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手上?明明他现在在东部,而不是北部。
难道……新联的背后,竟然有瓦尔特的影子?!
“你……”克里斯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是高级巫师?”
“我家主人希望我能和您谈一谈,”监狱外的女巫避开了这个问题,她声音平淡,带着一股恰到好处的礼貌,“他说您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不该和城外那些废物一样死去。”
越避开,越容易让人信服。
克里斯心底一“咯噔“,“城外……那些士兵……”
维加面不改色点头,“是的,彭拜的先头军被我们全部歼灭了。彭拜不该做动手的第一个,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克里斯强作镇定,但尾音的微微颤抖已经暴露了他的震惊。
真的是高级巫师……还是有能力能和彭拜大公对峙的势力……难道真的是……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维加望着他微笑,笑容里满含深意,“我以为您已经猜出来了?这片大陆,还有谁有能力和彭拜对抗呢?”
克里斯是一位合格的贵族,还是世世代代忠于彭拜家族的人。他读过很多书,和彭拜大公一起出席过很多高贵的场合,也见识过一些溪地国家与吉利金的战争。
如果换做普通巫师,不一定知道这么多,更不一定会信中间有瓦尔特的影子。
简直莫名其妙。
但瓦尔特知道很多上流社会的事,更知道仅仅几个魔法月的冬季里,新联搜刮了多少金币——
那是一个连彭拜大公都无法忍住的数字。
他当时就信了。
因为无论是抑魔镣铐还是高级巫师,都无法作假。
仅凭一群常年生活在地底的小矮怪,是绝对不可能搞出这么大阵仗的。
所以这一定是另一位大公爵的做的。
克里斯一颗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先生,”维加走近铁制栏杆,漆黑的眸子里仿佛藏了整个深渊。
她长久注视着克里斯,声音蛊惑,“我家主人说,经过你们俩个几次接触,他非常欣赏您身上的智慧与天赋。所以他只留下了您一个人,但是他手下不养闲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监狱内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无论是“不听话就会死”的威胁,还是钻心刺骨的恨意都催动着克里斯的神经。
他明白,这是神主赐予他的机会,向彭拜复仇的机会。
很久之后,这位指挥官才一步一步走到栏杆前。
他的脸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但一双眼睛却阴的吓人。
“瓦尔特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
彭拜派出去的几波观察兵都狼狈退了回来。
因为新联的警戒线已经彻底拉开了,一整夜都没让他们找到防守薄弱的死角。
再加上魔力充裕的那两盏巨大的魔法大灯,别说平民士兵了,就连契约者巫师召唤的动物也进不去。
天上地下,根本毫无松懈。
所以这些人自然也没办法知道那队先头兵究竟出了什么事,深入城中的克里斯又怎么样了。
“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彭拜简直无法理解,“你们进不去,难道里面没有出来的人么??外面开打了,里面那些行商难道不往外跑吗?你们随便抓住一个问问不就行了?!”
一群人这才如梦初醒,但彭拜却把他们全部叫了回来。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些蠢货浪费了他一夜的时间和先机。
那还拖延个什么?
双方已经撕破脸了。
彭拜挥挥手,“去,通知下面所有人,分批出发,横渡尼西比斯河后沿着东西北三个方向包围新联城!谁掉队谁就自己把自己埋起来吧!我要在三天之内拿下新联城!”
公爵的命令让浩大的军队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铺满大地的蚂蚁,在辽阔的城外集结出发。
队伍最前方是负责领队的各个巫师队长,绣印着金色竖琴的斗篷犹如鲜明的旗帜,为后方愚蠢的平民士兵和奴隶指引方向。
大公爵的领地浩瀚广阔,征集的士兵数量是索耶军的几倍。其中每一个平民士兵腰间都挂着黑灰色的长剑,虽然是用劣质生铁打造的剑,但好几千把长剑依旧在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中展现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来。
沿途所有旅人、野兽、飞鸟全都躲进了洞穴或树杈,生物们都在避开彭拜军的锋芒。
作为最高将领,彭拜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呼了出来。
他认为自己可以在一个魔法周内就可以拿下新联城。
之前他和下属们大概总结了一下索耶的失败,彭拜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索耶的下属和他本人实在是太弱了。
中级巫师永远都是神座以下的垃圾,和平民们比,也只能算是质量好一点的垃圾罢了。
他光是下属,就拥有四五名和索耶魔力不相上下的,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地精?
