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皇城小楼上的雪薇见此情景,不由笑道:“果然还是持心比我更适合当‘仙女’。”
林朔抱着双臂靠在栏杆上对此不予置评,总觉得这都是不务正业之流才干的事。
而一旁的昆仑年轻剑修们反应却颇为热烈,跟着嗷嗷嚎叫,俨然快跟底下的凡人庶民不相上下,恨不能冲下去一起跪拜。
“师兄!”小弟子唯有对着自家前辈哀嚎,“我们也想要这样的师姐!”
“师兄,这样的师妹也行啊!”
“师兄!”
“师兄!……”
昆仑虚是以锻体为主的剑道,走的是粗暴质朴之流,门下女弟子屈指可数,且个个不好惹。
那位师兄不得已而无奈:“你们有点出息好不好,那是人家的大师姐。”
“回头让门派里的前辈知道,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两人哭诉无果,愈发对奚临羡慕无比,转而扑向他来狠狠地嫉妒:
“奚师弟你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奚师弟,咱们俩换行不行,我有俩师兄呢……”
奚临不大喜欢与不相熟的人这样亲近着。
他抽走自己被拽下了一大截的衣袖,避开半步,眉峰轻拧不知是不是有些嫌弃,冷淡道:
“不可以。”
“奚师弟……”
他在昆仑弟子的激亢的抱憾声中侧过脸,重新朝高处阵法中央的两个人望去。
蓝衫与青裙于涌动的灵气间翻滚得宛如莲灯。
大师姐眉心点的朱砂将她五官的精致收敛下来,显得温和而悠远,不似平日里张扬过分的明艳,如若不是真的认识,大概会让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骗住吧。
他唇角不经意地浅浅上扬。
笑意无奈却充满纵容。
师姐……果然还是在外面的时候,最像个师姐了。
昆仑首席纵然是门派之中出了名的一表人才,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被衬得有几分灰头土脸,他听着底下此起彼伏的“仙女”声,好脾气地自嘲说:
“你们瑶光也太犯规了。”
周泉看向瑶持心,摇摇头笑着抱怨,“早知是你,我就不上来了。”
“哪有。”
对面的大师姐朝他悄悄眨了一下眼,“你若不来,整个昆仑里便更没有一个合适的能上来了。”
她那一眨眼过于轻俏,此刻饶是一向自持稳重的昆仑大弟子居然也晃了神,面容羞赧地别开视线。
*
得到仙人赐下的福运,这日的荆楚国都焕然一新,连街市上人来人往的烟火气都较之平常和谐融洽了不少。
在凡间行走的修仙大能并不多,要么隐藏身份,要么飘忽不定,普通人想亲见一眼还是十分困难。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也就每逢仙门大比结束重洗格局时能碰上。
到了午后,街头巷尾还在谈论那显灵的两位大仙,并一致忽略了昆仑首席。
“真是仙女啊,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
“可不是么,瞧着比那画儿上的菩萨还慈悲温和。”
此时,慈悲温和的大师姐正蒙着隐身符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家医馆的窗边——她才去当了回撒花天女,不好这么大喇喇地在外露脸。
而桌上摊开的是一本叶琼芳刚给的医典。
今日会在城里逗留一天,横竖闲着无事,其余人要么回房打坐修炼,要么出门逛逛市集。
难得下山一趟,哪能不走走看看,除了林朔,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走上街。
瑶持心其实也很想四处逛一逛,奈何叶琼芳对酒肆茶坊毫不感兴趣,她中意的只有一间又一间充满苦涩味的药堂。
而这次,连一向伴随左右的雪薇都起了玩心,邀约小师妹看文玩古器去了。大师姐不放心留叶琼芳一人独处,只好死皮赖脸地跟着她,谎称自己也想长长见识。
朱雀长老没想到她如此好学,登时十分欣慰。
于是她十分欣慰地拿出一本亲自编纂的医书赠予瑶持心,还说过两日要考考她的慧根。
大师姐的慧根不仅没茁壮成长,仅剩的那一点也当场夭折了。
奚临就见她搁在桌上的头转向窗外,冥思苦想了一阵。
“龙龟壳可治耳聋……”
他开口纠正:“是旋龟。”
瑶持心:“……”
大师姐又挣扎了片刻。
“固魂丹的主要原材料多产自鸟危山,名叫……断肠草吗?”
