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衣衫带风声,甘柠真、海姬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鼠公公东张西望地跟在后面,见到我,立刻屁颠屁颠跑到最前头,开口要叫唤。我急忙掩住他的嘴,指了指精舍,鼠公公识相地闭口不言。
“吱呀”一声,屋门忽然开了,小白兔窜出屋子,竖起耳朵,眼珠机警地四处瞧。幸好我们早就伏下身,躲在篱笆根后。身材变小以后,藏起来十分容易,小白兔没发现什么,蹦跳着回屋。我打了个手势,和众人悄悄离开。
一直等回到绣楼,小公主结出花烟禁界,我才压低声音,三言两语道出今晚的奇遇。
“想不到鸠丹媚竟然被关在了那里,夜流冰真够老奸巨猾。”海姬想了想,又问:“小无赖,你确认自己没有被夜流冰发现吗?”
“应该没有。时到子时,按照那个面具妖怪的说法,那是夜流冰的入眠期,他可能会陷入沉睡,无法施展妖力。我有一种预感,面具妖怪非常了解夜流冰,而且每次说到夜流冰,他的眼神里总会流露出一丝厌恶。可恨这家伙不肯帮我们。”
甘柠真断然道:“既然如此,明晚亥时,我们再探一次深潭。”
众人没有异议,又说及梦的气泡,都觉得不可思议,猜测夜流冰到底是什么妖怪变化的。竟然能将梦这种虚幻的玩意完好封存。小公主道:“在魔刹天,妖力高强的妖怪真身原形都是秘密,不会轻易泄漏。”
我想起吐鲁番,初见时,打破脑袋我也猜不出他是一只裳蚜。
谈论了一会,鼠公公插嘴道:“照少爷看,孙思妙来葬花渊,恐怕也另有目的了?”
我苦笑不语,面具妖怪、孙思妙、神秘黑影、小公主,再加上我们,葬花渊变得迷雾缭绕,越来越错综复杂。犹如一盘二人对弈的棋局,下到中盘,忽然平添了几只拨弄棋子的神秘之手,形势再也无法控制。
第二天亥时,除了小公主,我们都潜入了梦潭。
驾着吹气风,我带着甘柠真、海姬熟门熟路地冲向梦潭深处,鼠公公则呆在外面望风。
黑色的波纹一圈圈向外荡去,我照旧利用璇玑秘道术,以圆顺圆,借势滑入中心。海姬腾身而起,在空中连连翻转,犹如一匹翻滚的浪潮,奔涌向波心。甘柠真则贴着波纹,裙袂渺渺飘飞,整个人似乎化作了空空蒙蒙的水烟,徐徐飘到我身边。海姬低声赞道:“轻清为天而氤氲,碧落赋的氤氲秘道身法真是了得。”
甘柠真道:“脉经海殿的潮生甲御身法又哪里差了?”
两女相视一笑,一股怪力将我们吸入波心下方。
“鸠丹媚就关在后面的冰窟里。”我很快摸到了那排冰柱,激动得手发抖。这一次,没听到妖怪们和鸠丹媚的交谈,只是隐隐从冰柱后,传出一阵阵枯燥沉闷的脚步声。
海姬讶然道:“怎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甘柠真绽出莲心眼,想要察看。轰然巨响,四面仿佛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澎湃。气浪如同发了疯的野马群,无数只迅猛的铁蹄此起彼伏,纷至踏来。我们三个立刻立足不稳,变成风雨飘摇中的落叶。
糟糕!甘柠真的莲心眼和我的镜瞳秘道术一样,都引起了梦潭的感应。我急忙叫她停止,但来不及了,这里的反应远比外面激烈。疾风巨浪滚滚汹涌,刺骨寒冷,卷到我们身前,即刻凝固成黑色的冰墙。
一转眼,以我们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竖起了森森冰壁。海姬不慌不忙,从耳朵里取出金螺,轻轻一吹螺口。金黄色的脉经网席卷而出,裹住冰壁。“咯吱吱”,随着脉经网收缩,一条条纤细的裂缝爬满冰壁,“轰”,冰壁猛地炸开,碎块激溅,我们趁势冲出。
整个梦潭晃动了一下,似乎被爆炸声惊醒。我心中一凛:“现在怎么办?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会把夜流冰招来的!”
“干脆破釜沉舟,把鸠丹媚救出来。”甘柠真当机立断,从发鬓里拈出三千弱水剑,手指轻弹,细如绣花针的三千弱水剑划过一道淡若无形的轨迹,直射前方。
在那排冰柱的位置,忽而溅出一滴清莹的水珠。继而,几十滴、几百滴、几千滴水珠迸溅,犹如一丛色彩绚丽的泉水突然喷射,光华夺目,清艳缤纷。在三千弱水剑的光芒映照下,黑色的冰柱一一浮现。冰柱后,冰窟的牢房近在咫尺!
