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他偏头笑,“老头子说,我是天命之子,注定要成大事!你说呢?”
他说话时,身体摇摇晃晃凑过来,撞她一下。
洛洛听他得意吹嘘,不知为什么,心口又疼痛了起来。
但她从来不会败他的兴:“当然了!”
他笑:“老头子说,杀了黑渊海那妖魔,可以随便找他提要求。”
听到“黑渊海”三个字,洛洛立刻心跳加速,脑袋晕眩。
不对……不对……不行……不行……不要……不要……
“我想好了。”他轻飘飘道,“等我回来,就让老头子掏钱办大婚仪典,摆它八十八桌酒席——等你攒钱,我怕下辈子不够。”
洛洛呆住。
他原来,说了这个。
他的气息侵略性太强,害她晕乎乎的,居然都没反应过来。
黑暗中,他几次倾身靠近,鼻尖几乎碰到她。
后来说话也时不时卡壳。
所以……他是一直在等她回应吗?
‘洛洛你是不是个大笨蛋?’她谴责自己,‘他都说办婚典了,怎么没有反应过来!’
她僵成个鹌鹑,于是这个告别夜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烤鸡夜。
直到他
挥手道别的那一刻,她的心脏突然疼得像是要裂开。
不等她开口,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道。
“李照夜……李照夜!”
她追不上他,也找不到他了。
洛洛呼吸急促,心头的焦灼催促着她,飞身前往师父的问心殿。
她没找到师父。
师父弄了个草木傀人替他闭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洛洛心中莫名浮起了答案——黑渊海。
照理说,师父和李照夜在一起,根本轮不到她担心。
但她还是带上秋水,出门,前往黑渊海。
“师父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
洛洛抿住唇。
老头子肯定会吐槽她千里追夫。
她想笑一笑,唇角却有千斤重,怎么提也提不起来。
海岸线狭长。
洛洛不知奔袭了多久,终于抵达一个黄昏。
夕阳的光线照亮海面,放眼海天一色,尽是血红。
洛洛浑身发冷。
秋水剑在她脚下轻颤,她御剑破开海风,奔赴既定的命途。
“铮——”
那一剑的灿烂,照见了天地。
洛洛停在那片血色沙滩,看见骨骼尽断、经脉尽碎的血人李照夜手握长天,将它捅进了师父的身体。
她用力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她听见师父轻声叹息,“这一剑,可真是太好了。”
他的神色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他抬起手,握住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长天剑。
扬眉,和濒死的李照夜对上视线。
李照夜挣了挣,遍身断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都这样了,他仍不肯倒下。
“好了好了,你放心死吧。”清虚道,“我没必要杀她。”
洛洛的视野只余一片模糊血色,她的身躯仿佛被整片天地摁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看着……
一直这样看着……
她看见李照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主动把剑从清虚身上抽了出来。
对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清虚很有几分耐心,他微垂着头,看染血长剑一寸一寸刮过自己血肉和骨头,从体内抽离。
就在长天即将彻底脱出的瞬间。
李照夜忽然大笑一声,手中长剑狠狠一震!
“铮铮铮——铮!”
他将自己仅剩的全部灵力与意志,悉数灌入长天剑。只见长剑轰然碎裂,万千碎片如雨,疾射清虚!
清虚骂了个脏字。
他抽身瞬移,碎剑飞出数丈,失去力道,一片一片落向沙滩。
李照夜也倒了下去。
砰一声,血色沙粒溅起又落下。
他没有闭上双眼,一只手至死指着太玄宗方向。
清虚走回来。
“还好听你说过这小子阴。”他收走了李照夜的尸体,不知在对谁说话。
洛洛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巨大的痛苦和悲伤从天而降,像一只重逾万钧的手掌,轻而易举将她压倒在地。
清虚走了,只留下这片冰冷的血色海滩。
好奇怪,她并没有感觉意外。
她只是……只是……
只是以为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到天荒地老。
她甚至都没有好好珍惜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没有认真看一看,想一想,师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再聪明一点,再观察仔细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好遗憾……好遗憾……
她伏在海滩,心口剧痛,浑身脱力。
好冷……
身躯仿佛冻僵,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阴寒。
忽然,一道神念落入她的脑海。
“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洛洛茫然抬头。
她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只觉得这道神念的主人很严厉也很温和。
神念拂过她,她身体一轻,摇晃着借力站了起来。
她愣怔开口:“师父他,杀了李照夜。”
神念道:“清虚蓄谋已久,无论你如何做,也是于事无补。”
“你是……?”
神念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
它只道:“去吧,别再难过,别再自责。你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洛洛愣神时,感觉那只手在身后推了自己一把。
恍惚间,时光在眼前飞速倒流。
她的身体渐渐缩小,眼前的画面不断变幻。
她从一个血色黄昏,回到另一个血色黄昏。
这个黄昏,她失去了爹娘。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责怪自己睡太久。
如果不那么贪睡,是不是有机会救下爹娘?
时光在眼前倒流,洛洛看见了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
她其实醒过一次了。
从窗户望出去,她看见爹爹挥着锄头,勇敢地挡在那只妖魔面前。
他对娘说:“快,把洛洛藏起来,别发声音!”
说话的时候,妖魔伸出利爪,一爪子扎进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