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鼠辈。”
程雪意完全无视身上的落叶划伤,高手就是这样,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她不会认输求饶。
“脸都不敢露一个,是因为自知丑恶无脸见人?”
“这辈子做过不少亏心事吧?眼下又是一件?”
程雪意飞身而起,努力躲避不断袭来的竹叶,可竹叶密密麻麻好像雨滴,她根本躲不开多少,很快就遍体鳞伤。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屈服的念头。
拼个神魂动荡也要化剑在手。
程雪意努力扬起头,哪怕修为上处于劣势,精神上也毫不相让。
“你修为高我许多,却只敢躲在背后动手,说一句废物不算辱没你。”
程雪意多想把压抑多年的恨一股脑抛出来,可她知道不能说太多,太多就是自讨苦吃了。
一切点到为止,余下满腹不平,只能咬牙为阿娘也为自己说一句:“缩头乌龟!”
“没皮没脸臭王八!”
虽然不能撕破脸,但这话说出来也是真的很爽。
竹叶划破了她的脸,程雪意非但不生气,还高兴地笑了出来。
太爽了。
场外看着这一幕的沈南音和玉不染都沉默了。
师尊没回清虚阁,其他地方也不见痕迹,那就只能是还在这里。
甚至就在登天门之中。
程雪意所处环境与其他弟子完全不同,显然是被师尊拉到了某处。
师尊不现身,约莫是想先试试她,可听听这死丫头都说了些什么话。
什么藏头露尾,缩头乌龟,臭王八……
天道在上,不知者无罪,她肯定不是故意骂师尊
的!
玉不染有些着急地靠近沈南音:“大师兄,你想想办法,你不是一向最有办法吗?你快叫她闭嘴。”
沈南音忽然说:“你与她之间有一种联系方式。”
在无欲天宫碰面的时候,玉不染提到铃音,沈南音一直记在心里。
他和程雪意尚未交换传音令牌,但师弟和她却有独特的联系方式。
“我早试过了,但是不行,登天门隔绝一切外界联系,她留给我的铃铛也联系不上。”
她留了铃铛给他。
沈南音半晌才道:“她不曾给我这样的联络法器,我更没有办法提醒她。”
“那你进去提醒啊!”玉不染攒缀道,“师尊就在里面,你不能和她联系就去找师尊,再拿清虚阁议事去打断师尊的行动,程师妹快坚持不住了!”
沈南音慢慢望向玉不染,静静地看着他。
玉不染很快沉默下来,脸上焦急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被看穿的冷漠和不屑。
他想让沈南音冲破规则,去暴露一些不寻常的情绪,违背他的行事准绳,引起师尊注意。
但这些事他作为比选负责人,真那么着急的话,亲自去做比沈南音更方便。
他没动,是权衡之后觉得不划算。
沈南音淡淡地收回目光,眨眼之间消失在原地。
玉不染怔愣片刻,意识到他真的又进了通天门。
……他要照他说得做吗?
目光划过程雪意满身满脸的划伤,虽然那些伤口只是皮肉伤,但含着冰心剑诀的冷寒剑意杀气凛然,程雪意一个筑基弟子,如何承受得了?
玉不染看看周围,这处天池除了他和沈南音谁也看不见,都被屏蔽了。
苏长老心急如焚,几次想尝试窥视都失败了。
玉不染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这里,顾全大局。可沈南音不走,他尚且还站得住,他明明知道他的用意,却还是进去了,玉不染便也待不住了。
他身影一转,也进了登天门。
竹林之中,程雪意已经从被动挨打转为稍能还手了。
她摸清楚了竹叶落下的规律,也估算到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挺不住,所以在努力想办法。
忍着断骨的疼痛灵敏躲开数次竹叶刮伤,她目光转到这片竹林,想到试剑石上的剑痕,思索着既然躲不开这密密麻麻的叶子,不如试着去毁掉来源。
没了竹叶和竹子,你还能用什么呢?
