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吃了一惊:“什么?我帮欧阳青青脱契?”
“是啊,这是猪拱来说的,也是他帮您办的定契。”
孟聚紧蹙着眉,他连连摇头道,“胡闹!真是胡闹!”
杜掌柜一愣,连忙解释道:“孟镇督,天地良心,知道是您的事,我可是一钱银子没敢赚啊!”
“不是银子的事——猪拱呢?他怎么没来!真是太乱来了!这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杜掌柜笑道:“镇督,这是小事来着,您是要忙大事的人,猪拱没跟您说,也是不想让您为小事操心,您就不要怪他了。镇督,您看,我都把人给领过来了,您就且把人收下了吧。这是欧阳姑娘的身契,打今以后,她就是镇督您的人了。”
孟聚紧蹙着眉,他接过契约打开看了又看,嘴唇咂巴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很不舍得地叹气:“老杜,这事还是算了吧。”
要说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对于欧阳青青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要说孟聚半点不喜欢,那是假话。但他确实没有将对方收入房内的打算。
不是孟聚虚伪道学,只是孟聚心中已经有了叶迦南,确实容不下第二个了。尤其是最近,知道叶迦南复出后,孟聚心中就抱有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奢望:弄不好,叶迦南已经恢复记忆?既然抱有与叶迦南重逢的念头,在这个时候,孟聚怎可能接纳欧阳青青呢?
二来,现在东陵卫与边军斗得死去活来,大战连连,形势危急,孟聚自己都要随时准备跑路的,确实不是贪恋女色的时候,跑路时候弄个累赘在身边那多不方便啊;
三来,因为欧阳青青是王柱的爱人,临终前还嘱托孟聚要照顾她。从名义上说,她还是孟聚的嫂子。虽然说世风日下,确实有人把嫂子照顾到床上去的,但孟聚总觉得这种事太别扭了,他做不出来。
孟聚在说认真的,杜掌柜却当他在假正经。他笑呵呵地说:“人已经赎出来了,这事怎么能算了呢?镇督,我说句真的吧,欧阳姑娘虽然一直在天香楼里,但她却一直出淤泥而不染,性情和脾气都很好,是个很好的姑娘,也请镇督您好好待她吧!说真的,若不是镇督您,若换了别人,哪怕出再多的钱,我都不肯卖的。这么多年。我可是把女娃子当做我的闺女看待的啊!卖掉了她,我们天香楼就少了一根顶梁的台柱,那可是太舍不得了!”
说着,杜掌柜叹了口气,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显得很有些伤感。他站起身躬身道:“镇督,您事情忙,小的就不打扰了,小民告辞了。”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飞快地闪出门去。
“唉,老杜,你别走啊!”孟聚急忙追出门来,却见杜掌柜的背影在花园的小径上一闪,他正待追过去,却见身后有人幽幽地说:“大人。”
孟聚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顿现眼前,看到欧阳青青就站在门边,孟聚立即知道了,刚才自己与杜掌柜的对答,她应该都听在耳里了。
两人对视一阵,欧阳青青粉脸微红,轻轻地低下头去,说不去的娇艳如花,看到她的表情孟聚心中大叫不好。
“欧阳姑娘,这个,事情可能有点误会,呃,这事我会跟您们杜掌柜解释清楚的,你不要担心。”
欧阳青青明眸一笑,她红着脸,很小声地说:“是孟长官您的话,我一点都不担心。”
孟聚一愣,欧阳青青的话中蕴涵的情意,他当然听得出来。
要对这样一个靓丽如花的女子硬生生地说出“对不起,我不要你”,孟聚实在是无法出口。
想了一下,他说:“欧阳姑娘,刚才杜掌柜已经将你的身契交了出来,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不再从属天香楼。欧阳姑娘,恭喜你重获自由。这是你的身契,你拿好了啊!”
