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挑灯夜读的晚上,他都会拿着笔在空白的经书上,写下对沈妙瑜这个人的了解和揣测。自他来到蜀山剑派,他便只做了两件事,译读道经,和注解沈妙瑜这个人。
“剑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沈妙瑜并不知晓面前这个人心下那复杂百转千折的情绪,她见扶少明心生退缩,直接就走了过去,绕到他身后,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说起来复杂,但是做起来意外的简单,不用想那么多,用心去感受。”
她的身体贴上了扶少明的后背,那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紧握着,然后带着他的手,握紧了剑。
“……”扶少明。
他的呼吸不由紧促,浑身瞬间绷紧。
身体僵硬地简直如同一块木头。
一瞬间的僵硬紧张过后,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像这样,挥剑,斩出!”
沈妙瑜握紧了他的手,挥出一道锋利剑光,朝前斩去。
剑光瞬间击碎前方假山岩石。
轰然粉碎,掉落一地碎石滚落。
扶少明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也随之颤了颤。
危险。
他察觉到了危险,危险在朝着他靠近,曾几何时,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危机已经悄然而至。
只是,愚钝的他,从未察觉。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沈妙瑜目光满意地看着前方被劈裂的假山岩石,对着身前的扶少明说道。
扶少明此刻心乱如麻,他意识到某些事情失控了,这是连他也无法控制的某种……危险至极的事情,耳畔响起的沈妙瑜的声音令他纷乱的心更加混乱了,他下意识地回了声,“……嗯。”
声音透着一股紧绷和不安。
是的,不安。
这是动物在遇到天敌时的,不安。
沈妙瑜无从察觉他这已然是高度紧绷的情绪,毕竟扶少明大多时候都情绪内敛不外露,谁又能想得到他那颗七窍玲珑心下,究竟藏了哪些心思。因此她听了扶少明的回答之后,兴致勃勃道:“那下一个,我就不信今天教不会你了。”
“……”扶少明。
还有下一个吗?
他突然就没心思去想其他旁的了,眼下摆在他面前更重要的是,她看上去好像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教会他剑谱上的所有剑招。
不像是开玩笑。
这个认知顿时让扶少明一阵头皮发麻,那个剑谱是他亲自绘下,所以他再清楚不过,剑谱上到底有多少剑招,那些剑招又有多难。
扶少明是个道修,他不选择修剑道,是因为他不愿意吗?
或许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是,他不是这块料,扶少明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从不高估自己。
而显然,沈妙瑜高估了他,不止一丁半点。
正在扶少明为此头皮发麻,脑海飞速转动起来,试图想办法打消沈妙瑜这好为人师的念头时,突然——
“你们,在干什么!?”
前方忽地传来一声愤怒的大叫,沈妙瑜和扶少明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庭院的入口处,满脸愤怒的闻怀英站在那里,眼中怒火中烧,他目光死死瞪着前方身躯紧密贴合在一块,双手交握的两个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像是看见了什么足以动摇他世界的惨烈之事。
第40章 混乱修罗场
闻怀英?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沈妙瑜看着前方神色如遭雷劈的闻怀英, 松开了身前扶少明的手,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然后对着前方闻怀英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闻道友。”
而她身前的扶少明,在怔愣了片刻之后, 也神色恢复自然, 同样对着前方闻怀英叫了声:“师弟。”
至于闻怀英, 他看上去已经傻了, 脸上表情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盯着前方沈妙瑜和扶少明,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 为何这两个人会搞在一起, 还贴的如此近。
最近几日,沈妙瑜一从洗剑池离开之后,就找不到了人, 闻怀英几次扑空之后, 终于忍不住前去找了崔珩, 试图从崔珩那里打探沈妙瑜的去向,岂知崔珩在听了他的话之后, 以一种很古怪微妙的目光看向他,说道:“你不知道吗?”
“?”闻怀英。
当时他闻言便愣住了, “知道什么?”
“最近师妹一直都和扶道友在一起,我以为扶道友告诉了你。”崔珩一脸惊讶看着他说道。
当时,闻怀英就脑海里一片空白。
沈道友最近一直和师兄在一起吗?为何从未听师兄说过, 他为何不告诉我?
