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自己怎么能在宴度上就听出来了?他们说得都很诚恳很亲切,眼泪都流下来了,自己怎么就能听出杨秋言不由衷呢?虽然只是种感觉,但却是如此清晰,就像写在手上的字一般,他一听就知道杨秋是在敷衍了。
孟聚隐隐怀疑,这是不是瞑觉的又一个特殊功能,能辨识别人话语的真伪?
他有心想向柳空琴请教,但又不知叶剑心是否把自己是斗瞑双修的事告诉过她,犹豫不决——虽然柳空琴不像爱告密的人,但这种犯进行忌讳的事,那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车队在连江呆了两天,第三天继续前行。太昌九年一月八日,车队进入了东平首府靖安境内。东平省陵署的各署处长、靖安陵署总管蓝正、靖安府马知府都亲自出城郊迎孟聚。
在迎接时,省署的官员们纷纷给孟聚做自我介绍,人数太多,孟聚一时也记不得他们的名字。倒是有个认识的人也一本正经的向孟聚行礼:“卑职靖安陵署总管蓝正参见镇督大人!”
想起以前共事的日子,在自己最困难和低谷的时候,眼前的老人对自己的勉励,在他的帮助下,自己走出了困境,迎来了今天的风光,孟聚鼻子一酸,很有些感动。
他亲手搀扶起了蓝正,温言道:“宇正兄不必多礼,来,我们一同回家吧。”
蓝正一愣,随即绽开笑容,他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镇督您大智大勇,历尽艰险磨难,成就非凡,终有今日荣耀!欢迎您回家!”
孟聚一手揽着蓝正,与他并肩而行,大队人马前呼后拥地簇拥他们进城。
一路上,陵署官员都对蓝正投来了艳羡的目光。靖安总管这一等一的肥缺,大家都知道,在叶迦南时,蓝正的位置已是摇摇欲坠,不料新镇督对他如此看重——看来老家伙的位置依然稳出泰山啊!
重新踏上靖安熟悉的街道,呼吸荡漾着清新草原气息的空气,想着这座城市的命运从此将由自己主宰,自己将从此成为北疆与拓跋雄抗衡的又一巨头——孟聚心潮澎湃,他有一种浑身束缚都被舒展开的轻松感,就像苍鹰从笼中脱困,展翅在蓝天自由翱翔,舒畅淋漓。
他轻轻地说:“终于回家了!”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一百六十节 到任
东平行署的廉清处已给孟聚安排了住处,是在东平署后院里的一个小院子。
“镇督大人,您看着还可以吗?倘若您不满意,我们给您另外再找合适的住处。”
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亦步亦趋地跟在孟聚身后,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在靖安署时,孟聚对欧阳辉就早有所闻。这个四十多岁人督察,已经侍候了近五任镇督,传闻中是个非常圆滑而有手段的人,是省属屹立不倒的常青树。
孟聚本还以为他该是个满脸油光的世故胖子,不料见面一看,却发现欧阳辉相貌儒雅斯文,身形修长,说话温文尔雅,气质成熟稳重,他一看便顿生好感。
孟聚进院子里看下,院子不大,但也有七八间房,书房、卧室、会客室都是一应俱全,房间窗明几亮,摆设简洁而清雅。院子就在花园边,春天只要打开窗户便能看到百花争艳的胜景了。孟孟聚集转了一圈,觉得房子干净而雅静,很合心意。
“不错,这房子不错,我就住这边了——欧阳督察做事很妥当啊。”
孟聚正说房子,突然没头没脑闹出了一句,欧阳辉立即脸露喜色。他是多年的老官员了,新镇督的意思,哪还不明白?
“承蒙镇督大人夸奖,卑职一定尽心竭力效忠大人,绝不辜负大人的厚爱——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也请大人多多批评、指点,卑职一定努力改正。”
孟聚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他随手翻了几页,有放了回去,谈谈笑到:“没那么严重,我也不是难伺候的人。欧阳督察,你以公心处事就好。”
“以公心处事?”琢磨着孟聚的话,欧阳辉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却迅速答道:“镇督大人的教诲,卑职将时刻牢记在心。请问大人,这房子您今晚要入住了吗?”