他将卖身契递给欧阳青青,后者却不接,轻声道:“镇督,离了天香楼,小女子已是无家可去……小女子虽驽钝,但粗通针线女红,厨艺也不差,洗扫家务也做得来……”
欧阳青青顿了一下,她偷眼看看孟聚,却见后者冷峻的脸上全无表情。她心下忐忑,鼓起勇气把话说完:“这世间,小女子再无依靠,小女子不敢奢望名分地位,只求有一席栖身之地即可,还盼……还盼大人能收留……”
欧阳青青脸色发白,一双秋水般妙目凝视着孟聚,楚楚可怜。在她深邃而美丽的眼神中,孟聚心驰神摇,险些心一软就要答应下来,但想想自己的处境,他还是把持住了自己,说道:“欧阳姑娘开玩笑了。姑娘才貌双全,国色天香,世间不知有多少男子欲亲近姑娘芳泽而不得,岂是无家可去的事。孟某一介粗鲁武夫,整日里厮杀,朝不保夕,实在不是姑娘的良配啊!”
两人默默对视一阵,在孟聚的眼中,欧阳青青看不到一丝软弱和动摇。眼前的英武男子,有着铁石般冷酷的心肠和意志。
良久,欧阳青青的眼中掠过一丝绝望的凄婉,低下头苦笑,喃喃道:“也罢,都是小女子痴心妄想。大人您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女子该奢望的。”
她珠泪欲滴,却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深深一鞠道:“大人,打扰您休息了。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看着欧阳青青凄婉的神情,孟聚有点不忍,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对她说:“欧阳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了,孟镇督,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就在两人客气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塔塔的急速脚步声。王九在喊:“督察,你不能进去!哎,督察,站住!”
两人同时转身向门口望去,却见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孟聚和一个漂亮女子单独在侯见室里,两人靠得很近。欧阳辉愣了一下,手足无措。
这时王九才冲出来,抓住欧阳辉叫道:“镇督,对不起,我没拦住他……欧阳大人,你快出去,出去!”
“很抱歉,镇督,打扰了。呃,有急事呃,我还是等下再过来吧。”
欧阳辉脸露尴尬转身想退出,但孟聚已经叫住了他:“欧阳督察,没什么。你有急事找我吗?说就是了。”
欧阳辉抹了一把汗,他沉声说:“镇督,洛京刚刚派来了使者,出大事了!慕容家叛变,金吾卫作乱,杀进了皇城,景穆陛下……陛下已经驾崩了!”
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二百零四节 求情
孟聚脸色大变,他站起来低声喝道:“欧阳督察,你喝多了吗!你说这种无君无上的胡话,那是要掉脑袋的!”
欧阳辉满头大汗,但还是坚持说:“大人,这话不是我说的!这是洛京东陵卫的人说的,他们的人还在外面呢!”
“走,带我去看看。”孟聚急切地要跟着欧阳辉出去,王九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镇督,欧阳小姐的事……”
但这时的孟聚哪有心思管欧阳青青的事,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急速地说:“小九,你送一下欧阳姑娘。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客气些……”说话间,他已是飞快地出了门。
欧阳辉在前面带路,领着孟聚一路急走,二人穿过了大院,一路来到了廉清署的官衙。官衙的门口拴着两匹坐骑,马匹上沾满了灰尘,很疲惫的样子。
“大人,就在这边了。”欧阳辉领着孟聚进去,穿过了一道黑暗的走廊,来到了欧阳辉的官衙门前。
官衙里灯火通明,听到孟聚进来的声音,依靠在椅子上打盹的两位陌生面孔的陵卫军官被惊醒,急忙站起身行礼:“大人!”
孟聚打量了他们一下,两位军官都很年轻,看服饰只是兵长而已。他们衣裳上布满了灰尘和污垢,显得肮脏不堪。他们脸色憔悴,眼里充满了血丝,人和衣裳都显得很邋遢。
孟聚打量了他们一下,直接问:“你们是洛京过来的?”
“是的!”两位军官不清楚孟聚的身份,但看欧阳辉毕恭毕敬地跟在孟聚身后,他们也猜到这是东平陵卫的重要人物,军官们低沉地答道:“卑职是洛京东陵卫刑案案处的兵长罗大方,参见大人!”
“卑职是洛京东陵卫搜捕处兵长曹元伦,参见大人!”
