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月真君急眼:“我儿是冤枉的!”
洛洛心说:谁不冤枉呢,阴府那个倒霉鬼也说自己冤枉。
“你来你来,一起来看查案!”逄月真君大拍胸脯,一副身正不怕影歪的样子,“来来来!”
洛洛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好啊。”
逄月真君轻哼一声,带头踏入执法队办事的堂室。
越过大堂,入眼便是东西两列厢房。两厢环抱长方形庭院,庭院最北有一间厢房,正是凶案现场。
昨夜凶案未破,月无垢在此地禁足回避。
洛洛一行穿过庭院,踏上三级铜阶,进入厢房。厢房内陈设简单,一眼便可以望尽。
月无垢身穿一件月色宽袍,立在窗前,垂眸与两个长老模样的修士说话。
“某确实没有杀人。”
“一直待在屋内不曾外出,也不知尸体为何出现在床榻。”
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见此人衣冠楚楚,消瘦俊美,眉眼不染红尘,周身没有一丝血痕。
再看那床榻,破碎的衣裳扔得满榻都是,地上也有。
受害者不着寸缕,双腿被掰成不堪入目的形状,身上被捅了好几刀,凶器最终插在她的心脏上。
尸身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血濡湿了被褥,顺着铜榻一道一道往下流,凝固在榻缘与脚踏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天道门负责勘验的长老也不好公然袒护,只沉声向逄月真君禀道:“床榻上,暂时只寻到少掌门与这名死者的气息。”
众人齐唰唰望向月无垢。
他还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垂着眸,淡声道:“诸位请查,某静待结果。”
另一名长老抵拳咳嗽:“既是他本人睡过的床,有他的气息不足为奇,这不能算什么证据吧。”
泠雪真君大皱眉头:“月无垢,你既说自己不曾离开过这里,那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凶案,你竟视而不见?”
“抱歉。”月无垢颔首,“某在窗前小憩过片刻。醒来便是这样了。”
众人:“……”
天道门的长老都有点编不下去了,摁着额头,一脸牙疼:“少掌门啊……”
您倒是随便给个稍微过得去的解释?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顷刻有人来禀:“有两个入围百名的青云子,说是丢了师妹,着急闹着要进来。”
逄月真君正愁不知受害者身份,挥手:“快让他们来认人。”
想了想,示意长老用白布盖住尸首的身体。
两个年轻男子带着一身风扑了进来。
颤着眼珠,凑近床榻。
地上血渍虽已凝固,但鞋底落上去,仍然发出黏腻的声响。
“呼——”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不是小师妹!”
刚露出笑容,又觉不妥,赶紧收敛神情,抱歉拱手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洛洛记得这三个人。
他们在道场救走了一家三口,后来小师妹又折回来,多救了好几个。
洛洛问:“人不见了吗?怎么不见的?”
两个人都摇头:“走在天廊,忽然一转头就不见了。前前后后都寻遍,问了附近的人,都没看见她。”
正是遍寻不见,忽然听闻月无垢床榻上死了个女子,师兄弟二人只觉天都塌了。
虽然对不住死者,但……万幸不是小师妹。
窗边的月无垢忽然开口。
“昨夜死的那名女子,死前六个时辰失踪。”
他望了过来,对着洛洛这一边说话。他的嗓音很特别,音色悦耳,但是平平淡淡的没什么调子,听着就像个断情绝爱的人。
洛洛不禁很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小白脸连扯了她两下她都没发现。
说话间,月染尘与几个管事进来了。
“爹,各位叔伯!”月染尘作一圈揖,然后指了指身后,“这老汉说她女儿半夜不见的——差不多丢了六个时辰。”
众人不禁屏息望向那老汉。
老汉跌撞走近,一看床榻上的尸首就呆住了,半晌,喉咙里憋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儿啊……”
泠雪真君冷冷望向逄月真君。
不等她开口,逄月真君便举手告饶:“怪我,怪我!速速,速速给我查!”
