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恼怒:“好啊,说了半天你是想取笑我!”伸手去挠海姬的痒痒,海姬喘着气直笑。
雅厢的门忽然开了,中年男子捧着一个青铜壶走进来,必恭必敬地道:“这里的冰蚁浆足有两斤,是楼主奉送公子的。楼主说冰蚁浆服用太多对身体没有好处,请公子慎用。”
我和海姬对视一眼,不解地问道:“你们楼主是谁?为什么送我这么贵的礼?我要见他,你能否替我通传一下?”
中年男子答应着告退,一盏茶的功夫,进来一个梳着堕马髻的美妇,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细腰扭动,裙带缀着的一圈玛瑙环叮叮当当地鸣响。美妇对我微微一笑:“公子,找奴家有事吗?”
我一呆:“你就是楼主?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绞尽脑汁,我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
美妇甩了甩袖子,香风扑鼻:“林飞公子的大名,在飘香盛会后又有谁不知道呢?现在有好事的人呀,已经把您和清虚天碧落赋的公子樱、罗生天沙盘静地的无颜、魔刹天的夜流冰并称为北境的四大美少年高手呢。”
原来她早就认出了我!我讪讪地摘下斗笠,心想,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这个女人平白讨好我,一定有所求,便打了个哈哈:“我只是一个浪得虚名的混混罢了,哪算高手?夫人,无功不受禄,这两斤冰蚁浆多少钱?我还是自己掏钱买吧。”
“公子不必见外,这点冰蚁浆算得了什么?林公子现在名满北境,谁不想讨好你呢?”美妇眼波似曲水一般宛转流泻:“只是别夫人夫人的称呼,奴家还没有成亲呢。”
我蓦地一震,死死地盯着她,美妇掩嘴笑道:“林公子为何这样瞧着奴家?小心有人吃醋了。”有意无意地瞥了海姬一眼。
我一声不吭,运转镜瞳秘道术察看,在美妇丰润的面容下,隐隐跳跃着红色的火焰。
是她!小红!也就是那个唱歌的女妖!我几乎要叫出声来,要不是她顾盼流波的眼神让我觉得似曾相识,还真被她蒙混过去了!难怪她会认出我,难怪她会慷慨送我冰蚁浆。我盯着小红,脑中不断浮现疑云,她到底是谁?又有多少个身份?乔装变身的目的何在?无论如何,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小红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奴家告退了。”袅袅一福,款步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曼声吟道:“楼上谁家少年,衣襟风流,勾得我,心不休。”
小红的娇躯轻微颤动了一下,回头时,却满脸茫然:“公子说什么?”
我直视着她,这句话是小红卖唱时的曲子,她的细微反应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哈哈一笑:“女人真是善变,而且变什么像什么,实在让我佩服。”
小红还在装聋作哑:“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我语带双关道:“古语说一见如故,这个‘故’字还真有点道理。”
小红的眼角倏地闪过一丝难察的厉芒,脸上却笑意盈盈:“我只听说过,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听闻公子半个多月后要和魔刹天的妖怪决斗,奴家十分担心。”
我和小红四目相对,彼此心中雪亮,只是不说透罢了。许久,小红幽幽一叹:“公子请回吧,这区区两斤冰蚁浆还请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海姬被我们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有点不耐烦地道:“我们走吧。”
“那就祝姑娘生意兴旺,不会再被人欺负啦,也省得有些不知好歹的傻子去英雄救美。”我嘲弄地道,拿起青铜壶就走,反正她是谁和我无关。拿了冰蚁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一步步走下楼梯,身后忽然传来小红淡淡的语声:“此地虽好,处事却烦。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黄白物罢了。”
我回过头,小红已经翩然消失在楼梯拐角,我细细思索这几句话的意思,不知不觉,来到了楼门外。
沉沉暮色中,一头形状像黑虎,头长双角,肋生双翅的怪兽从高空急速飞落,怪兽一抖身上的毛,根根尖如利刺。一个黑衣骑士从兽背无声翻落,风帽遮住了脸,只隐约见到他露出袖口的手,乌黑、遒劲,手指就像是精铁打的,青筋暴露,凹凸的骨节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海姬玉躯微震,拉着我悄然后闪。黑衣骑士一拍怪兽脑门,怪兽立刻缩小,直到变成像老鼠一样小,跳入黑衣骑士的衣袖。骑士低着头,径直进了楼。巨人弯腰迎接,也没有问他要请柬,一看就知道是熟客。
“没想到,罗生天十大名门的风雷池掌门呼延重也是这里的客人。”海姬满脸惊讶,对我解释道:“呼延重的坐骑叫做穷奇,是上古凶兽,极易分辨。”
我苦笑一声:“这座楼显然是用来结交北境的权势人物,小红的野心一定很大。”顺便把认识小红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海姬。
海姬沉思了一会,道:“看来大千城以后是不会太平了。”
“我明白了!”我忽然一拍脑门,激动地叫起来:“还记得小红临走时说的话吗?”
