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成群结队,嘶哑鸣叫,像某种祝告,又像欢庆。
外面的众人愕然抬头,这一瞬间,他们全都听见了心脏震惊的跳动声。
维加只觉得压在头顶的大山撤走了,轻松无比。
“谢谢。”她微微一笑,笑容诚挚,却看的霍根毛骨悚然。
女巫不是对自己说的,弱小可怜的队长福至心灵地想,她是在对那群乌鸦说的。
“那么,”维加打开治愈药剂的盖子,将魔法倒在霍根腹部的伤口上,“这是你应得的,先生。”
皮肉收紧,血液回流,药剂带来的奇迹让濒死的伤口重新合拢。
可也仅仅如此。
霍根伤的本来就重,维加还刻意控制了用量。这导致直至瓶底空空,霍根还觉得无比虚弱。
“这是正常的,”女巫恶劣地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会觉得无力、头晕、思维迟缓等症状,如果不定期服用治愈药剂的话,生命力会再次归零。”
“大人,“她如恶魔般趴在霍根耳边低语,“你也不想再品尝一次将死的感觉吧?还是你觉得大公爵会用珍贵的药剂救你?如果你想的明白,那就请从今天开始,听女巫的话。”
这当然是假话。
实际上霍根只是失血过多,养一阵就好了。不过他要是活蹦乱跳,维加不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个巨大的麻烦?
她才不会允许事情发展成这样。
所以女巫编了一个谎言,并决定定期给霍根喂“药”。
什么“药”?当然只是普通白水,只不过加了能让人感到混乱的混沌咒而已。
混沌咒不会伤到霍根的身体,可却会让他分神。中了混沌咒,只要他觉得自己仍然虚弱,那就会一直虚弱下去。
霍根感到了绝望,他抖着手指着维加,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还没完。
维加将手覆盖到霍根躺的床上,低声诵念,“幽禁重重。”
一串晦暗的雾气顺着她的掌心溢出,犹如疯长的藤蔓,眨眼间便将整张床全部包裹。
然而当雾气首尾相连的瞬间,那阴暗的颜色便消散在空气中,丝毫看不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霍根崩溃地开始挣扎,可他微小的动作幅度连驱赶蚊虫都做不到。
“只是一个小小的保障而已啦,”女巫神清气爽,“保障你无法离开这张床,包括你的声音,你的一切。现在,才算真的告一段落呢。”
而那只青蛙,则被维加随手塞回了抽屉里。她还将所有抽屉全部打开,打劫似的将每个角落全部翻开。
她可不想因为遗落些什么,给未来埋下祸端。
“真不敢相信,”昆喃喃着绕着床铺转圈,“这就是魔法……”
维加看了他一眼,垂下目光,继续搜索。
很快,她从最底层的抽屉下方发现了一个隐藏暗格,里面只装着几卷羊皮纸。
确认过没有附着魔法后,维加将羊皮纸拿出并展开。
“哦豁?”看着纸上的内容,她微微挑眉,“这还真是……”
霍根是个脑子不太好的人,为了不忘记公爵大人的叮嘱,他选择将所有重要的事情记下来。
包括如何使用雨蕉树蛙(那只木雕青蛙?),如何使用魔法联络卷轴,在哪些时候会送新的罪民过来,怎样开启装有工钱的魔法匣盒等等。
好东西,维加立刻装进腿上的伸缩袋里。
现在,这口气她才算真的咽下去了。
“行了,”女巫拍拍手起身,招呼埃文斯兄弟,“是时候出去向大家说明情况了。”
对于霍根保住命这件事,所有士兵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鉴于布尔韦尔大人同样饱受病痛折磨,”维加浅笑吟吟,顺理成章张开双臂,“所以为了不耽误农场的各项进程,霍根大人特准许我来代理农场的一切事务,直至他好起来。各位,未来这段日子,还请多多指教啦。”
现场安静几秒后,骤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欢呼声!
“谁敢不听您的话,伦农第一个不答应!”
“滚蛋!昆才是第一个!”
“原来大人还是可以做出正确决定的?”
“为女巫小姐献上忠诚!”
口哨声尖叫声吵得要死,很快惊到了罪民们。
他们怯懦的、小心翼翼朝这个方向望过来,在听清士兵们说什么后脸上全都露出活人般的惊喜。
“女巫小姐?女巫小姐要接管农场了?”
“说是暂时……?”
“暂时也没事!只要一天也行啊!”
