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阿娘柔声道,“乖宝,你可以的,阿娘陪着你。”
魂光如火,附着在不念前尘之上。
母女俩结合,程雪意的身体再不冰冷,自心底温暖火热起来。
“我们母女很久没一起战斗了,你不听娘的话偷白泽图的事情,之后再和你算账,先尽兴打一场再说!”
程雪意听前面的话还很热血激动,听到后半句直接笑容垮塌。
啊?
果然还是要算账啊……
不要了吧!!
“也好。”
钟昔影没有要逃的意思,她扔了手里那把翻版的不念前尘,唤出自己真正的本命剑,盯着程雪意母女道:“我也早就期待这一战了。”
“我很想知道,你与我之间,到底谁更强一些。”
“你女儿得了你几分真传?你们母女一个晚辈,一个残魂,联手又能如何?”
钟昔影认真道:“昔年我敬慕你的成就,推崇你,追随你的步伐。而你献祭惨死,受人愚弄,令我对你倍感失望。”
“这些年我费心筹谋,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足可见我已经超越了你。”
“这次,你们母女俩可别再叫我失望。”
第92章 “看见你就什么都不疼了。”……
生死一战近在眼前,清虚阁显然不适合这场大战,程雪意和钟昔影默契地飞身离开。
沈南音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转头对玉不染道:“送师尊回寝殿。”
玉不染怔怔地坐在那里,神思不属,面带泪痕。
乍一听大师兄说话,他匆忙用袖子抹了抹脸,装作没有哭过,生硬道:“我送师尊,你去追上她们看看情况如何,可别让钟昔影再胜了。”
沈南音没说话,但也没走,他弯腰与玉不染一起将师尊抬上“不可得”的剑刃,那染了主人鲜血的本命剑逐渐失去了光泽。
先辈的剑都是如此,会在主人逝去后尘封进藏剑阁,待若干年后得有缘人带走。
“大师兄?”
玉不染望着沉默不语的沈南音,追上他的脚步道:“你没听见我的话吗?你不去吗?”
沈南音头也不回道:“我想去,也该去,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他们必须面对的事,我和她都有。”
玉不染拧眉望着他的背影,听他冷静到有些冷酷的话:“她要酣畅淋漓打这一场,而我要完成师尊对我的嘱托,为他收尸。”
玉不染忽然想到一件事,尽管师尊最终算是自尽,但他会走上这条路和程雪意母女脱不开关系。
前尘旧事他不了解,但作为师尊的弟子,受师尊教养之恩,无论有何前因,他都该站在师尊这边。
大师兄又何尝不是如此?
师尊最后甚至还是将宗主之位给了他。
要说师尊作为师父,也许对玉不染有些亏欠,但对沈南音却是没有分毫的。
大师兄的性子摆在那里,他肯定不会真的怪程雪意,但他肯定很伤心。
玉不染自己已经够伤心了,与师尊感情更深厚的大师兄只会比他更难过。
他闭口不言,不再提让大师兄离开的事。
两人前后脚出了清虚阁,这地方已经被打得塌陷破败,不适宜放置师尊的尸首。
身为渡劫期的大能,自戕后尸首也不会保留多久,很快便会化为烟尘,消散在空中
,只留下一处信物。
或是骨头,或是舍利。
他们需得赶在师尊化无之前,为他寻一处安宁僻静之处。
“你留在此处收尾。”沈南音走之前,将玉不染留在这里,“我一人带师尊归置即可。”
玉不染想说什么,对上沈南音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师尊没了,传位给了大师兄,现在他就是新的宗主了,他也该换个称呼,叫他掌门师兄。
沈南音并不等他改口,说完就带着静慈法宗的尸身离宗。
是的,离宗了。
这很古怪,为何是离宗?
静慈法宗的归置之处不该是乾天宗吗?
这里耗尽了他毕生的心血,付出了他所有可以付出的一切。
他死之后,难道不希望归置在乾天宗吗?
沈南音认为他不想。
活着的时候,师尊为乾天宗奉献了所有,包括他的挚爱。
死了他肯定不想再困在宗门里。
那他想去哪儿呢?