“先搁着吧。今晚我会靖安那边住,我整理点东西,明天再搬过来。”
“是,那明天,卑职带人过去帮大人您搬家吧。”
孟聚也没客气:“好吧,明天午后你们过来,到靖安署我住处找我,我若不在,哪就找江蕾蕾或苏雯清吧,她俩知道该搬什么东西。”——作为上官,要给机会下属来拍自己马屁、帮点小忙,这样自己方便,下属也安心,大家的关系才能融洽。那种满心想着一尘不染的官员都是读死书的呆子,在官场上纯粹是给大家造不自在。”
“请问大人,这边的护卫如何安排?是由省属派人安排,还是由您原来的护卫担当?”
“警卫还是原来的人吧,原来靖安署的斗铠队长吕六楼负责这事,人员由他指定,到时说不定要从省属这边调人——对了,你帮我拟文我要从靖安署提几个人到省属来帮忙。”
“是,请大人您吩咐。”
“吕六楼调任我的卫队长,官衔提为八品主办;靖安署军情署领衔曹敏提为军情室主办,官衔八品主办;靖安署执勤武士队长王北星调入省标,担任副管邻,从六品;靖安署刑案科主办宋若锦提到省属刑案处担任副管领,负责重建省属刑案处的工作,从六品;靖安署侯督察刘真,这个这个……。还是算了吧!”
孟聚随口说着,欧阳辉却不敢怠慢,记录的飞快。想着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讲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孟聚不禁微微熏醉:权利在手的滋味,竟是如此快意啊!
孟聚说完,欧阳辉也写完了,他复述了一遍,孟聚点头确认:“没错,就这样。”
“大人这个……卑职有点小意见,不知该不该说?”
孟聚微微诧异:“怎么?欧阳督察有什么看法?”
“大人,恕卑职多事,您是不是漏了一个人?您提拔了宋若锦主办到省属刑案处负责业务,但刑案处原来的督察余书剑没安置,不知大人您对他有何安排?”
孟聚豁然转身,诧异道:“余书剑?不是说余督察已经遇害了吗?”
欧阳辉恭恭敬敬地说:“先前大家都以为余督察失踪是遇害了,但其实并没有。大概一个月前,也就是孟督察您在洛京的时候,他重新出现了——不过,他像是受了伤,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卑职于几位同事去探望过他,他的精神很消沉,也不肯跟我们说什么。这阵子,他虽然在岗,但经常酗酒,什么案子和公务都没理,刑案处基本瘫痪了。”
孟聚沉吟片刻:“这样啊,宋若锦的这个任命先不要发布吧。等过两天有空的时候,你让那个余督察来见我一下,我跟他谈谈——对了,来给我准备一分省属和各地陵署副管领以上军官名单还有他们的档案履历,我这两天看看,不要在闹出这种笑话来。”
“是,大人,廉清署有军官们的档案,卑职尽快给您整理出来。”
欧阳辉小心翼翼地说:“镇督大人,您来上任,卑职和一些同事斗胆,想请您吃个饭,也算是为您接风洗尘吧,不知您是否有空赏光呢?”
“哦?都有哪些人?”
“除了卑职以外,还有省署搜捕处的宁南督察、内情处的李明华督察、军情室的许龙督察等——大人您放心,这次聚会没外人,都是我们的自己人。”
孟聚淡淡一笑:“欧阳督察太客气了,请我吃饭怎么就成了斗胆了?我也没那么可怕吧?”
见孟聚在笑,欧阳辉微微也放开了,笑道:“呵呵,大人虎威,卑职望之凛然,不敢冒犯亵渎。”
“好了好了,欧阳督察,你也少拍马屁了。这顿饭,你看着安排吧,我也想见见大家。刚才迎接时,人多又杂,我还真记不得多少人了——对了,我记得,省署黑室部队里好像有位曹无伤管领吧?他是我的熟人,吃饭时也叫他一起来吧,好久没见了,我也想见见他。”
欧阳辉一愣:“曹无伤管领?这个……”
他面露黯然之色,肃容道:“大人,卑职得向您报告坏消息了:在靖安大战中,曹管领身先士卒,与魔族和叛军英勇作战,为护卫叶镇督,曹管领已经成仁,英勇殉国了。”
孟聚一震:“啊,曹无伤……战死了?”