更何况还有他本身。
高级巫师只是站在那里,就没有一只地精能够活着靠近。
彭拜昂了昂脑袋,意气风发地夹了一下马腹。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凶戾无比的嘶鸣。
刚刚还明媚的天空仿佛瞬间被漆黑的薄纱罩住了,遥远的天际彼岸,一辆燃烧着熊熊黑火的马车狂啸地冲了过来!
军队中所有的马匹都不安地踏着地面,平民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时,黑火马车“哐“一下砸在地面。
彭拜眉头一皱,手一抬,无形的透明薄膜倏然张开,将数千人的军队牢牢罩在里面,没让任何一个人被对方的冲击崩到。
双鹰徽章在黑火马车上散发出冰冷的光,下一刻,彭拜看见了瓦尔特阴沉着脸,托着他妻子的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可怜的女人脖颈已经扭成了骇人的弧度,白嫩的皮肤上一片青紫。
她只剩微弱呼吸。
“怎么?”彭拜面不改色,甚至还淡定地开着玩笑,“□□先生有心情带夫人来南部散步?不过得稍微等等我,我现在有点急事,恐怕无法友好地招待两位。”
□□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着彭拜冷笑,随后伸长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握着一根细条魔杖,随着杖间挥舞,无数道火墙平地而起。
这些火墙和中级巫师山羊施放出的完全不一样,每一道墙都至少有四层楼那么高,独栋小楼那么宽,爆裂的黑烟遮天蔽日。
只要沾到一点,就会瞬间被点燃。
魔力不够的巫师,根本无法熄灭火焰。
这是一道死亡牢笼,瓦尔特想葬送一整个彭拜军。
彭拜高举沉重的金属魔杖,狂风化成巨型飞鸟,庞大的翅膀轻轻一扇,便将大火卷起至暴风之中。
他大吼,“你疯了?!你知道我出现在这是谁下的命令么!你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和我动手?!瓦尔特!女人把你的脑子搅烂了么!”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手腕一翻,风卷着火焰的中心忽然被引爆。
距离的爆炸冲击波如同倒下的大山,就算彭拜高举魔杖,也无法护住身后大几千个平民。
瞬息之间,军队里一大片士兵、奴隶和马匹全被爆炸席卷,瞬间变为焦炭。
跟随他的巫师在防护罩里瑟瑟发抖,拼了老命抵挡。
彭拜还没渡过尼西比斯河,就已经损失了至少三成以上的兵力。
他彻底怒了,杖间直指对面发疯的公爵,“瓦尔特!这是你自找的!”
那一刹那,□□身后宽广湍急的河流如水龙般冲上天空,随即立刻朝着瓦尔特呼啸而来!
所有巫师全傻了,不要命的向后逃!
无论是风、火还是水,只要被沾到一点就得死,没人会在这种时刻——在两个高级巫师交战的时刻愚蠢地呆在战场中心!
可却有一个巫师没有动。
他是彭拜军的一个小指挥,一个暂时没有通过中级巫师考核的低级巫师。
原本按他的身份,距离彭拜最远,但当大家全都向后跑的时候,就变成他离公爵们最近了。
交战的高级巫师没有注意到他,大地崩坏,水龙和火龙在缠斗,风撕开了空气,灰尘都变成了能杀死人的利刃。
但这位低级巫师却慢慢转过身,正面面对着两位公爵。
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被撕开的伤口。
火甚至吞噬了他半张脸,然而他却一动不动。
直至水龙咬住了火龙的脖子,火龙的尾巴洞穿了水龙的胸腔时,他才缓慢张开嘴巴,说了一个字。
“停。”
在这个字的音节掉落在地那一瞬,天地万物骤然停止。
巨龙仿佛被按进无法移动的玻璃罐子,火和水也只敢在被规划的范围内滴落。
两大公爵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几乎是立刻就将手里的妻子扔到了地上。
他们僵硬着扭头,对上一双无比璀璨的银白色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一丝杂质,比世界上最瑰丽的宝石还要清透神圣。
没有瞳孔,没有眼眶,仿佛透过那一对小小的孔洞,直接能窥视到无与伦比的神圣之国的一角。
漫天圣光在他身后浩瀚铺开,如同圣洁的天使在渺小卑微的族群中张开翅膀的一角。
这位低级巫师只是站在那里,却如同在高空之上俯瞰下方土地中的蝼蚁一般
□□发热的脑子真正凉了下来,他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了,和彭拜一前一后跪在地上,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极为恭敬惶恐地呼唤着——
“吾等伟大的王……”
一只燃烧着白色火焰的手缓慢平放在大公爵的头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