孟聚问:“你们的告身和腰牌呢?可带在身上?”
两位兵长显得早有准备,都从腰间摸出了腰牌和告身纸,但他们捏在手里却不递过来,说:“大人,您要检查我们腰牌,请问我们是否有荣幸知道您的身份呢?”
欧阳辉喊道:“这位大人就是东平陵卫的孟镇督,你们不得无礼!”
孟聚摆摆手,喊住了欧阳辉:“没事,大家不认识,确实是我该先出示腰牌的——诺,看到了吧?”
“卑职失礼了!”
看到孟聚手中那块代表高级军官的银色腰牌,两名兵长的态度显得恭敬。他们弯着腰将腰牌和告身递了过来,孟聚顺手递给了欧阳辉,后者凑到灯笼前很认真的看了一下,回头说:“镇督,腰牌和告身都是真的。”
孟聚也知道这多半不会有假,先检查一通只为了以防万一吧了。
“坐吧,罗兵长,曹兵长,你们从洛京急忙赶过来,带来了什么消息?我听欧阳督察说,你们说慕容家,还有陛下……这是不是真的?”
罗大方肃容拱手道:“镇督大人,卑职不敢说谎,这里面有白总镇的亲笔书,镇督一看便知了。”
他从腰带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孟聚借过刚拆开,顿时脸色大变:那字迹斑斑黯红,赫然是用血写的。
“东平镇督孟聚:
日前大变,慕容氏族叛,陛下薨,太子亦遇害。吾等拟推举祁王继位,势与叛军周旋到底,总署被困,叛军日夜围攻,你速发勤王之师前来救援,护卫新君,勤王逆讨,功在不朽。白无沙。”
血些的短短几行字,已经透出一股兵凶危急的问道了。孟聚抬起头,问:“白总镇可还安好?你们给我详细说来!”
两位兵长对视一眼,罗兵长说:“镇督,我们出发的时候,白总镇还是好的。他亲手将书信交给了我们。”
“嗯。但是你们是洛京东陵卫的人,为什么白总镇会让你们来送信而不是总署的人?”
“镇督,洛京东陵卫遭到叛军的攻击,宇文镇督战死,苏镇督领着我们保护着祁王一家撤退,我们退到城外与总署回合,但随即总署也被叛军围攻,好在洛京署的残部与总署的黑室部队联手,我们打退了敌人的一波攻击。趁着敌人包围圈被打开的时机,白总镇写信让我们带出去突围求援,那时两边的人都混在一起了,也不分总署和洛京署了。”
“除了东平,总署还向哪里求援了?”
罗兵长说:“镇督,我们都只是小兵,复杂的大事我们也不懂。但我们备马出发的时候,听说还有其他的兄弟要去徐州、豫南和汉中等地求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州、豫南与北魏与南唐对峙的重兵前线,汉中地区则是征西军与西署对峙的前线,东陵卫在这几地都部属有重兵,白无沙派人去那边求援也是料想中的事。
“两位,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你们且给我说说,详细点。”
关于洛京变乱的经过,两个兵长也说不出多少来。
他们只知道,八月十四日深夜,他们在洛京署执勤。深夜里,大院里忽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锣声,他们急忙到校场上集合。
召集集合的人是洛京署镇督宇文宙,他显得很急躁,没等兵马集结完毕,他就让大家带了兵器跟他走。两人也不明所以,拿了兵器就跟着大队人马出发了,走了一半大家才发现,这是直奔城南的皇城方向。大家都很惊惶,这时宇文宙才跟大家说,慕容家叛变了,叛军正在围攻皇城,现在大家是去给皇城解围的,于是队伍里才人心稍定。
但没想到,队伍在经过钢鸵大街时候,突然遭到一伙穿着金吾卫制服士兵的拦截。宇文宙吼道:“这是叛军,打垮他们,冲过去!”浴室激烈的巷战爆发了,东陵卫官兵与金吾卫在钢鸵大街上展开了激战,开始时东陵卫还是占上风的,但随后叛军的增援潮水般涌来,甚至连斗铠部队都过来了,东陵卫被打得节节后退,宇文镇督在督战时遭到叛军的冷箭狙杀,浴室军队更是毫无斗志,陷入混乱。
好在这时,苏芮同知镇督率领着洛京署的黑室部队杀到,才算勉强稳住了阵脚。苏芮指挥着队伍撤回了洛京署,但叛军随之尾随而至,两军交战之后,东陵卫在其不敌,不得不撤出了洛京署,向着城外逃去。苏芮镇督领着大家一路撤到了总署,与总署的兵马会合。大家刚安顿下来不久,叛军再次杀了过来,于是两军在东陵郊外的荒野上再大战一场。双方都伤亡不小,叛军再次退走。趁着叛军撤退的时机,军官们大声喊话,说要招募敢死队员冲出去救援,两人都报了名,于是被带到了白总镇面前,白无沙将这封血书交给了他们。
孟聚听完,他问:“你们洛京署刑案处的副督察金大福没事吧?他可还安好?”