“是,请您节哀。”
孟聚叹口气,他摇摇头,踱步到了窗前跳目远望。
对曹无伤,孟聚并没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他是个很严厉的军官,满脸的胡子——但,他是为了护卫叶迦南死的,那粗豪军人顿时在孟聚心中变得高大起来了。
日头西垂,红色的余晖将省署的花苑洒得一片鲜红。在花苑的旁边,有一片焦黑的废墟触目惊心。在那片废墟上,本是该有一栋漂亮的红色小楼,那是心爱姑娘居住的地方。
想起了逝去的叶迦南,想起了靖安大战时牺牲的同事们,孟聚感觉心情悲壮又伤感。
如画江山,多少豪杰以血染之。
随即,孟聚想起一件事,暗暗暗骂:自己以继承叶迦南的衣钵身份出现,要想收拢人心,确立自己的权威地位——这么重要的大事,自己居然差点忘了,真是糊涂!
“欧阳督察,上次打仗时,省署战死了不少好弟兄吧?”
欧阳辉黯然道:“是。省署阵亡将士共八百二十一人,其中军官七十三人——唉,有几个都是卑职很好的朋友,几十年的兄弟。至今想起来,卑职还是很难过,一阵阵的心痛。”
他偏过了头,夕阳的光芒照耀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批殉国的弟兄,他们都葬在了哪里呢?”
“启禀大人,他们的遗体,我们都安葬在西郊军墓区,这也是靖安城的惯例了,阵亡的将士大多都安葬在那里。”
孟聚缓缓点头,沉声说:“欧阳督察,对叶镇督,还有那些殉国的弟兄们,我同样十分怀念,痛为哀悼。他们是为了保卫东平、保卫靖安这座城市而战死的,我想,搞一个规模较大的亡灵祭奠活动,抚慰英灵,稳定人心,请靖安城里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父老来主持祭奠,也请附近寺庙的有道高僧和道士为他们祈祷,你觉得如何?”
欧阳辉目光一闪,他也是人精,立即便明白孟聚有用意了。
他沉声道:“孟镇督所言要搞祭奠,卑职十分赞同。但卑职觉得,您怒发冲冠,九死一生地为叶镇督复仇,斩杀无数魔族军将,追杀得叛贼申屠绝无路可逃,此等英雄佳话已传遍北疆大地。知道此等壮举,叶镇督和诸位弟兄地下有灵,想必也会含笑九泉——若由您主持叶镇督和诸位弟兄的亡灵祭,必能让阵亡弟兄心感欣慰。卑职斗胆认为,您那是众望所归,主持的人选,就不必外求他人了吧?”
“这怎么可以?我年纪轻轻,何德何能能担当主祭?”
但欧阳辉态度非常坚决,他代表全体陵卫官兵向孟聚请愿——甚至连那些阵亡的官兵他都代表了——他声泪俱下:“倘若不是由在靖安大战中立下大功的孟镇督您亲自主祭,向阵亡的弟兄们报告这次大捷的消息,弟兄们只怕死不瞑目啊!孟镇督,为了抚慰英灵,这个重任,您万万不可推辞啊!”
无奈之下,孟聚也只好勉为其难了:“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没办法,我也只好厚颜担当了。欧阳督察,这件事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通知省署所有在职军官、靖安署所有在职军官,所有人后天已时在省署集合,然后出发前去西郊军墓区,祭拜叶镇督和在靖安战役中牺牲的弟兄们,祈祷他们英灵不灭——这是大事,祭拜仪式要隆重、庄严,不可轻忽,银子花多点无妨。”
欧阳辉明白,这是新镇督到任后办的第一件大事,是确立形象的大事,意义重大。镇督将如此重任交托自己,倘若能办好,那自己就能赢得他的信任,今后风光无限;但这事倘惹办砸了——自己干脆趁早打辞职报告算了。
压抑住心中的兴奋,欧阳辉肃容行礼:“是,卑职遵命——只是,镇督大人,有件事您可能不清楚:叶镇督的父亲叶公爷将镇督大人的遗体带回了洛京安葬,在靖安这边没有叶镇督大人的墓园,卑职怕……”
孟聚心想这事我可比你清醒得多,他喝道:“糊涂!没有叶镇督的遗体,就不能弄个衣冠墓立个碑吗?”
