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听得直摇头:“炼出神识后,心灵世界无比宽广,要将它重新不断压缩,凝结成一个点,谈何容易?何况是再进一步压缩?就算北境历经几百遍成、住、坏、空,恐怕也没有人可以做到。”
螭眼中的烈焰忽地变得黯淡:“所以我的历代主人虽然能射出神识之枪,但只是接近极限,无法到达真正的极限之点,更别提突破极限了。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想成为一头真正的龙,但我最大的愿望,是有人可以使出那传说中的一枪。”
他的眼神重新亮起来,闪耀着摄人的光辉:“那是我身为一件魂器,最大的梦想。”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我现在既然能射出神识之枪,是不是打得过碧潮戈了?”我贵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份料是射不出什么传说一枪的,一个凹陷的神识?老子听都没听说过。
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海龙王的妖力比你强多了。当无量刀蜕变成‘无’时,无形无量。就算你的神识感应得到,凭你半生不熟的神识之枪,也一样凶多吉少。”
我厚颜道:“全赖有你嘛。你要是甘心输给那把破刀,老子也没话可说。”
螭像泄了气的皮球,直翻白眼:“这就是我的同伴?北境第四个螭枪持有者?我看更像是个无赖。小子,你的妖力是不能和海龙王比的,如果用螭枪和无量刀硬撞,吃亏的只会是你。想要挡住无量刀,你就得精确把握它的节奏。寻找节奏的空隙,再行打破。”
我欣然道:“老子已经能把握节奏啦。”
螭不屑一顾:“你不过是刚入门罢了。我问你,在血戮林时,你把握到图腾神树的节奏了吗?即使是眼前灵宝天的暴雨,你能把握雨点的节奏吗?”
我微微一愣,暴雨的节奏?我的肉眼望着纷纷扬扬的雨点,神识仍然守在心灵一隅,和螭水乳交融。肉体的我和心灵的我又一次独立开来,维持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螭又道:“你平时作战,太依赖五花八门的法术,反而忽略了自身的力量。现在置身灵宝天,刚好是你最佳的锻炼机会。试一试,如何去打破暴雨的节奏,不然你想都别想在无量刀下逃生。”
大雨瓢泼,雨点乱七八糟,恣意洒泼,没有一刻相同,看得我头晕眼花。不要说数以亿计的雨点各自的节奏不同,就算是同一颗雨滴,从天空落下来时也在不断变化节奏,有时快有时慢,甚至有时突然改变了落下的轨迹。即使我刚刚把握住,但一阵冷风刮过,烟雾蒙蒙,雨点猝然改变了节奏。
“不要被肉眼看到的所迷惑。”螭厉声道:“用你的神识去感应!”
我的神识立刻向外延伸,触及到四周的雨点,默默感受它们的节奏。虽然暴雨骤急,但每一滴雨自身都是柔和的,纤细的。每一滴雨都是一个独立的透明世界,拥有自己的快慢,自己的轨迹。
我渐渐和它们彼此包容,融为了一体,再非一个看雨的外物。只有当我也成为这亿万滴雨的其中一颗,才不会被雨点排斥。
神识不断向外延伸,整个灵宝天仿佛存在于小小的雨滴里。
一颗雨点在神识中被无限放大,从天空坠落。
时间仿佛刹那间停顿。
动和静的对比中,这颗雨的节奏是如此清晰。
我轻轻地屈指一弹。“啪”,在雨点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击中了它。时间像是又恢复了流动,在我的目光里,映出了溅成丝丝水花的雨点。
“原来雨的节奏,就是游走于动静之间的节奏。”我心有所悟,飘然而起,挥洒魅舞,神识深深地浸透入每一颗雨滴。“啪啪啪”,无数水花从我的双拳、双脚溅出,落到身边的每一颗雨点,都被我的魅舞击飞。
没有一滴雨能沾到我,雨水的节奏在神识中洞彻无遗,无论它们的轨迹如何飘忽,速度或快或慢,只要脱离不了动静之间的节奏,都被我清晰捕捉,再轻松打破。我的衣服再也没有被淋湿过,过了几个时辰后,居然干透了。而暴雨也恰好在此时停歇。
“哈哈,老子太牛啦!不用任何法术,单靠肉体的力量就打破了雨点的节奏!”我得意忘形地仰天大笑:“螭,怎么样?现在老子可以对付无量刀了吧?”
