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妖怪怔怔地发了一会呆,道:“早在多年前,我就想对付夜流冰了,只是妖术始终差他一线,又势单力孤,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不想打草惊蛇。自从三年前夜流冰归顺魔主以后,报仇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甘柠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让你师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不管不问。”
面具妖怪语气平静:“要是轻举妄动,我死了谁救师妹?”
姜到底是老的辣,我暗暗佩服面具妖怪,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折磨,始终隐忍不发,是个狠角色。我试探着问道:“阁下高姓大名?既然和夜流冰同门学艺,应该不是无名小卒吧?”
面具妖怪并不答话,接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夜流冰主动找上孙思妙,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老孙和我是莫逆之交,当即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便在葬花渊附近悄悄挖出了一条地道,直通这里。等老孙来了以后,又利用他给师妹治病的机会和师妹调换。这些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好奇地问道:“以夜流冰的妖术,怎么没发觉你挖的地道?”
“我只在亥时到寅时这几个时辰内活动。何况凭借生花妙笔,足可瞒过夜流冰。”面具妖怪光秃秃的手伸出衣袖。黑暗中,食指指尖彩汁滴淌,鲜艳得近乎妖异。
“该说的我都说了。”顿了顿,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尖锐的针:“现在告诉我你们的身份。”
我打了个哈哈:“我们是谁无关紧要,关键是大家竭诚合作,除掉夜流冰。但夜流冰不是血肉躯体,我们岂不是拿他没辙?”
“如何对付夜流冰是我的事。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在后天大婚时动手,条件是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日他奶奶的,面具妖怪同样留了一手,不肯照实说。和这样的老狐狸合作还真是头疼,搞不好,反被他利用当枪使。我征询般地看了看海姬和甘柠真,海姬柔声道:“你作主吧。”甘柠真微微颔首。
“好。那就说定了!后天动手!”我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如果不靠面具妖怪,我们很难救出鸠丹媚,只好暂时相信他了。
“击掌为誓!”面具妖怪举起手,和我击掌定盟,又一一和海姬她们三个击掌立誓,约定决不反悔。孙思妙瞧在眼里,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眼前一阵彩光闪耀,鸟鸣兽啸,屋梁四角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猛地脱符飞出,分别冲向我、鼠公公、海姬和甘柠真,速度快似电擎。扑向我的是一头白虎,张牙舞爪,来势汹汹。我怒吼一声,一拳暗含混沌甲御术,要把白虎击回符印原形。
拳头刚刚碰触白虎,白虎倏地化作一缕白烟,钻进我的手背,一眨眼,手背上多出了一头白虎的纹图。颜色很淡,几乎肉眼难辨。我心叫不妙,耳边只听到海姬她们娇叱连连,鼠公公、海姬分别被印上了朱雀、玄武的纹图,只有甘柠真在屋内上下腾跃,轻灵闪动,摇头摆尾的青龙正对她紧追不放。
“没用的,你们刚才和他击掌立誓,便中了四灵誓约的禁制。即使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过四灵附体。而且四灵和你们的精神已经暗暗呼应,你们是伤不了它们的。”孙思妙好整以暇地道。
果然,甘柠真三千弱水剑击出,青龙宛如空气般被剑气穿过,毫发无伤。而无论甘柠真如何躲闪,青龙都犹如附骨之蛆,紧紧追赶。狭小的空间内,只见两条身影犹如弹丸般跳动,飞速穿梭,看得我眼花缭乱。
“好!”面具妖怪忍不住喝彩:“这样的身手在北境也算是第一流的!只是任你法力通天,也难以躲开青龙附体。”
我又急又怒,破口大骂:“背信弃义的老不死贱货!暗算人的不要脸杂种!床前明月光,老子干你娘!说话不算话,全家烂肚肠!”从小学会的脏话仿佛洪水泻堤,滔滔冲出。
面具妖怪目瞪口呆:“老夫活了几万年,没见过你这样会骂人的。四灵附体只是防止你们违背誓约,并无任何伤害。过了后天,四灵会自动消失。”神色一肃:“小朋友,你我双方利益相同,老夫绝无害人之心!”