真就是倒霉啊!
轮到别人承办青云大会的时候,咋就没那么多事?
一片混乱间,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惊恐吸气:“那小师妹……”
失踪六个时辰,死?
忽见小白脸抱起胳膊,溜溜达达凑到了月无垢面前。
他半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从月无垢那件洁净无垢的月袍缝里,拎出来一根女子细长的头发。
小白脸挑眉挑衅:“小白脸,说说,这是什么呢。”
第39章 狗东西 狗东西李照夜。
这根长发显然不属于月无垢。
他挽着高髻,束以玉冠,鬓尾如刀裁,发根如鳞列,一丝不苟,分毫不乱,掉一根都能看出个凹陷。
如果用李照夜的话说,这叫“盘一次二十年不拆的老头”。
况且,月无垢发质如硬墨,小白脸在他身上找到的这根长发却是细软深棕。
月无垢蹙眉:“某不知。”
小白脸无声啧道:“你这就没意思了小白脸兄弟。”
这根头发嵌得很是地方,也很不是地方。它深嵌在下腹衣袍的纹缝间,有一小半还压在了束腰的玉扣带底下。
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幅女子的脑袋在月无垢腹部蹭拱的画面。
这是干什么?
一名长老下意识望向床榻上的尸身。
受害者面容扭曲,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痛苦哀嚎的表情,下颌骨几乎脱臼。
“倒是不曾查验过。”长老提步上前,取出长针形状的透明法器,小心探入尸首张大的嘴巴,查验了唇、舌、齿、喉。
月无垢眉心微蹙,看了月染尘一眼。
片刻,长针法器灵光一闪,长老悄然松了一口长气:“口内并无男子的气息。”
月染尘很轻佻地瞄了瞄白布盖住的尸身腿腹,问:“‘那儿’也没有?”
长老摇头:“与昨夜的尸身一样,看似被侵犯,实则尸身上并未找到男子的痕迹。身下一片狼藉,是刀捅的。”
听着都让人骨缝直冒寒气。
眼下,那把刀仍然插在尸身心口。它是一把普通的杀鱼刀,单刃,不长。刀柄沾满了血,黏着无数错乱的指印——都是受害者自己的。
月染尘笑道:“那我知道了!要我说嘛,这些女的就是痴恋我哥这尊无心大佛,爬床不成,恼羞成怒,自己把自己给捅了!”
一听这话,瘫在一旁的老汉顿时目眦欲裂,捏着拳头想要冲上来跟他拼命。
不曾想踩到女儿的血,粗布鞋一滑,吱一声脸朝下就往地上栽。
泠雪真君表情不动,长袖之中荡出一道灵力,扶稳老汉,径直将他送到月染尘面前。
老汉顺势抡起胳膊,“啪”一声扇了月染尘好大一记耳光,打得他踉跄倒退,撞翻了一张紫铜凳。
“哎——”逄月真君一时没来得及阻止,眼见打都打了,只得拉下脸
训斥小儿子,“再敢胡乱说话,我也饶不了你!”
月染尘扶住身后案桌,偏头吐一口血沫,摸了摸嘴角,嬉皮笑脸盯向那老汉,目光如蛇:“好,好,我记住了。”
月无垢提步上前,扶住他。
垂眸,淡声问了句:“你方才在何处?”
月染尘瞪眼:“我跟顾梦姑娘在一块儿——怎么了?”
月无垢蹙了下眉:“无事。”
逄月真君都气笑了:“你还有心思管你兄弟?啊?你自己呢,你倒是说清楚,凶案发生的时候,你人在哪?”
月无垢仍是同一句话:“在窗下小憩。”
逄月真君鼻孔冒烟:“床上死人这么大动静,你说你在这儿,什么也没察觉?”
月无垢点头:“不曾察觉。”
老父亲气到捧心。
月无垢见父亲没话说了,便转过身,望向对着天光观察那根头发的小白脸,问:“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小白脸侧过半张生无可恋的脸:“李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