起初,对于崔珩的话, 闻怀英只是半信半疑。
从紫阳峰离开之 后,闻怀英便马不停蹄赶往了道经室, 他要亲口询问师兄,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如此令他瞬间血涌上头的一幕,沈妙瑜和扶少明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画面,极大的刺激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和沈道友靠得如此近,师兄他明知道……
闻怀英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震惊,愤怒,和背叛,这些一齐涌上了心头。
但最终,被他全都压了下去。
他感受到口腔中传来的腥甜,和体内因为灵气暴动从而产生的疼痛,这些,他全都硬生生忍了下去。
“沈道友。”闻怀英对着前方沈妙瑜若无其事打了声招呼,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似根本没看见刚才的那一幕,然后目光再看向扶少明,朝着他叫了声,“师兄。”
“你们怎么会在一块?”他笑着,语气寻常自如地问道。
沈妙瑜见状,微微挑了眉,闻怀英这个反应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原以为他会暴跳如雷。
而扶少明则是目光惊讶看着他,闻怀英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他竟然能如此强压着怒气,城府变得更深,性格成长了。这令他有些欣慰,但同时又感到了些许古怪和不自然,师弟是因为这种事情成长。
“沈道友正在帮我试剑,此番译读道经,多亏了她的帮忙,方才顺利进行。”扶少明对着前方闻怀英解释道。
闻怀英听后,顿时笑了,“试剑,需要靠得那么近吗?”
“……那是沈道友正在教我剑法。”扶少明说道。
“师兄何时对剑道产生了兴趣,我怎么不知道?”闻怀英看着他继续说道,目光咄咄逼人。
“……”扶少明。
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沈妙瑜见现场气氛不对,她懒得掺和这两师兄弟之间的事情,想溜了,还是赶紧溜吧!
“既然今日试剑结束,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你们叙旧。”她说完,便告辞离开。
脚步走得飞快,以至于闻怀英和扶少明二人都来不及出言挽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沈妙瑜一走,庭院里顿时只剩下闻怀英和扶少明二人。
这并不算宽阔的庭院,气氛更加凝滞,沉重了。
扶少明和闻怀英二人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最终,还是扶少明率先打破了沉默,“别一直在外面站着,进来喝杯茶吧!”
说罢,他转身朝着前方道经室内走去。
闻怀英沉默地跟了上去。
道经室内。
一走进道经室,闻怀英目光朝着屋内扫视了一眼,这不看则以,一看又要气炸了。
只见旁边那个原本应该空荡荡被当做是摆设的茶桌上,此刻上面放着一壶清茶,几碟精致可口的点心,和一个被人用过的茶杯,杯子里还有半杯未饮尽的茶水。
喝茶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师兄,是何等正派守规矩之人,绝不会在译读道经的时候喝一杯茶水,更何况是吃点心。
师兄他总觉得茶水容易打湿经书,点心的碎屑和油污会在经书上留下印记,因此绝不会容许在道经室内出现这两样东西,茶桌一贯都是摆设,上面永远都是空荡荡的。
哪怕是闻怀英,也没有这个待遇,他每回前去找师兄,都是连一口茶水都没有的,一般他也不轻易在师兄译读道经的时候去寻找他,怕干扰了他正事,每回有事前去寻他,都是说完正事就离开。
结果,他就几日没来,师兄这里就鸠占鹊巢,另一个人已然登堂入室,并且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
闻怀英心下又气又怒,他目光不动声色朝着屋内四周扫去,这一看,顿时更加气坏了。
这间屋子,简直处处都是另一个人的痕迹。
书架上那些摆放的歪歪扭扭的书籍,以及不知何人放在上面的市井话本,凌乱不按规矩并排放在一起的道经……
这些都是扶少明从来没有过的习惯,他师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正派守规矩之人,眼里是绝对不容许这样没规矩的事情。
但现在,这些不规矩出现在了规矩的扶少明的道经室内。
闻怀英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师兄他……
他也对沈道友产生了兴趣,哪怕他现在还未发现。
在对沈妙瑜的事情上,闻怀英一惯是很在意,很敏锐,而对于师兄,这是这个世上,他最了解的人。
“师兄,好像变了很多?”闻怀英对着前方扶少明,语气淡淡说道:“你来蜀山剑派不过月余,就改变了过去许多习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指的是什么?”扶少明同样语气平静地回道,“这毕竟不是昆仑宗,正所谓入乡随俗,有些不必要的规矩能改则改。”
不必要吗?
闻怀英心下冷笑了一声,“师兄不是一向最重规矩和原则的吗?”
扶少明没有回话,而是看着他说道:“我注意到你一直往茶桌上看,怎么渴了吗?要师兄给你倒杯茶吗?”
闻言,闻怀英心下当即便要怒而发笑,他为什么看那个茶桌,师兄他难道不知道吗?
还在这里和他装傻。
“那个点心,是沈道友喜爱的口味,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闻怀英目光盯着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