冲出殿外。
原地里险些叫黑火烧焦头发的明夷狼狈地扑灭残留在衣袍上的煞气,看向破了个大洞的红墙没好气地嚷道:
“我是伤她还是碰她了?你疯狗投胎吗你!”
*
瑶持心抱着奚临的脖子,他速度快得惊人,眼花缭乱到几乎瞧不清周遭的景物,也不知他打算带自己去哪儿。
很快,两个人风驰电掣地落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中。
奚临将她放到屋内,终于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步子略微蹒跚地朝旁踉跄一步。
瑶持心现在有太多事想要问他了,想问他的伤势,想问他的身世,以及关于雍和,关于明夷……
还特别特别地想见到他。
“你怎么样?”
饶是奚临已经往后退了半丈,她依然挨近去,“我听爹说你在我身上放了自己的神魂,前天挨的那一下,是不是很重?有没有事啊?”
这么看不难发现他周身的异样,那些黑烟在她靠过去时会轻轻消散些许,但仍能感觉到非同寻常的热度。
瑶持心恍惚记起来,昔日他将邪祟绞杀成碎肉,也是这般黑气萦绕,灵气外泄,压迫感铺天盖地。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害他真元大乱,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她连忙捧住他的脸,青年的目光迷离又锋利,俨然不似清醒的神态:“师弟,你看看我。”
奚临汗水润湿了鬓发,那双眼睛满布血丝,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目光战栗犹疑地瞥了她一眼,又再度皱着眉低了下去。
瑶持心瞧得心里难过极了,伸手替他拨开湿发,“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
“我应该早点来的……”
奚临此刻的耳边一片浑浊,听什么都好似盖了一层水雾,连视线都跟着模糊难辨,全是血色。
维系着煞气的双目让每根筋脉齐齐震颤,失控的灵力加深了他潜意识中最害怕也最担忧的事,他所有的情绪正被无限放大。
那些曾经畏惧的、所求的、期盼的、失去的通通在神识里抵死挣扎,反复撕扯。
只一颤长睫,眼角便一下子滚出血泪来。
“奚临!”
含糊的人声有如隔着千里外,回音空旷。
“你还认得我吗?认得我是谁吗?”
那人在他面前不住轻唤,“我是师姐啊。瑶持心!”
师姐……
他神情茫然不定地抬起眼,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地注视着朱红世界中残存的轮廓。
师姐……
他心里的念头随着这个称呼逐渐执著起来。
师姐是他的。
他心想。
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也不会再有了。
师姐一定要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瑶持心从瓷瓶里腾出一粒丹药来喂到他嘴边去:“清心丹,你先吃一颗。”
然而奚临牙关紧闭,就是不肯松口。
她急得束手无策,“奚临,我求求你张嘴好不好。”
就在这时,青年凛冽的星眸猛然朝她望了过来,瑶持心还没等回过神,整个人忽然被他大力抵上了身后的墙,那颗没能送出去的仙丹脱手摔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地滚了一路。
她的头冷不防磕在冷硬的砖石上,当即抽口了凉气,而奚临滚烫的身躯山一样覆压下来,将她困在逼仄的缝隙之间,越拢越紧。
“奚临!”
瑶持心推不开他,“听我的话,先吃清心丹。”
她想去摸药瓶,可师弟扣着她两只手,动作似乎比当日被紫微星镜所迷时还要蛮横,牙尖从耳垂一直咬到脖颈,在衣襟清楚的裂帛声里,她忽觉吃痛。
青年的牙实实在在地落在那白瓷似的肌肤上,往下再深几分,又再深几分。
瑶持心忍不住“嘶”了一声。
“好疼……好疼啊,你咬疼我了,奚临!”
第107章 雍和(二)[修]算我求你,以后都不……
不知为什么,他比当初那驭兽道咬得要重,好像想起来就心有不甘一样。
哪怕之后消除了痕迹,依然恨不能将曾经咬过这弯颈窝的人碎尸万段。
滚烫的鼻息轻喷起细碎的发丝,嵌进了利齿的皮肉上即刻有鲜血渗出,从起伏的锁骨一直滑落到胸前,与周遭凝脂般的肌肤两相分明,鲜艳得惊心动魄。
直到听见师姐在喊疼,青年才本能地松开了口。
他两手还摁着她的臂膀,此刻抬起头时,唇边沾着的血殷红到接近妖冶,衬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缺乏血色。
瑶持心暗自抽气,顾不得疼痛就去窥他的反应:“奚临?奚临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是我啊。”
“你看看我,你醒一醒啊。”
可无论她怎么呼喊,声音传入耳中都成了模糊的浑浊。
他的视野里就只装得下那肩颈处鲜红的齿印。
沸腾的煞气将意识冲得一团散乱,奚临约莫十分迷茫,有一瞬竟懵然不知痕迹是几时留下的。
这是他的印记吗?
他茫茫然地想。
罩着一层血雾的世界,万物皆腥红,独她纤瘦的肩上散发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灵力。
属于他的灵气正丝丝缕缕地镶入她体内。
融进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