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雪一激灵,头脑中的瞌睡劲全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眼神极有压迫感,少年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弱弱道:“……昨夜的事。”
李春雪气得咬牙,她想转身去拿戒尺,少年连忙把她拦住:“夫子,现在正事要紧啊。”
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救出程琛言。
李春雪努力平复着呼吸。
只是心头的火气还是难以扑灭,这群坏心眼的家伙,一天没看着,就给她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后山的小黑屋是书堂这边的禁地,原先是之前的夫子处罚犯错学生的地方,后来因为这体罚过于严苛,便将此地封锁住了,旁人不得进入。
不知那霍连祥又是从何处取来的钥匙。
好在她那里还留着备用的钥匙。
“咯吱”一声,门开了,木门激起层层灰尘,李春雪被呛得直咳嗽。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门“咚”得一声关住了,紧接着,钥匙扭动的声音响起。
李春雪惊愕地转头,神情一变,她连忙走到门前,使劲地推门,门锁了。
“陈逸辛,你在做什么?!开门。”
这小崽子竟然拿她留在锁芯上的钥匙将她反锁在了门里面。
“霍哥,还是你有法子,一石二鸟,将这讨人厌的夫子和小怪物关在了一起。”
少年谄媚道。
另一个少年得意回应道:“那是,不看看我是谁,走了。”
李春雪听得眉头一皱,她大力地推门,却再没听到任何动静。
愤懑地踢了一脚门。
李春雪不禁侧头唾骂一声。
只好转头回到屋子,这屋子被废弃已久,简陋杂乱,到处都是灰尘。
角落那里似乎蹲着一个黑影。
李春雪心头一动。
她走了过去,蹲下身:“程琛言?”
黑影微微抬起头,一张青涩又初露风姿的脸颊露了出来,额头一抹莲花印记,果然是程琛言。
少年看见她,冷淡的面庞忽然浮现几抹疑惑。
“夫子?”
李春雪点点头,她认真问道:“程琛言你为何被他们关在了这里?是他们欺负你吗?”
程琛言歪头,反问道:“夫子又为何被关进了这里?”
这话问的。
李春雪面上浮现几抹尴尬之意。
她咳了几声。
“……我自是来救你的。”
程琛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春雪,没说话。
眼里的意味分明是——那你有办法带我出去吗?
李春雪一时梗塞,无话可说。
“咕噜噜……”
程琛言的肚子在叫。
李春雪这才想起来,陈逸辛说昨夜他便被关在了这里。
现在已是翌日申时了。
难怪,这么久没进食了。
李春雪从怀中努力翻找,她摸到一块糕点,心中一喜。幸好昨日她上街时为了饱腹多买了几块糕点。
一块被压得零碎的桂花糕裹着纸递了过去。
“你饿了吧。这糕点虽然品相不太好了,味道还是好的。”
李春雪抬了抬手心。
程琛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移到糕点上,李春雪敏锐地察觉到他悄咪咪地咽了下口水。
犹豫了一会儿,程琛言伸手拿走了。
他的吃相斯文,哪怕饿极了,此时的姿态也不紧不慢的,垂着头,如同小猫似的小口咀嚼着糕点。
看着他这模样,李春雪心里升起几分怜惜之情。
程琛言是一月之前被送来学堂的,他性格沉闷,不喜与人说话,却聪明得很,夫子讲授的知识他一点就通。
独来独往,特立独行。
这样的人本就不多,况且他的脸上还有一个独特的莲花印记。
莲花在长者眼中是高洁的象征,这是吉祥的寓意,在不懂事的年纪,却觉得是奇怪的、可怕的。
李春雪之前便知道有几个学生私底下偷偷议论程琛言脸上的莲花印记。
本以为只是好奇之意,她却低估了这群孩子的恶意,竟然将人关在了小黑屋中。
想到这里,李春雪轻声叹息了声。
声音极小,还是让程琛言听见了。
他停下吞咽的动作,微微抬眸,看了李春雪一眼。
很快,又移开眼神,继续蹲着身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
待吃完后,他擦擦嘴巴,又抱着膝盖放空思绪。
李春雪怕他孤单害怕,也学着他的模样蹲了下去。
“程琛言你害怕吗?”
女子贴的有些近,身上的温热气息也近在咫尺。
程琛言身子一僵,微微避开,他往右挪了几步,跟李春雪拉开距离。
他又反问道:“夫子你生气吗?”
这小孩可真爱反问人。
李春雪心想着。
忽然想到什么,她有些窘迫地移开眼神。
程琛言果然听见了那句话——“将那讨人厌的夫子和小怪物关在一起了。”
说起来还是生气的。
自己一向对这群学生不设心防,只觉得他们还是单纯的小孩子,不承想,竟折在这群比自己年纪小一倍的孩子身上了。
“夫子对他们认真负责,就连他们做错事丢下的烂摊子也要跟在屁股后面收拾,他们在心里却不领你的情,反而觉得你事多,管得过宽了,现在还将你关进了这里。”
程琛言看向李春雪,淡淡地开口。
这话本来意思是偏颇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觉得是很客观的说法。
李春雪刚开始还生气,后来想想,的确是这样的。程琛言倒也没说错,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颠倒黑白,事实本就这样。
原先还兴致高昂的女子顿时焉了气,她转过头,不再说话了。
终于安静了,程琛言移开目光,眼中如潭水般寂静。
屋外的天色渐渐昏暗了下去,太阳落山后,时间流逝得格外快。
这个屋子本就潮湿,天黑了以后,温度更低了,本是初春的天气,竟然有些冷。
李春雪摸了摸胳膊,幸好前几日阴雨连绵时穿的厚衣裳还没换下来,此时还能给自己增加几分温暖。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呼气声。
李春雪转头看去,便见程琛言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冷得直哆嗦。
他穿的单薄,身子又病弱,脸色都苍白了,身子微微颤抖。
李春雪偏过头不看他。
方才的话语她还记恨着呢,虽然知道那是事实,但是被人直直地戳穿,她还是觉得有些伤心,仿佛自己心里的那层保护纱被人刺穿,露出千疮百孔的内心。
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
凑了过去,将少年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他传去热度。
李春雪敏锐地发现了程琛言的身子一僵。
她小声道:“你就当我是个老好人吧。”
不然也不会女扮男装,来当这吃力不讨好的夫子来。
月俸少,勉强苟活,还要被学生捉弄、嘲笑。
程琛言的目光落在李春雪单薄的身子上,他目光微凝,感受着她身上的热意传来,自己被冻僵的身子好似又活了过来。
犹豫了许久,他没有推开李春雪。
两人相拥而眠,交换着身上的温度度过这漫漫长夜。
翌日天光大亮,程琛言醒来后揉了揉僵硬的手脚,他想到了什么,看向身旁,已没了人。
忽然听见李春雪惊喜道:“程琛言你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程琛言听见她的声音,头脑有些发懵,继而释怀,门还锁着,她自是出不去的。
他抬起头,便看见李春雪拿起一个颇大的榔头,那榔头竖起来,有她的半个身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