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说还罢,大师姐一听,胜负欲当即盖过残余的理智,“谁说我不行的。”
然后又转身去抱怨奚临,“你看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瑶光山在外怎能轻易认输呢。”
奚临:“……”
她是不是忘了刚刚在村口说过什么。
瑶持心豪情万丈地举着酒碗:“我今天非喝完它不可!”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从师姐手里把碗接过来,谁想半途有人竟快他一步,飞快夺走了瑶持心的酒,仰头一气干了。
林朔将空碗往桌上狠狠一放,唇边的水渍犹在,眼神望向四周时有种冷厉的倨傲感,仿佛是在宣泄什么。
他放碗的动静许是略大了些,一时间空气凝滞片瞬,拉胡琴的弦受潮发出一声呕哑。
寨子里的村民大眼瞪小眼地注视他。
坐在上座的霁晴云倒是酒醒了一点,看出这孩子有借酒浇愁之意。
唯有大师姐正在状况之外,她感觉到自己的手里空了,左边站着林朔,右边站着奚临,两个人身高相当,把篝火的光挡得满满当当,投下的只有阴影。
她慢悠悠睁着醉眼细品了一会儿,情绪突然十分上头,当即扬手给他叫了声好:
“决定了!”
她拍着桌子语出惊人:“今天谁喝赢了我嫁给谁!”
奚临:“……”
四周愈发死寂地安静片晌,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起哄声,简直把篝火烧到了最旺盛的顶峰。
满场的年轻人皆在鼓噪,其中数晴云大长老最激动,他老人家捏着拳头青筋都暴了出来,顶着一张喝得通红的脸嚷道:“小朔,别输给他!!”
“……”
这人怎么还带头闹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场面过于骑虎难下,林大公子居然一点没有异议,信手便拎起沉沉的一坛摆在面前,那表情分明是示意奚临随意。
而大师姐在兴头上,不管不顾地火上浇油:“继续啊!是男是女无所谓,我瑶持心说到做到!”
她言罢,手指又落在远处白燕行的方向,遗憾地朝他摆了摆,“但你不行,已经出局了。你喝不来烈酒的。”
白燕行原本也没打算参与他们门派内的闹剧,然而她这一句“你不行”,不仅将旁边的几道视线惹了过来,那头的林朔神情还格外挑衅。
他平日的确极少喝烈酒,做修士如此,眼下失去灵气,想必只会更麻烦。
白燕行闭目调整了一番呼吸。
空气里只有浑浊的灰烬,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于是片刻后,桌上便又多了一坛酒,小桌顿时就拥挤了不少。
他会加入这倒在瑶持心预料之外,饶是醉着酒也小小地一怔。
“很好。”
她由衷佩服地给前夫鼓鼓掌,“我就欣赏你这种又弱又爱玩的行为。”
大师姐仗着酒劲振臂高呼:“好——精!彩!”
“大家比不了修为比酒吧!”
霁晴云跟着挥舞木棍,不带消停地给林朔撑场子:“小朔,一定不能把小持心让给外人啊!”
他自己是个两杯倒还好意思叫嚣:“喝输了别来见师父!!”
“云先生,您太大声了……”
边上的小姑娘直拦他。
大师姐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当即去抓奚临的衣襟,一双眼在火光和酒水作用下红得灼灼,“你要是敢输,我就把你逐出青龙峰,你继续回外门喂鸟吧。”
奚临:“……”
他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拨开她,“师姐,边上去吧,你别添乱了。”
寨中人知道是玩闹,谁也没敢真的往前凑,纷纷聚在酒桌边兴致高昂的充当看客,不是帮着递酒,就是帮着数数。
林朔喝得急,他是纯粹借此发泄,开局便如疾风骤雨,相较之下奚临就平和得多,也不与他相争,只一碗接一碗,自饮般气定神闲。
瑶持心压根不知是在跟谁叫好,横竖满场属她和大长老最高兴,明明事情是她挑的,她倒中途想走了,绳子一扯,差点没把奚临呛一嗓子。
这丫头酒品好差。
修士饮酒早就习惯了喝下去毫无波澜的感觉,谁也没比瑶持心厉害到哪儿去,白燕行不用说,林朔还能撑一撑,后劲一上来,很快就连撑一撑都艰难。
围观的人沸沸扬扬地高喊:“三坛对两坛了!”