“此地虽好,处事却烦。不三不四的人多,可心可情的人少。久居之下,留住的只有一些黄白物罢了。”海姬重复道:“这几句话听起来很怪,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欣然道:“这番话叫藏头,老爸曾经教过我。取每句话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就是‘此处不可久留!’”
海姬神色一凛:“她是在暗示你要尽快离开大千城。魔主要大举进犯大千城,会不会和小红有什么关系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茫然地摇摇头,放眼望去,夜风吹得树枝摇颤,阴郁森森的林子里,皆大欢喜楼里透出寒碧色的灯光,仿佛一头怪兽,沉默地匿伏在夜色中。
第五章 心有千千结
回到橘子洲,海姬自去休息了。我返回山谷,去找吐鲁番,要把买的冰蚁浆等物交给他。
跑遍了山谷,我还是没有找到吐鲁番。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在谷中出现,我猜他很可能离开了。
“日他奶奶的,白费了老子这么多功夫。”我把一大包丹木种子、六须天麻等扔在地上,自言自语地骂道。月明星稀,一只夜枭睁着绿莹莹的眼珠,“呱”地一声从树影里窜起,飞入了夜空。
和吐鲁番最后会面的情形,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照理说,如果他想悄悄离开,应该不会再托我买东西。何况他的言语中,也流露出埋骨此地的愿望。
“一形一体,四肢八头。老父偏瘫靠儿背。”我反复念叨吐鲁番临走时的话,总觉得其中有点蹊跷。吐鲁番是个老滑头,不会说没意义的东西。难道他的话也和小红一样,暗藏双关?
“老父偏瘫靠儿背。”我再一次念道,心中灵光忽闪,猛地跳起来。这原来是字谜!打的是一个“教”字!刹那间,我立刻明白了“一形一体,四肢八头。”的字谜意思,这是一个“井”字!“井”字有四划如同四肢,每一划的起笔和落笔写在地上,正像八个脑袋。搞了半天,吐鲁番的一番话暗藏的是“井”和“教”二字。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一下子思如泉涌,难道说,他要在井里教我妖术?吐我三口唾沫,莫非是暗示三更时分?或者是三天后的意思?而唾沫又暗含一个“水”字,与井呼应。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满山谷狂奔,终于在南坡一块阴暗的沼地边上,发现了一口废弃的枯井。
枯井淹没在一片杂草中,井壁的青砖残缺,苔藓覆盖,墨绿色的藤萝粗大如蟒蛇,爬满了井口。要不是刻意找,根本发现不了。拨开藤蔓,我毫不犹豫地跳入枯井。
井很深,里面一片漆黑,我运起镜瞳秘道术才看清四周。井水已经干涸,井底只有一滩半稀的烂泥,几条小爬虫缓缓从泥里钻出。一个黑影躺靠在井壁上,呼呼大睡,正是吐鲁番!
“哈哈,老子来了!”我欢喜地大喊一声,把一大包竹蜂蜜、六须天麻丢到他面前。
吐鲁番睁开黄澄澄的老眼,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背过身:“怎么又是你?深更半夜又来做什么?”
我开怀大笑:“老滑头,还要装蒜?不是你叫我来的嘛。”屈指一算,从上次见面算起,刚好过了三天。
吐鲁番转过头,盯着我看了一阵,皮笑肉不笑:“你还不算笨,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明天了。你晚到一步的话,休想我再见你。”
“原来我猜对啦!你真的要教我妖术!”我举手欢呼,忽然瞥见吐鲁番的左臂变成了灰白色,毛茸茸的密布细毛,像是昆虫的长长触脚,不禁惊呼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吐鲁番面色一暗:“我的时候不多了,临死前妖力逐渐消退,便会恢复妖怪的原形。”
我心中一沉,吐鲁番摆摆手:“你摆出这么难看的脸色干吗?死没什么了不起,比起我的同类,我已经活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