老狐狸似乎说得没错,虽然被白虎附体,但我并没有感觉不适。甘柠真忽然轻叹一声,伫立不动,青龙闪电般印入她的玉掌。额头上,隐隐已有香汗渗出。
“能和四灵僵持那么久,你还是第一个。想来阁下在北境一定声名赫赫。”面具妖怪深深打量着甘柠真:“你等尽管放心,只要不违背誓约,四灵便不会发作。”
甘柠真神色漠然,一言不发,海姬直呼卑鄙,我恨得牙咬得痒痒的,但事到如今,只好受他挟制。日他奶奶的,难怪老狐狸肯把他和夜流冰的恩怨和盘托出,原来早已做好准备。
直到此时此刻,面具妖怪才将他拟定的计划,一步步细细道来。黑暗中,凝视着他狡黠闪烁的目光,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妖怪比夜流冰更可怕!
第六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二天过得波澜不惊。我们装模作样地准备着陪嫁的衣物,布置好新房,然后坐在闺房里养精神,准备明天的华丽开战。
其间,夜流冰借助黑色冰花出现过一次。对于昨晚我们深入梦潭,他只字不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只简单询问了婚事的筹备情况。我们自然虚以逶蛇一番。
“夫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公主没有答话。
“明天就是大婚了,本王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冰花里的夜流冰似笑非笑,漆黑的目光深不可测。
我笑嘻嘻地一福:“恭喜大王了。说句实话,奴婢们也等得心焦了。”据面具妖怪所说,梦潭是夜流冰用内丹炼化出来的妖器,所以我们夜探梦潭,即使他在睡梦里,内丹也会感应,不可能毫无察觉。不过是想等我们明日婚礼时自动暴露,再一举收拾我们。
“因为夜流冰即使击败一个对手,也要选择最完美的方式。”面具妖怪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有这么一个了解夜流冰弱点的盟友,明日之战,几乎胜券在握。我唯一担心的,是面具妖怪过河拆桥,事后摆我们一道。
“明天本王大婚,相信有很多人会等不及的,包括本王在内。”夜流冰大笑。我也笑得很甜。
夜流冰笑容一敛:“最后关头,耗子总是自作聪明地以为可以逃脱猫的手掌,却不知猫早就盯准了它,等着它自寻死路!”
我一甩袖子,装腔作势地频频摇手:“啊呀,大吉大利。大喜前可别什么活呀死呀的。大王的婚礼,一定生龙活虎,风光无限。”
“死并不可怕,就怕不死不活的受折磨。”夜流冰的眼神如同寒冰凝结。
我装聋作哑地收拾首饰盒,叠好陪嫁的新衣,权当没听见他的屁话。夜流冰无非是在用威吓手段,给我们施加强大的心理压力。可惜有了面具妖怪和孙思妙的相助,老子怎会是你爪底肆意玩弄的老鼠?
“想到明天,本王就兴奋得不能自已,哈哈!夫人,早点歇息吧,本王告辞了。”夜流冰消失在冰花中。
我狠狠地朝桌上的冰花吐了口唾沫:“我呸!吊什么吊?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是老鼠谁是猫呢!”
至始至终,小公主没有理睬过夜流冰。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负手而立,凝视着墙上贴的大红色“喜”字,清澈的眼睛里仿佛浮起了一片迷雾。关于面具妖怪和我们合作的计划,我们自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放心吧,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差错连累花田的。”我安慰了小公主几句。一旦除掉夜流冰,我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却要继续承受未知的压力,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我从小就出生在花田,从来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几乎所有的花精都是如此,生在花田,死在花田。”小公主回头看看我,又扭过头去,幽幽地道。
“我——明白。”
“花田很美,很安详,像是一个色彩缤纷的摇篮。还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紫红色的晚霞漫天,染艳了层层花海。风吹过,每一片花瓣都在舞蹈,每一个花精都在拍掌歌唱。在大家的笑声中,我被一罐罐琥珀色的花蜜浇湿了全身,闪闪发亮。”
我叹了口气,魔主出世,花田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是迟早的事。
“花田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无数祖先长眠在那里,也会有无数小花精出生在那里。所有的花精都会为了保卫花田,而不惜一切。”她看着火红的喜字,凄楚地笑了笑:“这就是我愿意嫁给夜流冰的原因。”
沉默了许久,我低声道:“如果有一天,花田遭到侵犯,我将全力为你们而战。”
沉默了许久,小公主低声道:“谢谢。”
曙色染白窗帷的时候,我就一骨碌爬起来,心情既紧张又兴奋。一晚上当然没睡熟,还在亥时偷偷溜出去了一会。把今天的作战计划想了无数遍,我又担心面具妖怪中途变卦,脑子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