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存在的地方，一切都被扭曲，侵蚀，然后化为这片黑暗的一部分。这些黑暗的结晶，每一块都在侵略和吞噬着这片世界，如同来自异世界的侵略者。

　　身经百战的八头魔龙卡撒见识过那种以心象侵蚀现实世界，最终完成特殊空间断层的大禁术——固有结界，然而这些黑暗碎片所化的结晶和固有结界不同，它们是确实的在侵蚀着这片沙漠领域，吞噬着他存在的根本。

　　它们是诞生自绝望中的黑暗，它们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冰冷，它带来的只有绝望和死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就是阿斯塔罗特的魔王之剑的第三剑，将心中的黑暗化为实质，把整个世界都吞噬同化为黑暗的魔剑。

　　被吞噬掉的世界，将要转化的是“深渊”，看不到任何希望，无限延伸，无限扭曲的世界。

　　这一剑之名，就是深渊之剑，完全对界用的魔剑。

　　对于将自己的存在和这片沙漠遗迹联系在一起，在千百年的时间中早已经把自己的龙巢和自己融合的八头魔龙卡撒来说，这一招真的是致命攻击。

　　八头魔龙卡撒哪怕在代表死亡的线下也巍然不动的躯体，在这黑暗侵蚀开始后仅仅几秒时间，就有成千上万的黑色鳞片从它的躯体上掉落下来。

　　那代表着他本身的存在之力正在不断的崩溃，代表着真正的“死”在向他招手。

　　当尤里西斯的黑色碎片覆盖这整片沙漠遗迹，将这个沙漠领域完全吞噬的时候，也就是八头魔龙卡撒的死期。

　　直到这个时候，八头魔龙卡撒才意识到，自己太小看眼前的对手了。不管是不是卡尔的继承人，光凭刚才那毁灭古城的一剑，还有这黑色的侵蚀物质，这个比卡尔瘦弱得多的人类已经有资格对现在的他造成致命危机。

　　这种如同走钢丝一般生死一线的感觉，在他漫长的生涯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

　　并不是说尤里西斯展现出来的实力超过了当初的卡尔，只是他的力量特性太过可怕。在没拥有真正身体，传说中的不败之躯尚未构筑完成的现在，那些不断侵蚀这片沙漠领域的黑色碎片，正是八头魔龙卡撒的克星。

　　“吼啊啊啊啊啊！”八头魔龙卡撒对天咆哮，终于他不再把这当成游戏，而是真正的生死之战。

　　尤里西斯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让曾经的魔王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一圈浓缩到极点的蓝黑色光环从八头魔龙卡撒庞大的身躯上散开，然后化成了旋转着的光波，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蓝黑色光球。

　　这是震撼天地的龙鸣，渴望着战斗，渴望着破坏，渴望着凌驾一切之上的绝对力量的龙鸣。

　　整个沙漠遗迹再次猛烈的摇晃起来，隐藏在这片大地之下的迷失之锁的力量也被引爆出来，化成了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

　　这是尤里西斯也见过，拉夏曾经使用一次的主人，龙杀破坏剑式中最恐怖的禁招式之一。而这招禁招的原型，就是卡撒，黑暗魔龙之王，也就是龙皇。

　　蓝黑色的光球高速的旋转着，在光球中八头魔龙的龙影对天咆哮，身体猛烈的踩在地上。

　　“龙精波！”

　　双翼展开到最大距离，十六只蓝黑色的龙眼一起爆发出庞大的龙威，崩碎天地的蓝黑色光波带着锋利的波纹之刃和可怕的高温开始蔓延。

　　如果说拉夏用龙皇破坏剑施展出来的龙精波是足以烧毁大地的光，那么八头魔龙卡撒亲自施展的龙精波就是真正的横扫一切的毁灭之光。

　　极度压缩的蓝黑色光波蔓延到的地方，大地先是被外层的光刃切碎，然后如同奶油一般融化，最后被彻底蒸发，什么都没剩下。

　　同样是三百六十度无差别的全范围攻击，八头魔龙卡撒的龙精波破坏力更强，更霸道，没有尤里西斯那样看到万物死亡的能力，卡撒纯粹是依靠绝对的魔力来毁灭一切。

　　本来已经在尤里西斯的黑色碎片下侵蚀得如同另外世界风景的沙漠，在这恐怖光波的轰炸下也被强行驱逐了一大半，汇聚八头魔龙卡撒全身精气的龙精波，硬生生的从覆盖大地的黑暗中抢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半多地盘。

