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飘来一道懒洋洋、凉飕飕的嗓音:“这有什么难的。”
众人猛然回头,求知若渴地盯住李照夜:“大师兄,说说,说说呢!”
李照夜笑笑拨开人群。
“跟他老婆走得近,不是找死?”
话音未落,他走到了洛洛面前。
抬手搓了搓她脑袋,打横抱出人堆:“走了!”
众人愣怔片刻,嘶一声:“大师兄不是在点我们吧!”
李照夜微微偏过小半张脸。
眼底赤红刻痕一动,眉尾一挑,无声一笑。
“呵,呵呵。”众人挠头笑,“说那月无垢呢,呵呵,呵呵!”
*
有了冬君岭为参照,一行人翻山越岭,不日成功抵达了阴府中的太玄宗地界。
洛洛东张西望。
阴府内没有生机,阴煞黑气笼罩山岭,分明是熟悉的山峰,看起来却完全不一样。
途经镜双峰,洛洛忍不住悄悄眺望。
两座小山峰犄角对望,峰顶空空荡荡,没有照夜阁和流光阁。
“有阴府的时候,还没有盖阁楼。”洛洛想。
穿过主峰,抵达后山。
洛洛指给李照夜看:“这里便是法阵入口。”
他道:“我不在,你是真出息。都能被罚入阴府了。”
洛洛:“……”
她生气:“你以前干的坏事,能被罚进去八回。”
李照夜笑:“我又不会被抓到。”
洛洛无言以对。
她扒着他肩膀,探出眼睛:“大师姐,他承认自己做坏事了,记得罚他八遍!”
徐君竹颔首:“好。”
李照夜:“啧。”
他一边操纵封印线破阵,一边忙里偷闲把洛洛脑袋摁了回来。
这家伙居然都不害羞了,敢在他身上乱动。
“嗡——”
暗沉的金光缓缓荡开。
法阵入口开启,众人鱼贯而出。
“呼!”
倏忽便站在了阳光之下。
看守阴府法阵的两个长老愣愣看着这一队人马从阴府里跳出来。
难以置信,疯狂揉眼睛。
徐君竹上前行礼:“秦长老、白长老。”
见到她腰间的宗主令,二人不禁一愣,默默对视一眼。
“师侄。”秦长老迟疑道,“宗主的令牌,如何会在你身上?”
徐君竹沉声询问:“宗主令是师尊亲手授予——敢问宗内如今是谁在作主?”
秦长老叹息道:“宗主魂血湮灭之后,由元真君代宗主职。”
宗主与护宗大阵魂血相连,她一死,宗里便知道了。
一众弟子纷纷交换视线,低呼:“此事元师伯也有份?!”
徐君竹竖手制止众人议论:“历年来都是元师伯协助师尊处理宗门事务,师尊不在其位,自该是他代行。”
“对对,元师伯定是蒙在鼓里,走,咱们找他告状去!”
出了后山,便见山道处处悬挂着丧幡,殿台楼阁饰以白幔。
消息传得飞快。
一行人抵达主峰大殿时,殿中已聚齐了各峰峰主、长老。
这里每一位都身着白色丧衣。
徐君竹一行踏入这间气氛沉肃、悬满丧幔的主殿,一时竟显得格格不入。
“来者不善哪!”赵煜悄声嘀咕。
洛洛挨得近,忍不住又说了句大实话:“我们才是来者。”
赵煜:“……”
吸一口气,抬眸望向殿上。
泠雪真君日常处理事务的案牍后方,元真君正襟危坐。
还未开口,威压已沉沉降下,风雨欲来。
洛洛视线一转,看见了清虚真君。
他依旧是那副很没正形的样子,懒散倚在侧面,望着殿顶发呆。
一身白丧衣,显得他面容更加清丽。
乍一看,依稀仿佛看见了站在南风楼窗台上的美少年。
徐君竹正色上前,一一向长辈们见礼。
空气愈发沉闷。
腰身俯弯下去时,落过来的目光好似一副副重担,令人起身艰难。
徐君兰小声发怒:“怎么跟审犯人似的!”
终于,元真君沉声开口:“建木发生的事情,清虚师弟全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这些人,险些闯出滔天大祸!”
众人面面相觑。
元真君面无表情道:“你们毁坏封印,宗主连夜前往封神殿,只身一人替尔等善后,不幸阵亡!”
众人哗然。
“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徐君兰仰脖叫道,“封神殿明明就是天道门自己弄坏的,怎么赖到我们头上!”
“就是!宗主是他害死的!”无数根愤怒的手指指向清虚真君,“元师伯你不要被他骗了!”
元真君砰然拍案:“还敢强言狡辩!”
徐君竹制止众人,上前一步,抬起宗主令:“元师伯,师尊已将衣钵传授于我。请容我查明一切,给宗门上下一个交待。”
元真君面色寒冷:“尔等害死宗主,还要执迷不悟?交出宗主令,即刻押送刑律堂!”
“你?!”
“你敢!”
威压降下,众人膝盖一重,眼看便要被摁跪在地。
李照夜上前一步。
两道威压轰然碰撞。
针锋相对的二人,一个握紧了置于案桌上的手,另一个邪气地挑了挑眉梢。
李照夜偏头笑:“练练?”
元真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神主身负天下苍生,该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何故掺和我宗门事务!”
李照夜:“哈。”
洛洛很是失望:“元师伯,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是李照夜。陈玄一已经伏诛,宗主师伯说过,宗门定会给我们二人一个交待。今日我们回来了,你却张嘴就要李照夜去死。”
她掷地有声,“难怪师伯把宗主之位传给大师姐,不给你!”
老实人说话,总是有奇怪的杀伤力。
元真君稳重的表情微微崩裂,沉默多时的峰主长老们也不动声色交换过眼神。
徐君竹手上有宗主令,气息也明显带有泠雪的烙印。
显然,泠雪死前的确是将衣钵相授。
可是元真君辅佐宗主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熟悉宗门一切事务……照理说,怎么也不该传位给徐君竹。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正是心思浮动时,一直神游天外的清虚忽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哎呀,可是泠雪走之前,亲手把护宗大阵交给了元师兄,正是以防万一用。”他摇头叹息,“她死前,定是已经神智不清,搞重复了。”
他这么一说,长老们也觉得有道理。
一个是清醒时做出的决策,另一个是濒死糊涂时做出的决策,该选哪个不言而喻。
清虚微微地笑:“当年秦宗主挑选继承人,元和泠雪都一样合适,秦宗主未经考量就选了泠雪,只因为她们同是女子。这其实不算公平,不是么。”
他继续说道,“元并无怨言,这么多年一直用心辅佐,诸位都看在眼里。我想,泠雪死前大约是想起了从前,一时冲动,随手把宗主令交给了小辈——女子嘛,总是容易情绪上头,能理解,能理解。”
洛洛转头望向元真君。
只见这位师伯眸底微闪,唇角抿出坚硬的弧线,轻而缓地点着头。
“元师伯,”洛洛道,“陈玄一夺舍李照夜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啦。陈玄一的同伙是他,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