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一小群铠斗士排成锋矢阵型,密集地向敌群扑去,全速前冲,尖锐的呼啸声中,黑色的闪电划破了月色,黑色斗铠群仿佛从地里跃出一般,突然出现在魔族阵列后方,十六名铠斗士组成的战阵犹如一把锋利地尖刀刺向敌人后背,锐不可挡。
借着夜色的掩护,直到孟聚扑到,魔族铠斗士方才发现了这群突然扑至地黑色铠斗士,雪雾腾空,黑影重重,一时间不知到底有多少魏军杀到,魔族大哗,惊呼声四起:“瓦里阿多!”、“瓦里阿多!”
斗铠疾驰之下,百来步不过瞬息便至,孟聚一阵风地扑进对方人群里,手起刀落,一个躲闪不及的魔族铠斗士已被他劈掉了头颅,鲜血飞溅出几米远。他刀锋一转,又砍掉了另一人地胳膊,借着冲势,他肩头撞在又一个铠斗士胸口,将他撞飞出几米,口中鲜血直喷。
连杀三个魔族铠斗士,孟聚心下大定:魔族铠斗士的实力不过尔尔,就是他们的一身铠甲硬朗得很,一刀下去要费不少力气才能劈开。
他再无顾忌,冲入人群中大砍大杀起来。
魔族背后突然遇袭,也没办法结阵防御,被孟聚撞入了人群中,只见得刀光闪闪,孟聚一路快刀劈西瓜般砍下来,魔族兵死的死,伤的伤,断枪残臂满天飞舞,惨叫连连。
吕六楼等人跟在身后,跟着孟聚杀出的缺口突进,他们大声吆喝:“十万洛京禁军已来增援,魔族还不速速投降!”声音传出,魔族铠斗士更显慌乱,阵势哗然。
孟聚手起刀落便是人命,正杀得起劲,突然魔族群中跃出一名高大的铠斗士来,手持一柄狼牙棒,气势颇为威武雄壮,挡住了他去路。
孟聚也不多想,冲上去一刀朝对方脖子横削过去,但那名铠斗士不挡不格,一棒敲向孟聚头颅,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吓得孟聚急忙收刀猛然跃后几步躲避。
这名魔族铠斗士冲着孟聚嚷了几声,孟聚也听不懂,倒是吕六楼听懂了,他叫道:“大人,这个魔族崽子说他是千夫长、突厥勇士阿史那莫颜,他说从没见过您这样了不起的勇士,想知道你的名字,好回草原上广为传扬,他还说……”
“狗屁勇士,死人罢了!”
说罢,孟聚猛然合身扑上。
千夫长阿史那莫颜形虽粗豪,人却是心细,他看这员魏将身法奇快,杀起人来直如鬼魅,所到之处死伤遍地,情知这定是魏国的高手来着。
他问孟聚名字大加赞扬,倒不是真的英雄识英雄,而只是为身后溃军重新组阵争取时间罢了。中原的豪杰往往好面子,听到有人赞自己,怎么也得对答应酬几句显示一番英雄豪情——却不料碰到孟聚这个压根没有英雄觉悟的家伙,一句话没说完就扑上来拼命,阿史那莫颜心下大恨。
阿史那莫颜举棒应战,这时,孟聚眼中光芒一闪,阿史那莫颜脑中突然一阵晕厥,没等他清醒过来,孟聚已经一刀穿透了护颈捅入他的喉咙,刀刃一翻一削,阿史那莫颜的头颅已经被砍下。
孟聚砍下阿史那莫颜的头颅,高高举起,喝道:“阿史那莫颜已伏诛!还有谁?”
话音未落,又有两名魔族将领从人群中窜出,一左一右地夹击孟聚。二人都是阿史那莫颜的族人,眼见莫颜丧命,他们悲愤交加,齐齐跃出要为他报仇。二人在突厥军中也是出名的勇士,一刀一枪左右夹击,眼见势在必得了,但不知怎的,刚冲到孟聚身边,孟聚眼中光芒一闪,两人同样不由自主的脑子迷糊,顿了一下。
斗铠士交战,胜负只在瞬间,怎容得迟停顿。就在这瞬间,孟聚出刀如风,又将二人砍倒。砍倒了人,他还不罢休,俯身把二人脖子砍断了,用长刀挑起了三颗戴着头盔的血淋淋脑袋,斜斜指着面前的魔族铠斗士喝道:“还有谁?”