两位兵长显得很是惊讶,他们说:“金大福长官还安好,但镇督,您记错了吧?我们刑案处的副长官是白南督察,您说的金大福是内保总队的副长官,但他不在刑案处工作。”
孟聚轻描淡写地点头:“哦,这样的话,那是我可能记错了。”
这下,他更加确认了,这两个人真的是洛京署的军官。派来冒充的间谍不可能会记得洛京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督察,这种事,只有内部人才会清楚。
这时,欧阳辉也出声问道:“罗兵长,曹兵长,陛下和太子甍的消息。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可是你们亲眼所见吗?”
“启禀督察大人,这不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但是大家都这么说,连我们长官都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吧!”
“祁王在东陵卫总署这边吗?”
“是的,白总镇亲自护卫祁王。有人说,陛下和太子都甍了。祁王以后有可能就是新的陛下了。”
“皇城守卫固若金汤,更有我大魏朝最精锐的羽林军斗铠护卫,叛军是怎么攻进去的?羽林军连护卫着陛下逃出来都办不到吗?”
“这个,卑职也不知道。但大家都说,羽林军里有将领当了叛徒。他们打开城门,放叛军进去,但卑职也不知叛徒是谁。”
“叛军有多少人?谁是为首的?朝中大臣和亲贵,有多少人附逆,又有多少人打算勤王?”
对这个问题,两位兵长都答不上来。他们只知道叛军是金吾卫的人。交战时对方的军队潮水般涌了过来,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至于朝中大臣们如何打算,谁附逆谁是忠臣,那他们更是一无所知了。
孟聚和欧阳辉反复询问他们二人,一直问到大家都精疲力竭了,询问才停止了。
“好了,罗兵长,曹兵长,你们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等你们休息好,我们再给你们接风。欧阳督察,你负责安排好接待吧,两位弟兄一路都很辛苦了”
“好的,两位弟兄随我来吧!”
听到这句话,两位洛京的兵长都是如临大赦,连续赶了三天三夜路,风餐露宿的,他们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被喋喋不休地盘问,他们早疲惫不堪了。
欧阳辉领着两个兵长出去,孟聚在他身后叫道:“把肖都将和易旅帅都请到茶室去,我在那边等他们。”
肖恒和易小刀进来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看见孟聚眉头紧蹙地独坐在茶室角落里沉思,两人哈哈大笑。
“我就说了,孟老弟海量,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放倒了呢?原来是躲在这边偷闲啊!不行不行,孟老弟,你得回去跟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孟聚抬头起来笑笑,眼神却很严肃:“老肖,老易,先坐下喝杯茶醒醒脑子吧。出大事了,我们得合计商议一下。”
两位边将很是不以为然:“哈哈。能有什么大事!孟老弟你杀了长孙寿都没事,还有什么人敢惹你啊!来来,我们喝酒去!”
“慕容家叛变,陛下甍了。”
足足五秒钟里,肖恒和易小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聚,身形如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
“肖老哥?易老哥?”
还是易小刀先回过神来了,他脱口而出:“不是真的吧?”随即自嘲地笑笑:“我傻了,这种事,谁敢造谣!肖老哥,坐下喝杯茶先醒醒吧,这的确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