　　因此，那本来不断破损的魔龙身体也恢复了一大半，只是看上去依然有些破破烂烂的，再也不复刚出现时的完美无缺。

　　那被侵蚀的部分，正代表着尤里西斯的深渊断罪对这片世界的侵略。

　　“呵，看样子我还是小看你了，居然连龙精波也没办法真正驱散这些黑暗。”八头魔龙卡撒还是第一次遇到性质如此可怕的极恶物质。

　　在他的地盘，在他经营了千百年的陨落之地，这些散开来的黑暗碎片硬生生的吞噬了本来已经属于他的一半世界。

　　如果再不出手，这些黑暗的碎片岂不是要把他都吃掉，这可就是直接将军了。

　　不过，弱点也太过明显，八头魔龙卡撒用嘲笑的眼神看着尤里西斯的身后那座依然保存完整的教堂。

　　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那座教堂的影子，因为它的全部轮廓都被无数深黑色的碎片所包围，变成了一片巨大的黑暗结晶森林。

　　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在这片水晶森林之中，用来当龙脉转生术的那个后代就如同睡美人一样睡在森林的最中央，被保护得严密无比。

　　如果不是把这一剑的力量的大部分都移来制造这片森林，这些黑暗碎片的力量本来应该更加迅速的蔓延开来，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天真，太天真了，在关系生死的战斗中居然还分心来保护没有战斗力的人，这是何等的傲慢。更何况那个后代他事实上也不可能真正动手杀掉，他还等着用她的身体完成龙脉转生术复活呢。

　　然而八头魔龙卡撒是永远想象不到尤里西斯的心愿的，这场战斗的理由，从一开始就不是打倒八头魔龙卡撒，比起这种事，将米拉姐救下来才是绝对的优先事项。

　　所以，本来应该是毁灭这世界的一剑，被尤里西斯硬生生的用成了守护之剑。

　　剑名深渊，然而行使的却是守护的使命，这就是尤里西斯自己的意志，和按照他意志污染这片世界的黑暗的使命。

　　现在，深渊之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虽然没能打倒八头魔龙卡撒有些可惜，不过尤里西斯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八头魔龙卡撒成为魔王的源动力是“贪婪”，然而尤里西斯成为魔王的最大动力却是“心愿”，将妹妹尤丽雅复活的心愿，为米拉姐而战斗的心愿，正因为有这些原因存在，他才心甘情愿的让自己心中的黑暗不断的扩散。

　　或许，这是错了也说不定，不过这就是尤里西斯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不是被艾娅也不是被魔王之书更不是被身体中的阿斯塔罗特之血所强迫，是他自己真正做出的选择。

　　魔王的力量，那种可以去改变命运的力量，是他所需要的。

　　艾娅曾经说过，他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魔王，这大概是正确的。

　　因为，对于这片黑暗，他从来也没有过恐惧。哪怕感觉到这黑暗不断的扩散开来，占据着自己的身体，灵魂，他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安。

　　如同早就熟悉了这种黑暗一样，他只是单纯的去接受它，然后使用它，这就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再一次，深黑色的翅膀从尤里西斯身后伸展开来，然而这却不是平时的能量光翼，而是真正的翅膀，堕天使的翅膀。

　　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尤里西斯看清楚了自己，看清楚了自己蕴涵着的无限可能性。

　　最强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这个答案，尤里西斯现在会让八头魔龙卡撒亲身体验到。

第085章 魔王和魔王（下）

　　最强的自己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在思考的时候尤里西斯想过好几个时刻。

　　在深渊断罪的操纵下，以绝对优势击败海德拉的时候？

　　被拉夏给予致命一击，在死亡的虚无感中将虫姬毁灭，将生命之海撕裂的时候？

　　亲眼看着尤丽雅再次死在自己面前，失去理智和希望，对着拉拉挥出无心天使的时候？

　　不，都不是，虽然这些时刻的自己都很强，强到连不死的九头蛇海德拉，拥有生命之海的虫姬阿黛芙·茜忒勒，传说中的剑之勇者拉拉都败在了自己的手中，但是这却都不是他认识到的最强的自己。

　　同样的，自己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不是眼前这八头魔龙卡撒的龙影，也不是不久前的祭礼之蛇，甚至连加奈那无敌一般的主人也不是。