虽然不明白孟聚话语的意思,但知道此人是在挑衅,被他的气势所慑,魔族铠斗士竟是无人敢出声。好一阵,才有一名魔族铠斗士在人群中出声:“系里无!”(我来!)
没等他说第二句,孟聚猛然窜身而起,朝着他直冲过去。虽然在他与那魔族铠斗士之间还有不少魔族,孟聚却只把他们当做无物,一个跃身而起,踩着众人的脑袋、肩膀就这样脚不点地跃了过去,身形迅捷如风,很多魔族兵被孟聚踩过了还反应不过来。
眼见孟聚越过众人如苍鹰般凌空扑来,那名铠斗士大骇,正要举枪阻挡,孟聚的脚刀已踹到了他面前,一个斜踢便把他地脑袋绞了下来。
鲜血飞溅中,孟聚伸手抓住了他飞起的头颅,转身跃回原地,高高举起挂着四颗脑袋的长刀指着月亮大吼:“还有谁?!!”
他的黑甲上溅满了血肉,浑身简直跟在血水里浸过了一般,滴滴答答地滴下血水来,他周身散发着似癫似狂的杀气,这一刻,无论敌我,都被这种疯狂的气势所震慑。
草原魔族强悍好战,厮杀死人本是寻常事,本不该这样轻易被吓倒。但不知为何,这名魏将却很不一样。他只是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也知怎么回事,魔族兵顿时心生恐惧:眼前的,可是连续斩杀了我族四名勇士的悍将啊!连莫颜大人都死在他手上了,连千军万马都挡不住他,谁能是他敌手?谁能阻挡他?
在魔族铠斗士眼里,孟聚那浴血的黑色身影变得越来越魁梧,越来越狰狞,最后简直如同传说中的魔神降世一般可怕!
一个念头从他们心底升起:这是个不可战胜的敌手!
孟聚前进一步,魔族铠斗士们便齐齐后退一步。
孟聚再前进一步,他们便再后退一步。
孟聚不断地前进,魔族不断地后退,后退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吕六楼眼见是机会,猛然高呼:“冲啊!”领着十几名铠斗士从孟聚身后冲杀而出。
草原民族交战,最讲气势。士气雄壮,便是以一击十也不是难事;但一旦士气低落,便有数万之众也可以被一击即溃。吕六楼还没杀到,两百多魔族斗铠士们便发一声喊,齐齐掉头逃跑。
吕六楼领着部下们高声呼喝着追了一阵,但他毕竟人少也不敢追得太远,很快便回头了。眼见孟聚还是站在原地,他兴奋地跑过来:“大人,我们赢了!我们打赢了两百多名魔族斗铠!我们居然赢了……”
吕六楼说个不停,孟聚却是毫无反应,突然,他意识到有点不对了:“大人?”
没有反应。
吕六楼颤抖地碰了一下孟聚肩头,却不料一碰之下,孟聚就这样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噗通一声躺倒在皑皑的雪原上,手脚摊开成了一个大字,一动不动。
吕六楼大骇,扑上去高声呼道:“大人……大人!”他手忙脚乱地帮孟聚解斗铠,一边带着哭腔地喊道:“快来人啊!来人啊,救人哪!”
正收拾战场的铠斗士们纷纷赶过来,但他们都是新手,大伙慌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请问,是哪路的友军救了我们?是哪位大人带的队?可是有人受伤了吗?”伴着声音,几个铠斗士走近来,领头的一名青年将军脱下了头盔,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月色下分外英俊。
见到来人那英俊的面孔,吕六楼如见救星,他大声呼救:“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我们是靖安署的部队!孟副管领快不行了,你快来帮忙!”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八十三节 沉迷
孟聚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看到眼前熟悉的房屋和物品,他惊魂未定:这是自己家里吧?刚刚梦里自己还在城外打仗呢,怎么一觉醒来却在家里了?
空气中有一股中药的苦涩味道,孟聚还没细想,门被推开了,一群男男女女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大人,您醒了?您哪不舒服?”
“孟老弟,可把大哥担心坏了!”
“孟老大,我早说你不会有事的!蕾蕾妹子,看看,刘哥我可说对了吧?”