臭王八。
程雪意目光灼灼地汇聚灵力,任凭竹叶来势越发凶猛也不再抵挡。
她双手掌心现出灵光,一点点结成短剑形状,凝聚双剑剑意,侧身躲开几乎割喉的竹叶,掠入竹林之中,顶着入骨的剧痛用双剑将竹林全部扫平。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程雪意嘶哑地说完,在竹林尽数倒塌,再无竹叶可飞旋的时候,看见了林子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双手紧握的短剑仍在,可当她真的确确实实看到那个人的脸之后,手中剑颤颤巍巍地消失了。
程雪意不想跪,可肩膀很重,脖子似有千钧压下来。
她咬破了嘴唇,血流出来,哪怕单膝跪地,依然不肯低下头来。
脊背被越压越低,她的头却始终昂扬,紧盯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见到本座,为何不跪。”
陌生却极有清威的音色,是她入门五年,连面都没资格见一次的那个人。
他终于出现了。
静慈法宗。
陆炳灵。
你终于出现了。
程雪意知道自己在对方自报身份之后,理应低下头来,惶恐跪拜,不胜欢喜。
可她做不到。
理智很清楚怎么做最有益,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无法逼迫自己向这个人屈服。
这个导致了她全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凭什么他可以受人尊敬养尊处优走到今日?
程雪意全身都在疼,头疼脸疼身上疼,骨头和五脏六腑都疼。
可疼痛也无法唤回她的理智,她紧盯着静慈法宗的脸,看那白发白须之下依然年轻俊美的容颜,想到阿娘提到这个人时复杂的神色,想到她死之前那滴眼泪。
颈椎快要断裂,程雪意一向很能忍疼也有些撑不住。
她吐出一口血,喘息起来。
肩上传来一片暖意,熟悉的灵力从肩头传入整个身体,痛感瞬间消散不少,程雪意微微一顿,偏头去看,看到沈南音的侧脸。
他没看她,也没看静慈法宗,他低着头,人单膝跪在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一边帮她疗伤,一边为她解释。
“这是静慈法宗。”他温声说道,“不是敌人,程师妹,别怕。”
程雪意是真的把静慈法宗当成了敌人。
这真的是她的敌人和对手。
可在她的假身份上,这是不合理的。
沈南音的声音温柔和缓,宛转动听,如夜莺出谷,唤回了程雪意那连剧痛都无法唤回的理智。
她一直不肯屈服的另一侧膝盖,终于要缓缓弯曲下来,沈南音却在这个时候将她扶起来。
“不可。你腿骨断了,别动。”
沈南音示意她站起来,程雪意晃晃然地站了起来,看他低头着她那一侧的膝盖,一点点帮她接骨。
错位的膝骨被修复,程雪意疼得闷哼一声,沈南音轻揉她的小腿,缓解她的痉挛和疼痛。
“好些吗?”
沈南音一向是个很好的人。
是个温和仁善的大师兄。
他对所有晚辈弟子都好,见后辈处境艰难,浑身是伤,会照顾疗伤在情理之中。
可静慈法宗也不是蠢货,他看得出来他对程雪意,绝不似对其他后辈那样。
“这竟然是法宗?”
程雪意理智回归,演技也回来了。
扫去那满眼恨意,她茫然无措道:“大、大师兄,我,我以为,以为是有魔族潜入了弟子比选,矫饰伪装,想要诓我做些什么,我——”
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太真实了,配上那浑身的划伤,满脸的血痕,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沈南音知道自己此刻该保持镇定和克制,但她哽咽的声音和无助的眼神都让他没办法。
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不能怀疑这个人,也无法不心疼她。
“没事。”他低声安抚,手不受控制地来到她脸上,为她抚平脸上的伤痕。
这已经是他在师尊面前能做的极限了。
他始终记得程雪意不希望暴露两人的关系。
“你从前没见过师尊,拜在外门,师尊的画像也没机会拜见,会不认识很正常。”
这说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外门小弟子哪来的资格拜法宗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