“隆隆”,天动地摇,喷泉般的光芒所及,冰柱一根接着一根塌陷,冰块崩裂,冰烟弥漫,冰窟赤裸裸地暴露在我们三人眼前,几十个妖怪齐齐转过头,呆若木鸡地盯着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
海姬的脉经刀已经劈出,快似电光,金黄色的刀气在半途四散激射,同时斩中几个妖怪,把他们切成两半。甘柠真手指一引,三千弱水剑绕空旋转,几颗头颅顺着剑芒,冲天飞起,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我直叫辣手,两个美女打起来真不是盖的,招招夺命。经验更是老道,趁对方措不及防,一口气干掉了十多个。比起她们,老子确实还嫩一点。
剩下的二十多个妖怪缓过神来,哇哇乱叫,恶狠狠地扑向我们,海姬、甘柠真立刻迎上。
“小无赖,别傻楞着,快去救人!”海姬连连劈出十几记脉经刀,逼退了正前方的两个妖怪,身形倏地横移,闪开背后五根疾抓而来的尖爪,反手一刀,和左侧一个试图偷袭的马面妖怪硬拼一记,后者跟跄后退,怒吼着吐出半颗带血的残牙,悍不畏死地再一次冲上。
甘柠真、海姬和妖怪们大打出手,我却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最外面一间冰窟前,心里又惊又怒又疑。
因为鸠丹媚不见了!
昨晚还在这间冰牢里,今天竟然离奇地失踪了!顺着一排四四方方的冰牢望过去,里面全都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难道昨晚我的行动被夜流冰发现,所以把鸠丹媚及时转移了?多半是我施展镜瞳秘道术,引起梦潭感应,从而被夜流冰察觉。
“人没了!”我郁闷地叫道,心里憋足了火,对一个冲来的妖怪劈面就是一拳。拳到中途,我施展兵器甲御术,化作了一柄大铁锤。
这个妖怪十分强壮,赤裸上身,只穿犊鼻内裤,绿油油的肌肉虬结暴绽,像一团团厚疙瘩。他挺起胸膛,硬接我一锤。“砰”,妖怪晃都没晃一下,两脚稳稳地站在我对面,胸膛上连个血印子都没留下。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一锤足足有几百斤力气,岩石都能砸碎,对方居然毫发无损!妖怪冲我摇摇头,丑陋的脸上满是讥笑。我不动声色,轻飘飘再拍出一掌,妖怪傲立不动。我突然掠起,施展魅舞,在空中灵活转折,手掌划过一个微妙的弧线,落在他的头顶上,掌心霎时变得纯白如玉。
妖怪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脸上表情僵硬,浑身抽搐,雄壮的身躯不断缩小,慢慢化作胎形。这一掌,我暗运了最歹毒的胎化长生妖术,就算对手是神仙,挨了这一掌也要被打回肉胎。
妖怪变成了一个肉嘟嘟的小蜥蜴胎儿,在地上蠕动。我毫不客气,嘴巴凑上去一吸,蜥蜴胎化作一道绿液流进肚子。不等我喘息,又有几个妖怪扑了过来。
“什么,人不见了?”海姬百忙中回头,满脸惊讶。一个妖怪趁机偷袭,拱起背,背上几十根倒刺激射而出。“当当当”,海姬的金螺及时化作一面金黄色的盾牌,震开了倒刺。
魔刹天的妖怪果然没有差的,虽然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稳住阵脚以后,个个彪悍勇猛。即使是甘柠真、海姬,也被这几十个妖怪死死缠住,难以一下子消灭他们。
一时间,利爪与獠牙齐舞,剑光共刀气缭绕,双方激烈交战。
“你去找人,他们交给我们两个!”甘柠真冷静地道,三千弱水剑再次击出,一道茫茫水雾向我涌来,周围的几个妖怪像是陷入了滔滔弱水,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我借机抽身飞退,沿着一座座冰窟,向内急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一步,我们等于和夜流冰撕破脸,公然叫阵。今晚唯一的选择是救出鸠丹媚,然后逃跑。否则葬花渊外的丘陵上,那几千个妖兵妖将杀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掠过冰窟,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时间紧迫,夜流冰随时可能出现,来不及再小心行事了。甬壁布满坚冰,闪烁着幽黑的光。再向前走,地上倒插着无数根尖锐的冰棱,顶上垂下的冰柱也交错如狼牙,宛如森森刀山。即使现在我变小了,但要穿过冰刀之间的微小空隙,也得大费周折。
不过这难不倒老子,我会的几百种法术里,至少有几十种可以应付。深吸一口气,我的身躯如同面团一般扭动,擦着锋利的冰刃,左扭右晃,在狭窄的空间里上下穿行。
锐风扑面!骤然间,甬道四壁收缩,冰棱纷纷刺来,寒气侵得脸上生疼。我急忙施展兵器甲御术,双臂、双足同时化作盾牌,裹住我的躯体,向前一路急猛滚动。“咔嚓咔嚓”,冰棱折断的声音不绝于耳,甬道像一条从冬眠里苏醒的巨蟒,剧烈扭动,一时间,无数根冰棱钻出甬壁。我忽觉肋下一疼,一根尖细的冰棱穿过盾牌的缝隙,刺中了我,鲜血立刻渗出。
我身形一滞。就这么稍微一停顿,不少冰棱急速透过盾隙刺来。我暗叫不好,这样硬闯下去,即使不死也会伤痕累累大出血。情急下,我干脆一动不动,撤去盾牌,双手合十,脑中敛去所有杂念,停止了体内气息的流转。
这一刻的我,完全如同一个泥塑,任凭寒光耀眼的冰凌纷纷刺近。
“安忍不动如大地。”地藏妖术的秘诀在心中清晰流过。
地面忽然波浪一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