来人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孟聚被吵得脑袋发晕。他昏昏沉沉,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干脆缩回被窝继续睡。但这群人却不放过他,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捏住鼻子灌了一碗又苦又涩的中药,这药苦得差点连孟聚的肠子都呕出来了,这伙人却很高兴:“好了好了,他吃下药了!余郎中的妙方,吃下就没事了。”
孟聚吃下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一阵,到了晚间才醒过来。
这次醒过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倚靠在床前,安静地看着落余晖透过窗户照在青色的被子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魔族兵那惊恐的面孔、钢刀砍劈骨肉的手感、鲜血喷在身上的温热——孟聚都奇怪,自己竟能这么平静地回想那些毛骨悚然的事。
孟聚不明白,谨慎的自己怎么干出这种事来?带着十几个菜鸟就去冲击几百魔族斗铠,这简直是自杀。自己是被叶迦南刺激了?或者说,穿上斗铠会影响人的理智,使人变得发狂?
他正在浮想联翩着,有人推开了房门,看见孟聚已经坐起来了,一个女声惊喜地喊道:“孟长官,您起来了?”
孟聚望去,见到是江蕾蕾和苏雯清,两个女孩子惊喜望着他,眼睛里都有黑黑的眼圈。
“我醒了。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睡到现在?真是辛苦你们了。”
看到孟聚醒来,江蕾蕾欢喜至极。她跺着脚娇嚷道:“哪里是昨晚啊!孟长官。您是从大前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他们把你抬回来时候,当真吓死人了,你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弱得都快没了。好在有几位长官帮你灌真气疗伤。那个胖子长官半夜里跑去砸余郎中的门,把余郎中拖过来帮你诊治,又是针灸又是灌药,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来的。吴郎中说,您是辛劳过度,五脏衰竭,阴阳失衡,脱力了。那个胖子长官拿刀子逼着他拿了两条老山参出来给你吊命——唉呀,那时可真把我和苏姐吓坏了,倘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苏雯清忙制止她:“蕾蕾。不要乱说话!孟长官福大命大,怎会有什么事?孟长官刚醒过来,你不要说太多话让长官劳神啦。”
孟聚微惊讶,从他本人来说,只是做了一个很深很沉的梦而已。却没想到,这一梦竟已梦了三天三夜,自己竟到了奄奄一息的危境。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猛然从床上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啊。今天是太昌八年。九月十三日啊!”
“不是说十二日要出城迎战的吗?战事胜负如何?”
两个女孩子脸上一片茫然,孟聚也不问她们了。他急匆匆地跳下床穿衣服,不料几天没下地了,脚步虚浮又无力,象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孟聚险些摔倒,好在两个女孩子搀扶住了他,帮他穿上了衣裳,将他扶出了外间。
有人坐在外间的桌前,望着窗口的落日出神,神情沉重。
孟聚定神望去,叫道:“六楼,你怎么在这!”
听到孟聚的声音,吕六楼身躯陡然一震,他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愧疚难过的表情,起身一展衣裳,对孟聚就跪下了:“大人,您没事吧?卑职来向您请罪了!”
“我没事,有劳牵挂了。你请罪?你犯什么错?”
“卑职孟浪冲动,擅作主张,导致大人身陷重围、以寡敌众、身受重伤,卑职罪不可恕,请大人重重责罚。”吕六楼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他哽咽地说:“大人栽培赏识卑职,反倒是卑职害得大人受了伤,做出这么忘恩负义的勾当来,卑职实在无话可说……总之,无论大人怎么责罚,卑职都是心甘情愿。”
“这事啊。”孟聚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时,即使没有吕六楼率先冲了出去,权衡利弊之下,他多半也要决定出击的。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身处边塞打仗受点伤,这算什么事。何况,我不是好好的吗?没少胳膊也没少腿。你先起来,我问你件事。”
孟聚劝了吕六楼一阵,他才勉强起身,擦着眼泪问:“不知大人要问什么事?”
“昨天靖安守军与魔族决战,不知谁输输赢了?”
“大人,并无输赢——因为昨天我们压根没出去打。”
“为什么?”
吕六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几天一直守在这边侯着孟聚醒来,对署里的公务并不关心,只知道昨天靖安署并没有出动,至于原因就并不了解了。
吕六楼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孟聚。当他告诉孟聚,那晚救回的友军中有黑室部队副管领慕容毅时,吕六楼发现,孟聚的表情当真是颇为精彩。他捏拳头又咬牙齿,嘴里嘀咕着什么,神情古怪。
“大人,您没事吧?”
孟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强笑道:“说吧,慕容毅他们昨晚又出城干什么去了?该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干斥候去了吧?”