“雨点有形有色,无量刀无形无色。雨点是死的,无量刀是活的。”螭酷酷地板着一张脸:“想要保命,还得加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在螭的指示下,我一连翻过十多座山,趟过几条大河,七拐八弯绕进了一个狭窄的山谷。四面白雾腾腾,碧峰苍莽,林木亮晶晶地滴着水。天空中,一道明艳的彩虹横跨而过,水光涟涟。
月魂倚老卖老地道:“不就是一个小山谷嘛,干嘛搞得那么神秘。这地方以前我来过一次,没什么特别的。”
螭也不回话,只是让我深入山谷。我一边走,一边想,螭毕竟是灵宝天的地头蛇,要比月魂更熟悉这里。难道这里藏了什么好东西?一天的飞升时限已经过去了一小半,我到现在还是两手空空,根本没时间找宝贝。
“拐过这个山坳,再向左拐,嗯,直接穿过乱石堆,看见那一排枯黄的柏树了吗?走过去,没错。就是那排柏树,现在绕到树背后。”
“哦,是一个水潭。”我仔细打量着脚下的一泓碧水,这个水潭再普通不过,半亩大小,水色幽深清冽,倒映出疏淡的树影。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水潭四周寸草不生,水面和地面齐平,整个水潭像一只翡翠盘平滑地嵌入地面,与泥石自然衔合,不留一丝缝隙。
月魂一个劲地唠叨:“假龙,你可别浪费这小子的时间,他还要去空城水市找宝贝。这么个破水潭,红尘天至少有百来十万。有什么稀罕的?”
螭暴躁地吼道:“破水潭?你懂个屁!就是在灵宝天,这样的水潭也只有一个!”
“咦!”月魂像是看出了门道,讪讪地道:“水潭里怎么连一条鱼、一根草都没有?”
“水根本不流动。”我惊讶地望着水潭,过了这么久,水潭里连个水泡都没有冒出过。虽然潭水十分清澈,但我根本看不到潭底。
月魂若有所思:“这个水潭有多深?”
螭没好气地道:“不知道!三年前,我们九个弟兄偶尔发现这个水潭,本想泡个澡,谁料潭水深不可测。我们联袂游下去,游了整整一年,都没能探到潭底,也许是一个无底潭吧。”
“无底潭!”连月魂都惊叫起来,我更是闻所未闻,再深的大海也有底,这么个小水潭居然没有底?
“你在说笑?不过老螭你实在没有说笑的天分啊。”我故作聪明地道:“世上哪有没底的水潭?只是你们兄弟没能游到底罢了。如果没有底,潭水还不都流光了?”
“既然世上没有无底的水潭,又怎会有无量的刀法?”在神识的世界里,螭的目光锋凌如枪:“只是你量不到罢了。”
“哇靠!老子晓得了!”我脑子一下子变得灵光起来:“无量刀的节奏再千变万化,再无形无色,始终有变化的底线,有形色的底线。只要找到它的‘底’,就等于嵌入了它的节奏。然后再打破,对不对?”
“你还不算太蠢。”
“那怎么才能找到它的底?”
“答案在水潭里。”螭很臭屁地耍酷道。
我这才想到,这家伙的前三个主人可全都是北境的第一高手啊!光是这三个高手的经验,就足够教我一辈子了。在实战方面,螭至少甩我十万八千里远,这一点连月魂都比不上。有了他,不但多出一件利器,还有了一个教我打架的免费老师,真是好处多多。想到这里,神识里的我满脸奸笑,越看螭那张酷烈的脸,越觉得可爱。我好像看到的不是一头暴戾的龙子,而是一头肥硕的奶牛,正等着老子把它榨干。
直到螭被我看得心里发毛。
“我没有那种爱好!”螭抵挡不住我的脉脉目光,憋紫了脸吼道。
在螭的坚持下,我跳进了水潭。据他说,在大约万丈深的地方,我能亲身体验到什么是接近动静极限的节奏。
潭水清冽彻骨,但却死气沉沉,没有一只鱼虾。下潜了大约几千丈后,我开始感觉到,水潭和表面看上去的沉静完全不同。在水潭深处,有时水波会隐隐震荡。这种震荡来得十分离奇,没有一点预兆,震荡过后潭水又波澜不惊。隔了片刻,潭水又猛地震荡一下。
越往下游,潭水的波动就越厉害,而水中竟然传出了淡淡的异香。四周依然没有鱼虾水草等活物,我清楚地辨别出,香味就是潭水散发出来的。
“怪,实在是怪!”我的好奇心被勾起,加速下潜,深处的潭水变得十分粘稠,异香也越来越浓烈。我一面游,一面将神识的触角向潭下不断延伸,很快到达了一万丈以下。
到了这个深度,潭水的粘稠度已经是恐怖的地步了。水出奇地沉重,黏如蜂胶,再向下潜一尺也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