沈南音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带他到了云安。
云安陆氏,是神愿师叔和师尊的本家。
在神愿师叔献祭之后,陆家就无人承继了,师尊也没有任何为本家争取利益的意思。
百余年下来,陆家已经凋敝败落,只余残庭了。
沈南音隐了身形,未惊动一草一木,带着陆炳灵回到了陆家。
回到了那个他和师妹一起长大的地方。
几乎不用他搜寻,不可得便自动带着他的主人转向最熟悉的位置。
那个仍然残存着主人气息的地方,位于陆家一个不起眼的后院。
陆家很大,可以看到从前此地如何荣光。
这样大的陆家,分给陆炳灵的,只有一处靠近府邸后门的冷屋。
沈南音走进这座孤零零的小房子,房门年久失修,打开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屋内陈设更是简单到了极点,除了一张床榻和桌椅外再无其他,连衣柜都没一个。
不可得将主人的尸身放置在那拥挤狭窄的床榻上,陆炳灵个子高,躺在床榻上伸直腿,脚便会掉下来。他人死了,也没有办法曲膝,沈南音便走过去帮他用椅子将脚垫起来。
他安静地站在这里,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师尊化无,但其实很快。
几乎在他帮师尊垫好了脚的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开始化为萤火,将清冷逼仄的屋子点亮。
沈南音鼻息间的霉味被冲淡,感受到清正纯粹的灵气弥漫在周围,他再一次意识到,师尊真的死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少时,想到师尊手把手教他冰心剑诀,想到还没辟谷的时候,因为清虚阁没有弟子堂食,师尊又不想他来往山下浪费时间,便亲自下厨为他和师弟做饭食。
每次他们修炼完了,累到极致的时候,总能吃到师尊亲手做的饭菜。
师尊厨艺很一般,但那是天下第一的静慈法宗,是他那双用剑的手亲自为他们做的饭食,他和师弟从不会觉得饭菜一般,他们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时间一晃,匆匆百年,少年长成,送别他的师父,在盈满了屋舍的萤火之中,将陆炳灵化无后仅剩的东西拿了起来。
不是舍利,也不是骨头。
是一张平安符。
沈南音将平安符拿起,在符纸角落处看到了红鲤寺的字样。
……这便是师尊留世唯一的东西了。
沈南音收好平安符,带着不可得离开此地。
师尊已然归置,他该去做下一件事了。
他得去看看程雪意怎么样了。
时辰还早,她和钟昔影应该还没分出胜负。
沈南音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程雪意此刻的所在地,甚至说不上是找,她们这一战动静太大,整个修界都在战斗范围之内,他只要顺着血魔之气追过去就能找到她。
她所在位置正好离云安近在咫尺,沈南音仰头望见乌云蔽日,魔气在其中微不看可见,几乎被乌云所淹没,那乌云里充斥着钟昔影独特的腾云剑意,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
会败吗?
不会。
她不会。
沈南音就没想过程雪意会输这件事。
她一定会赢,他坚信这一点,此刻也无动摇。
他将师尊的佩剑与自己的共同负在背上,飞身没入乌云之内,并不打算插手帮忙,只想近距离确定情势。
一进云内,便发现情势完全与外围所见相反,程雪意非但不在劣势,她甚至已经赢了。
滚滚雷云之上,钟昔影本命剑已断,发髻散乱,衣裙染血。
她脖颈被程雪意掐着,四肢被剑气捆住,一动不能动。
但她姿态尚且从容,嘴角甚至带笑,看上来很是高兴。
“走到这一步,输赢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高傲地说,“是我失策,那天魔太无用,竟然就这么让你拿到了魔灵珠。你有那神器作弊,我支撑不住,并无什么可不能接受的。”
“我与你一战,即便隔着魔灵珠,你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又算什么输呢?”
钟昔影这话令沈南音很快发现了程雪意的伤。
她身上数处剑伤,血流如注,面色苍白。
但她寸步不退,手上力道前所未有的强大,钟昔影再怎么反抗也抵不过她。
沈南音拧眉看着,见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