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打算再遵从诸天殿的令旨!
听到这话,昊天氏神族下意识阻止:“不可,诸天殿有令……”
话音未落,方仪辙反手抽刀,架在了他颈上,盯着他的视线比之刀锋更为冰冷。
昊天氏神族显然没想到方仪辙敢有此举,一时又惊又怒,他环视在场神族,忽为他们沉默的神情觉出惧意。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琢玉身上,高声道:“你们是要违抗帝君令旨么?!”
“那又如何?”琢玉眼中看不出丝毫温度,“死的不是你昊天氏族裔,你当然觉得无谓。”
不遵诸天殿敕令当诛,但死守于此,难道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么?!
既然昊天氏已经将他们当做弃子,那不如放手一搏,夺一线生机。
琢玉想起了那道剑鸣声,她扫视过殿中神族,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再次开口:“传本尊令,退兵!”
自血海上空望去,原本坚守于要隘城阙的神族弃城退去。撤离的兵力中,青鸟逆流而上,作为信使向魔族传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建木——
南明行渊抬手接下青鸟衔在口中的玉简,神识扫过,面上扬起凉薄笑意。
昊天太爻发数百万外族入血海战场,命神族坚守不退,以此消耗魔族兵力,拖延血海局势。却没有想过,被他当做弃子的神族,也并不都是在他的威势下,连反抗也不敢的傀儡。
血海战场中,原本僵持的局势随着琢玉下令退兵有了变化,就算尚有少数神族依照诸天殿命令坚守不退,但在大势之下,已经于事无补。
酆都道中,以琢玉为首的数名上神步入宫城,神情沉冷。
仓促之间发生的变数,暂时还不为九天所知。
与烽烟燃遍的血海不同,九天中安平如常,只是在这样的安平背后,似乎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赤泽竹海,竹枝苍翠,风过时叶片发出窸窣细响,宛如涛声。
此处是逢姚氏治下,多年来,郅风都隐居于竹海别院,不见外客。
院中清幽,侍奉于此的灵族不过三五。见了逢姚蟾,这些灵族纷纷屈身施礼,口中唤少主君。
逢姚蟾没有与他们多说什么,穿过曲折石径,垂眸沉思,直到箫声顺水传来,她才抬起头来。
乐声萧索,郅风着青衫,孤身站在水榭上,宽大袍袖被风卷起,他的神情也显出寥落之意。
周围并无侍奉的灵族,石桌上黑白棋子交错,是场没有结果的残局。
逢姚蟾驻足,没有贸然开口搅扰,直到箫声落尽,才上前一步,在郅风身后向他施礼:“叔父。”
郅风将箫收起,回身看向她,微微颔首。
得他示意,逢姚蟾这才上前,站在了他身边。
身为逢姚氏少主,逢姚蟾诸事繁忙,虽然她与郅风关系亲近,这些年前来竹海别院的次数其实也有限。
她知郅风避世,不问外界种种,但如今心中实在思绪繁杂,还是忍不住向他道:“叔父,您说诸天殿封禁四极,禁绝出入,究竟意在如何?”
不仅如此,逢姚氏大量兵力都被诸天殿抽调,同时下令他们将所辖疆域戒严,于各处要隘都需布防。
这是逢姚蟾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她不知除逢姚氏外,诸天其他神族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令旨。
逢姚蟾心道,诸天殿下达这样的命令,像是忌惮魔族会攻入九天,所以才提前做出防备。
但以之前战况来看,就算酆都道魔君自归墟得返,以神魔现下的兵力对比,血海战场的胜负如何,也都是个未知数。
胜负未分,诸天殿如此行事,也就令逢姚蟾更不能理解。
“帝君行事,又如何容我等揣测。”郅风话中有挥之不去的讽意,诸天殿的旨意,俱都出自那位帝君意志。
他对昊天太爻早已失了从前敬畏。
逢姚蟾当然不会为这话指摘郅风什么,她心中对诸天殿和昊天氏,也不是没有微词。
当日苍穹殿前种种,言犹在耳,只是碍于帝君威势,谁都不敢再提起。但他们心中如何想,却不是昊天太爻所能控制。
逢姚蟾眼中沉凝不散:“神尊受命前往琼华天,至今未归,也不知帝君究竟在与诸位上神商议什么。”
她都不知,隐居于此的郅风便更不会清楚,水榭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在她与郅风相对无言时,瑶海上,一行诸天殿神官奉命前来,登临瀛州。
海潮翻滚,瀛州山门巍巍,加诸于山门外的重重禁制在令符下开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站在了玄度面前。
两鬓染上霜色的玄度端坐于赤树下,膝头竹简展开,神情平和得不像是被囚于此。
“我等奉帝君令前来,迁方仪玄度于诸天殿——”为首青年取出加盖有玺印的令旨,俯视着玄度,冷声开口。
“玄度神尊,请。”
口中称请,他的举动却称不上有礼。
载录昊天太爻旨意的玉简展开,道道金光流泻,化作锁链缠绕上玄度。若不对他加以桎梏,就凭这些未至上神境的神族,又怎么会是玄度对手。
就在锁链将要成形时,汹涌灵力自侧方飞掠,击飞了浮在空中的玉简,缠绕上玄度的锁链破碎,化作无数灵光飘散。
以青年为首的数名神族在猝不及防下,狼狈地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是谁?!”为首青年惊怒开口。
被囚于瀛州的,应当只有眼前这位玄度上神,难道有谁能突破帝君设下的禁制,强闯此处?!