　　他所经历的战斗中，看到过的最强的敌人，最强的自己，都是一个人。

　　那黑与白的世界中，对着自己微笑的穿着白衣的神官一般的自己，还有产着黑衣的自己，才是最强的他。

　　在那个分不清楚时间，没有光，也没有黑暗，总是呈现出奇妙的灰色的世界，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像的世界中，他所遭遇的战斗，才是有生以来最强的战斗。

　　至今，他也记得那次战斗中那些意味深长的对话。

　　“你无法成为神官，永远没有办法。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神官的。”

　　“因为我，我们喜欢的人，真正喜欢的人是……”

　　“战斗吧，和我战斗吧，如果我赢了的话，一切的真相就会出来了。”

　　在那场至今也无法分辨出对和错的战斗中，在连自己都无法想象到的激战中，他最终用无心天使把白衣的自己吞噬掉，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然而无心天使并非可以想用就可以使用的招式，那是比任何深渊之底都要低沉，比死亡更恐怖的黑暗，来自他心中的最大不幸。

　　无法守护自己最重要东西的心疼，忘记了自己最珍视东西的悲哀，永恒的伤痛，就是“无心天使”的本质。

　　可以说，使出无心天使的他，只会带来不幸，永远的不幸。哪怕是在那场战争中胜利了，获得了不知道是哪里的“遗产”，他也没有丝毫的喜悦。

　　为什么呢，为什么即使胜利也无法感到高兴，因为那并非他所渴望的战斗，他根本就没有进行战斗的理由。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战斗，不是因为疯狂的复仇，不是因为失去控制的憎恨，而是因为想要去守护，想要去改变自己重要的人的不幸命运。

　　所以，可以接受了，不用再去无视了。那早就在这里，却一度被遗忘在自己心中深处的东西，是可以拿回来的时候了。

　　那是“尤西斯”交给他的，很特别很特别的东西，另外的一个自己托付给自己的钥匙。

　　这把钥匙缺了一些零件，代表它是残缺不全的，或许缺失的还有更多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但是，它在这里。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一点也不需要的东西。

　　这是至关重要的钥匙。

　　这是丢到世界哪个角落，扔进另外的世界也无所谓的废品。

　　这是开启“某扇门”必不可少的物品。

　　这是什么意义也没有，也不需要有的东西。

　　这是可以改变世界，通往最高道路的捷径。

　　这是玩具。

　　答案有很多很多种，那个时候的他因为再见到尤丽雅却又失去的绝望和悲伤，不管哪一种都没有去接受，将这混乱的根源锁进了自己身体的深处。

　　那时候的他，满脑子都是尤丽雅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这所谓的“遗产”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意识到它所代表的本质。

　　直到此刻，将自己沉入无限的黑暗中，将尤丽雅复活的心愿成为魔王之路真正开启的钥匙后，尤里西斯才又看到了它。

　　它一直就在那里，在他的心的深处，依然是那残缺不全的样子，但是却隐隐约约散发出那个世界特有的波动。

　　它此刻就在那里，仿佛笑着对他说“啊，笨蛋，现在才发现啊。”

　　它现在就在那里，悠然的散发出“想用的话，请随意，不过不保证后果啊！”的信息。

　　如果是没有选择魔王之路前的尤里西斯，如果是看不到自己真正心愿的尤里西斯，是看不到这把钥匙的，因为是他亲自把它封在那个地方，连同对尤丽雅的悲伤回忆一起。

　　但是现在的他看得到，也拿得到，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意志，不再是天真的只会被理想所束缚的那个少年，而是确实的一步步实现着违反生命法则的愿望的魔王。

　　所以，可以接受了，这份“遗产”，那片代表他某种本质的世界。

　　伸出手来，尤里西斯拿到了那把钥匙，不需要任何说明，他就找到了它的使用方法。

　　“打开，灵魂之门。”尤里西斯在心中轻轻的默念出这句特殊的咒文，那把残缺不全的钥匙就化成了无数的灰色的光弥漫在他的身体中。

　　黑于白的世界，那暧昧不清的灰色开始加入到他身体中，悄悄的潜入那片虚无的黑暗之海。

　　不需要学习，那个世界的部分法则就来到他的身体中，成为他的力量，仿佛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在黑暗中的尤里西斯露出了微笑。

　　真正的最强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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