贝亚特站在厨房门口,天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真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好起来。”
“他已经没有好起来的意义了。”所罗门将洗好的小黄瓜装进罐子,又把还未熟透的浆果切碎,挤出汁液倒在小黄瓜上——这种浆果又叫酸浆果,绿绿的,因为气味太过刺激导致连松鼠都避之不及——但女巫小姐给了他一道菜谱,并声称酸黄瓜是这个世界最好吃的配菜,于是所罗门就这么做了。
大蒜切片,洋葱切丁,放入罗勒叶和盐,最后在加入一种奇怪的红色甜汁。
事实证明,女巫小姐永远是对的。
配上酸黄瓜,连黑面包都变得令人食指大动。
“相信我,”所罗门看向红砖房,“再多一段日子,连农场的灰背鼠都不希望那个人好起来。只要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事情就会朝这个方向发生。”
山姆站在一旁没有参与对话,可嘴角却无声弯起。
唯独厨娘哈洛儿手指紧紧绞在围裙里,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那个女巫不也是罪民么?凭什么接管农场?
只是哈洛儿瞧瞧周围,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显得异常高兴。
她抿住唇,慢吞吞走了回去。
事情推进的比维加想象中还要顺利,只要她想,明天就能把月光甜菜的种子撒下去。
当夜,她坐在自己的“牢房”内,将要做的事一一罗列。
首先要做的,就是建造属于她自己的魔法种植园,将魔力植物种植下去。种子从卡利先生那边购买一部分,等尤安去黑市售卖药剂时再买一部分。
其次就是建造魔力水井,明天按照地图的指引深入森林,寻找鳞纹树。
还有,她需要一根魔杖。
没有魔杖的施咒就像将整盆水一次性泼出去,帅倒是帅,用也能用,只是非常浪费魔力不说,也缺乏准确性。
基础魔咒还好,可高级魔咒,例如[星星坠落]这种就完全没办法施展。
魔杖相当于一个手枪上的压缩炮管,负责将魔力压缩并集中发射出去。巫师需要魔杖,就像西部牛仔需要左轮一样。
明天进森林看看有没有符合要求的树枝,先做一个对付用着。
最后,搞定了镣铐,只剩下魔力定位的问题。
当初在审判庭时,那些人不仅给她上了镣铐,还登记了她的魔力。
无论她在哪里,只要通过她的魔力,都可以立即找到她的位置。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她长时间离开农场,审判庭不出三个魔法日就能把她找出来。
维加敲击着桌面,谨慎思考着办法。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自从今早过后,士兵们就自发将牢房上的锁拆除了,他们亲切称这里为“女巫小屋”。
有人来了。
维加扭头,看见了一头耀眼的红发。
阿斯提亚纯真无比地望着她,手里端着一个餐盘。
“女巫姐姐,”女孩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该吃饭啦!”
维加感觉有人对着自己的头皮吹了口凉气。
不是,她以为她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啊,现在这小孩是要干嘛?!啊?!
第24章
维加谨慎的没有动,也没碰那个餐盘。
“我想我不是特别饿,”她真诚地说,“今晚我不需要吃饭。”
“可是姐姐,不吃饭会没有力气的。”阿斯提亚一步步走过来,将餐盘放到桌上。
“还是……”女孩转过身,和椅子上的女巫脸对脸,“您担心我在饭里下毒?”
维加注视着那双大地色的眸子,微微叹了口气,“我的确担心,甚至还担心你把毒抹到餐盘上。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变成布尔韦尔那样。”
虽然她能使用治愈药剂,可谁想未来每顿饭都战战兢兢啊?
阿斯提亚的笑容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从盘子里拿出混合面包,涂上奶酪,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吃起来。
维加有点懵,这孩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是恨极了所有的巫师,”阿斯提亚将面包咽下去,“我也的确想让每个坏人死掉,不然呢?他们不死我们就得死。我的爸爸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会用最后一点麦粥救我的佛利根爷爷也是这么死的,和哥哥一起成为守卫兵,却因为没保护好镇长家的猫而被推上绞刑架的布鲁诺也是这么死的。很多人都是因为巫师死的,我想杀掉所有巫师有什么错?我想杀掉所有为巫师卖命的人有什么错?魔法就是错误,如果没有巫师就没有人会被逼死了!我们大家都能好好活着!我们也只想活着!”
维加还是第一次女孩说这么多话。
阿斯提亚不愧是能干出那样厉害事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没有红了眼眶,也没有哽咽,冷静又漠然,可每个音节里都带着浓重刻骨的恨意。
她是真的很想杀了女巫。
可最近出的一连串事件已经让她没有办法这样做了。
她在女巫身上,感受到了某些……某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阿斯提亚厌恶这样软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