奚临垂着眼睑,无奈叹道:“女肠草。”
瑶持心一头栽倒在桌边,痛苦得爬不起来。
“呜……我根本记不住。”
对面的青年支着脸,一针见血:“你心思就不在这上面,当然记不住。”
她的心思当然不在这上面,早跟着街上的小贩们飘远了。瑶持心羡慕地看雪薇同小师妹互挽手臂在临街的铺子外说说笑笑,妒忌得双目通红:
“她们可真幸福……”
奚临不以为意:“师姐不也可以这样幸福吗?”
“不行……”瑶持心将自己从桌上支起身,讳莫如深地瞥了一眼正与药堂大夫探讨医术的叶琼芳,咕哝道,“我还得盯着叶长老。”
青年抬眸睇了一下她那巴望着街市人来人往的眼神,抱着双臂无奈:“你想玩就去吧,我也不是不能帮你盯。”
“那怎么成。”大师姐这时候的脑子倒是比他机敏,“我跟着她还能借几个由头糊弄过去,你一个在我座下做事的外门弟子无缘故地跟着她,那叫什么事儿呢?太扎眼了。”
瑶持心嘴上幽怨归幽怨,人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只托腮漫无目的地打量窗外。
奚临依旧闭目养神,他似乎对什么都司空见惯,兴趣缺缺。
“师弟。”
师姐像是发现什么,嗓音里透着欢快,他掀起眼皮时,对面的人侧头来叫他,星眸里都浸着耀眼的辉光,“吃糖人吗?你看那个糖人做得好漂亮,你想吃我就买给你。”
奚临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移到街对面的糖人摊子上,眉心显而易见地在抗拒。
“不吃,看着好腻。”
“哪里腻了……”
瑶持心对他的不领情大为受挫,悄悄去向手背的小叽寻求认同,“明明就很可口,是吧?”
她压低声音,“他太久不碰吃食,味觉已经丧失了。”
藏在左手的大眼珠子睁开来,不敢出声,于是便晃动几下以示附和。
奚临见它现身,忍不住就要颦眉:“你胆子未免太大了。”
小叽立刻往瑶持心袖子里缩了缩,有些怯怯地探头看看他。
“没关系,叶长老还在和掌柜说话,不曾留意这边。”她顺口替它争辩了两句,推了推奚临的胳膊朝他央道,“师弟,可是我想吃糖人。”
大师姐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帮我买好不好。”
趁这说话的工夫,“眼睛”从瑶持心脖颈的衣领里钻了出来,忽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挪到离窗边最近的地方。
“……想吃自己为什么不去买?”
“买东西又不能带隐身符,我早上刚当完仙女,仙女都是撒花的,哪有买糖的。”
“……”
“师弟……”
她再接再厉,“好师弟,麻烦你了……”
糖人和面人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小孩子。
“眼睛”目之所及中,几个半大的孩童正在那里为关云长更威风还是曹孟德更有气魄争论不休。
都是八九岁的年纪,男孩子活泼好动,女孩子水灵烂漫,叽叽喳喳活像一群刚出巣的鸟雀。
它看得一眨不眨,直勾勾的,见那嬉嬉笑笑的顽童里,不知谁的母亲走了上去,大约是到了用饭之时,牵着那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向了长街尽头。
而眼珠的瞳孔,正映着尽头和煦明媚的暖阳。
*
奚临拎着装有点心的油纸包折返回瑶持心所住的小院时,在院门外遇到了林朔。
他在不远处停下步子,恭敬地道了句:“林师兄。”
原只想打声招呼,却不料林朔却叫住他。
“等等。”
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带着让奚临不太舒服的冰冷与打量,“干什么去?手里拿的什么?”
青年照旧面不改色地回应:“师姐让我给她买的零嘴。”
油纸包打开,林朔往里投去一眼,瑶持心的德性他司空见惯,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去吧。”
奚临规规矩矩地颔了颔首,行至房门前又不经意侧目。
*
推门进去时,瑶持心正坐在案前画法阵,他甫一出现,就受到了大师姐热情地相迎。
“师弟,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