“大人所言正是。慕容副管领他们也是接到了出击查探的任务,但他们不巧,出城没多远就碰到了魔族的大队人马。出击的十名黑室铠斗士战死六人,仅剩四人。”
孟聚撇撇嘴:“够倒霉的。”
“是啊,战阵上的事,真不能不信运气。我们若不是走进草丛里绕了一圈,说不定就跟那群魔族铠斗士当面碰上了。”
“天意,真的是天意!”想起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救起了情敌,孟聚实在无话可说,只好唉声叹气。
接下来,知道孟聚昏迷,吕六楼和慕容毅等人把他抬回了城里,连夜请来郎中施救。灌药、针灸等多种办法都试了,孟聚却就是昏迷不醒。
东陵卫有一位副管领为救友军奋不顾身、身受重伤的事迹惊动了靖安城内的军政高层,东平都督元义康、叶迦南镇督、蓝正总管等人都过来探望过孟聚,命令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救回他——慕容毅更是当场摔了一叠银票,跟郎中说:“救回孟长官,这都是你的!救不回,你跟我回黑室去!”
王柱和刘真等人被派来轮班照顾孟聚。至于吕六楼,自从那天起,心怀愧疚的他就没回过家,一直住在孟聚家里帮忙。直到午后孟聚醒过来喝过一次药,大伙才算松了口气,刚回家歇息呢,没想到孟聚恰在这时醒来了。
听到叶迦南的名字,孟聚心念一跳。他叹道:“没想到,为了我的事,惊动了那么多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大人您别这么说。为了救兄弟同僚,您不惧十倍之敌,单刀闯阵,连斩十七名魔族铠斗士,杀得刀刃都卷了,魔族三军丧胆,无人敢迎战,您的英雄事迹早已轰传全军。
那晚我们带回来的首级共有五十多枚,其中有二十四枚首级都是戴着斗铠的,另外还有十五个活口俘虏。为了鼓舞军心士气,那些头颅和俘虏都被拿来游街示众了,现在,靖安城里都传开了,说我们靖安东陵卫出了位了不起的猛士,一夜之间连杀上百魔族铠斗士,有人都给您起了绰号,叫您‘血豹’——元都督和叶镇督都说,等您醒来了就要为您专折请功。”
吕六楼每说一句,孟聚的眼皮就跳上一跳,等他说完,孟聚除了苦笑以外真的无话可说了。
昨晚全力厮杀暴露实力,孟聚并不后悔。生死悬于一线之时,不杀人便被人所杀,谈什么隐藏实力那只是笑话。不过,想到易先生的臭脸,想到见面时他的冷嘲热讽,孟聚还是不禁一阵头大。
既然孟聚已经没事了,吕六楼心下大定,连续三天没休息的后果马上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呵欠,都快睡着了,孟聚催他回家歇息了。
赶走了吕六楼,也吩咐苏雯清和江蕾蕾两个疲倦至极的女孩子睡下,孟聚出门,径直奔去省陵署那边。
落日的最后一偻光芒照在省陵署葱葱的林木间,站在叶迦南的小楼前,兴冲冲的孟聚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叶迦南没叫,自己就这么急忙跑过来要干什么?自己救了她的情郎,所以立即跑过来献功讨赏?跟刚砌好墙就摊开手讨工钱的泥水工有何区别?”——奇怪的是,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却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见到叶迦南,根本无暇去想其他事,就这样梦游般一路奔过来。
求见,孟聚鼓不起勇气;要回家,他又舍不得;于是他在楼前地树丛旁走来又走去。
他这样在小楼前徘徊,引起了巡夜的守卫注意。
好在对方认得他的,问:“孟长官过来,可是要上去求见镇督大人吗?要我们通报吗?”
孟聚犹豫良久,最后长叹:“没有。我来陵署办事,顺道经过而已,不必麻烦了。”悻悻回家了。
孟聚到家推开门,看到一个便装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看书。那女子身形纤细窈窕,背影挺拔如松。
孟聚也没细看以为她是苏雯清,脱下外套随口说:“雯清,还没睡?歇息去吧。”
“孟副管领,本座原还以为你只是一个书生,不料你上阵能杀贼,下马也有怜香惜玉的本事,金屋藏娇还一次藏两个。如此好本领,本座真是佩服,佩服啊。”
女子转过身来,俏脸含霜,表情似笑非笑,一双秋水般眸子深邃流离,让人迷醉。
望着眼前的少女,看着她如花般俏丽的容颜,孟聚一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