“啊,多亏大人提点,卑职连夜去办,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去吧,辛苦你了。”
欧阳辉告辞而去,孟聚接着又在侯见室接见了一批人。来迎接他这个新镇督的人当真是五花八门。在靖安府的知府、东平都督府派来的代表——知道孟聚来就任,易小刀、肖恒等驻军将领都派了代表过来祝贺,其中肖恒的代表就是齐鹏。
见到孟聚,齐鹏连连道歉,说肖将军实在抽不出空来,不然他该亲自过来道贺的。孟聚则很开朗地说无妨,肖将军德高望重,乃靖安军界的泰山北斗,该是自己去拜访他才对。
其实两人都是心里有数,作为旅帅,肖恒是很忙,但也未必真忙到个把时辰都抽不出来。他多半还是在避嫌。
对肖恒的处境,孟聚很理解。以前孟聚只是一个小督察,肖恒为报答救援之恩出手保护他,大家只会说肖将军重情重义,肯为一个小人物得罪上官,即使拓跋雄知道了也不会很介意,说不定也会赞叹两声老将军果然有风骨,重情义。
但现在不同了,孟聚已是东平陵卫的首脑了,肖恒若再靠近孟聚,那就意味他背离边军倒向东陵卫这边——这种关系十分微妙:孟聚是小督察时,肖恒能与他亲热来往;但现在孟聚当了镇督,不管肖恒心里怎么想的,他就必须在面上与孟聚划清界线了。
齐鹏能被肖恒派来代表,自然也明白其中奥妙。送上贺礼,他寒暄几句,很快就告辞了。临走前,他很有深意地对孟聚说:“孟镇督,对您,肖将军一直是很钦佩的,他想做您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孟聚微笑着拍齐鹏肩膀:“齐大哥放心,我们一直是朋友,不是吗?大家互相关照吧。”
“对,互相关照吧,呵呵!”
两人眨眨眼,都是默契于心。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一百六十一节 失踪
接见完最后一个客人,夜幕已经降临。孟聚从窗口望出去,星星点点,各处都亮起了灯火。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个懒腰舒展僵硬的身躯,推门走了出去。
两个卫兵守在门口,见到孟聚出来,年青的士兵拘谨地行礼:“镇督大人!”
孟聚点头:“辛苦了。”
两个士兵都是生面孔,应是省署派来的警卫。孟聚这才记起来,自己已给吕六楼等护卫放了假,让离家两个月的他们回家休息了。
在总署的大院里,孟聚不禁回忆起当自己第一次来到总署,那时候,花园中百花争艳、草木繁茂——凋零的花朵还会重新绽放,枯萎的枝条还会再次发芽,但那逝去的人,却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在出省署大门的时候,看门的老头叫住了孟聚:“喂,后生,你的证件呢?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登记?”
孟聚一愣,看到那老头一脸的认真,他才记起,自己进来的时候确实没登记——被大群人马前呼后拥簇拥进来的镇督大人,怎么可能登记?
好在靖安署副总管的腰牌还是在身上的,孟聚拿出来出示了,那老头怀疑地盯了他半天,最后表情才缓和下来:“我记得你了,后生,上次,霍镇督办丧事的时候,你来过的,我记得你。”
“是的,上次我们见过,你给过我一朵纸花,老先生——前几次过来,都是警卫在看门,怎么没见您?”
老头子嗤之以鼻:“那时在打仗嘛!欧阳大人说,不放心我这个老头子把门,换一些年青小伙子来——结果怎么样?我说了,要是我在,那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我看门已经十年了,没有哪个毛贼蒙得过我的眼睛,好人歹人,我火眼金睛,一眼就能辩出来,署里从没出过事!换那些毛头小伙子,他们懂什么?还不是让人把叶镇督给害了,把楼都给烧了!”
听看门的老头絮絮叨叨,孟聚忽然来了兴致,他问:“老先生,你在这里做了十年?那你见过镇督大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