“弹琴的小哥加把劲啊!”
霁晴云声势浩大地帮腔:“小朔也上第三坛了!”
“不对。”大师姐在旁主持公道,“林朔喝一碗能漏半碗,我们奚临是干干净净一整碗喝光的,不公平!”
“我不同意,他这一坛只能算半坛。”
“小持心。”大长老指着她,“你是今晚的关键人物,你没有话语权。”
“啊?凭什么啊。”
瑶持心带着奚临的手往桌上一拍,满桌碗筷乱响,“我不是新娘子吗?”
霁晴云有理有据:“可我是长辈,你们拜堂也该拜我,所以这里我说了算。”
林朔:“……”
他俩发疯还能发到一块儿去。
而且居然说的挺有道理。
他端碗放在唇边,眼前已然显出了重影,可看奚临依旧没事人般,甚至不上脸,对他的酒量简直感到匪夷所思。
凡人的酒难喝成这样,他没味觉吗?!
“弹琴的小哥快不行了吧。”
“青衣小哥好酒力啊,怕是能赶上马叔了。”
“上第四坛了!”
大长老眼最尖,趁自家徒弟行将落败之前臭不要脸地喊停:“平——局——!”
几个汉子此起彼伏地冲他唏嘘,他充耳不闻,耍赖耍得明目张胆。
“云先生,您这也太……”
“还没分出结果呢!”
“好了,平局!就是平局。”他盖棺定论,“大家伙儿都看见了,咱们持心还待嫁呢,下回再比过!”
“下回咱们比弹琴!谁弹得好谁胜出!”
“……”
扶着他的女孩子不住摇头,心说您这算盘打得,就差没明说把人直接塞给自己徒弟了。
篝火的火苗暴涨犹在滋滋燃烧,寨中之人就着他们掀起的气氛把酒言欢。
山民的夜才刚开始,仙门出身的几位却从上到下醉得一脉相承,陆续被架着带走了。
奚临搀起瑶持心,由白日里那位受霁晴云吩咐过的姑娘领路,往住处而去。
“师姐,小心脚下。”他让她半身靠着自己。
大师姐勉强能踉跄两步,大概是先前折腾得疲累,眼下还算配合,一边走一边分出心神,迷迷瞪瞪地问:“嗯?”
“怎么不比了,比完了吗?”
奚临应了一声,就听她接着道:“那谁嬴了?”
青年由衷感叹:“谁都没赢,是你赢了。”
第62章 桃花源(十七)奚临是在这一刻低头吻……
“什么,我赢了?”
瑶持心听了这个结果,一面浑浑噩噩地思考此言何意,一面跌跌撞撞地被奚临带着进了小屋,她震惊道,“那我岂不是要嫁给我自己了?”
刚说完脚下就绊到了桌子腿,幸而师弟眼疾手快捞住她。
奚临不禁叹气,“师姐,拜托你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
他扶着瑶持心在床边坐下,随后又想起她醉酒是因灵气稀薄之故,平日里喝不喝没什么要紧,只好补充:“……至少在此地别饮酒。”
大师姐兀自于床沿坐了,头却用力扭过来,一脸不满地将他瞪着,眼神迷离地嘟哝:“奚临,你好没用啊……”
“……”
心知她所指为何,青年沉下一口气,别开眼并不看她,只低声反驳,“我又没有输。”
“是你们长老的意思。”
谁让他没有一个当长老的师父做靠山。
瑶持心眨了两下眼,似乎是见他侧脸的样子挺可爱,于是凑上前,果不其然触及到师弟皱眉的视线。
“哦,生气啦?”
她努努嘴,像是已经习惯又隐约带着点浅浅地抱怨,“总挂着这么一张脸,难怪从前我对你都没印象。”
奚临闻言,轻拧的眉峰不自觉地就松了开来,仿佛是因她的话而悄悄改变了表情,有那么一瞬,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怅惘地垂下眼睑,心想,没印象的原因恐怕不止是由于性格和神情吧。
入瑶光山四年,他在山门外那条必经之路上无数次和她擦肩而过,师姐大概也从不记得。
就在这时,肩上蓦地一沉。
瑶持心将额头砸在他肩膀,嗓音带着醉意含混不清:“怎么了嘛,又不吭声,师姐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奚临心绪倏忽一动,唇边的筋肉紧了再紧,半晌才轻轻自语:“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