他环视四周,神情凝重。
就在这些神族戒备的视线中,泛着玉色的令符浮起,悬在空中,光芒大作。
瀛州掌尊令——
昊天太爻遍寻不得的令符在此时主动现世,光辉明灭中,剑锋撕裂界隙,露出溯宁冰冷双眼。
在她身后,轮回道业火灼灼,像是要将一切都焚尽。
风卷起散落长发,溯宁抬步踏过虚空,落入瀛州,将手中长剑收回。
“明光君……”
自诸天殿而来的神族望向溯宁,神情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他们当然识得溯宁是谁,正因如此,才越发觉得不敢相信。
她为帝君降罪,应该早已神魂湮灭了才是!
溯宁没有理会他们溢于言表的错愕,目光落在玄度身上,眼中冰霜终于消融些许:“师兄,好久不见。”
玄度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当溯宁站在他面前时,他才真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还没有输。
“欢迎回来,阿宁。”对上溯宁目光,玄度面上笑意更深了两分,他温声道。
也就在这一刻,溯宁张开手,掌心灵光交织掠过,落在了玄度身后的赤树上。
鲜红如珊瑚的枝桠跌落,那株以他心血为食的赤树轰然倒塌,如同玉碎般化为齑粉,飘散消湮。
玄度拂袖收起膝上竹简,施施然起身,随着灵气涌入体内,身上气息顿时恢复许多。
瀛州上空,漫卷的重云后,隐隐可见昊天秘术的篆文。
昊天太爻调集诸天神族兵力,没有发往血海战场,而是陈兵于九天。
溯宁想前往诸天殿,便先需要突破神族各氏集结的兵力和沿途所设关隘。无论她有如何修为,仅凭己身,要突破神族兵力前往诸天殿,便不是两三日能办到。
从前来瀛州的诸天殿神官口中问出这一点,玄度眼中现出沉思之色,如此,不过是拖慢了阿宁前往诸天殿的脚步,阻止不了她……
帝君封禁九天,也是为这个理由?
他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玄度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却想不出诸天殿中,昊天太爻究竟在拖延什么。
他看向溯宁,昊天太爻想拖延,那她要做的,便是尽快赶赴诸天殿。
溯宁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她指尖暗金道则缭绕,自地下生出新芽的建木于此时爆发出耀目光辉,直冲云霄,灿然不可直视。
无论昊天太爻思虑再如何周全,也不意味着所有的事都会按照他的计划发展。
此战,又何止在溯宁和昊天太爻之间。
竹海别院中,郅风若有所觉,回首望去,不由露出凛然之色。
“是瀛州……”逢姚蟾喃喃道。
光柱所在,正是瑶海瀛州。
在身为掌尊的溯宁没入深渊后,瀛州便就此沉寂,为诸天神族有意无意忘却。
时隔百载有余,瀛州再现这等异象,又是因为什么?
诸天之内,察觉了瀛州异样灵光的神族又何止三五,俱都抬头东望,面露惊疑。
就在冲天而起的灵光中,瀛州之下蛰伏了百年的建木灵种从新芽疯长,不过数息之间,已然长成参天蔽日的高树,将天穹也撑了起来。
“建木——”生于建木崩毁前的神族失声开口。
在上一次神魔大战中,随昆吾墟湮灭于世的建木,竟然又重现天穹之下。
建木从瀛州伸展出枝桠时,九天之上,诸天神族遥望这株上古神树,不由都现出怔然之色。
诸天殿中,众多昊天氏族老全都坐不住了:“瀛州之中,为何会生出建木?!”
“等等,若有建木在,六界各族岂不是可借建木来往九天?!”意识到这一点,昊天氏老者脸色骤变,“快遣仙神前往瀛州守建木,不可误了帝君大事!”
在目所不能及之处,建木树根自瀛州向下,穿透界隙,横跨四海八荒,直到血海十地。
上古时,天下生灵便是凭借建木,来往于六界。
酆都道宫城中,地动山摇,众多魔族浮空退开,哗然议论声响起,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响动声愈烈,魔族低头看去,只见树根自城阙下生出,盘虬错节,与九天相连。
上方,琢玉等数名上神站在南明行渊身旁,望着向云霄生长的古木,迟迟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