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潇然理解的笑了笑,道:“这种滋味,我懂。你之所以觉得难受,乃是因为,你……还是一个人,并非是刚刚出去的楚腾虎那般无情无义的畜生”
楚阳苦涩的笑一笑,道:“我以为,我本是杀戮无情,视敌人如猪狗,草菅人命的人,没想到,真的不是。”
寒潇然沉默了一会,道:“其实每个人都是草菅人命,淡漠无情的。每个人都是视众生为无物,绝对的无情自私”
“正如我们身处在这世界里,每一天,都要死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人而那些人的死,在我们的眼中,在所有人眼中,都只是一个数字,又能有什么触动?”
“但,自己身边的人一旦发生意外,或者被人杀死,或者病死,却会往往数年都会在心里觉得难受。”
“这根本就是人性”
“楚飞龙这么多年不择手段的对付你们父子,可说是罪大恶极。但……你只要姓楚,不管你回不回到你的家族,你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就会很微妙,很奇怪。”
“这与仇恨无关。”
“这是亲情。”寒潇然道。
“亲情?”楚阳想要冷笑一声,但却笑不出来,道:“我与楚飞龙,能有什么亲情?”
“这份亲情来自于血缘你认为没有,并非就真的没有。”寒潇然呵呵一笑:“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因为你姓楚。”
楚阳沉思起来,道:“难道说……我明白了。”
寒潇然含笑的看着他:“哦?”
楚阳呵呵一笑,道:“其实我与楚飞龙便是这样子,只要他活着,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杀死他。但杀死他之后,我心里之所以不好受,乃是因为就算他再坏,也是我爷爷的亲生儿子,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便是亲情了。”
寒潇然手掌温暖的抚在他的肩头,道:“不错,虽然拐了弯,却实实在在的是亲情。你之所以难受,并非是因为楚飞龙。而是因为他是你的叔叔这一点,生死也罢,为仇也罢,都不会改变。亲情这东西,只要存在过,那么,无论他如何的背叛伤害你,这份亲情都不会泯灭,只会从温暖转变成痛苦,就如你现在的痛苦。”
楚阳点点头,有一种豁然洞开的感觉。
寒潇然深深道:“亲情这东西,呵呵,纵然是楚飞龙,亲情也并不比任何人差多少。他临死之时,想的,便是他的儿子的安危。这难道不是亲情?”
楚阳深深叹息。
寒潇然道:“我执法多年,手下杀死的每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哪一个都该死十次但……你知道么,只要这其中有家人的,每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人,都是极尽眷恋的。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求生无望之后,都会哀求我,安排他们的家人。亲情,又岂能因为善恶而改变?”
楚阳深有同感,道:“不错。善良的人心中有爱,邪恶的人心中也不是就只是一片荒漠”
“不错此言甚是有理。所以,我在杀死他们之后,他们的财产,我一般都只会罚没八成。剩余两成,不管多少,都给他们的家人留下。”寒潇然喟叹一声:“执法,若是没有些怜悯敬畏,执法就只是特权而已。”
楚阳发自内心的道:“老哥哥的执法,当真是处处充满了怜悯与仁慈。”
寒潇然微笑中充满了心安理得:“这正是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的最大倚仗啊。”
楚阳笑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寒潇然笑了笑,说道。
“嗯。”楚阳知道,像这种高手口中讲出来的什么,无不充满了别的韵味或者心境意念,往往都有高深涵义。
寒潇然既然在这个时刻给自己讲出来,那就定然有他的用意。
“曾经有一次,一位三品君级高手,在这里,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寒潇然目中有回忆:“他痴迷于武学,冷落了新婚娇妻,导致娇妻与他最好的朋友私通,此事让他性情大变,从此变得穷凶极恶。他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将自己的妻子囚禁了九十年”
“九十年之中,他甚至不让他的妻子死,正常病死也不成,就这么一直囚禁着。最后,他落到我的手里,你知道他临死的时候最后一件事是要求我什么么?”
楚阳问道:“什么?”
寒潇然长叹:“他临死之时,请求我,将他的妻子放掉,然后将他的这么多年的财富酌情给他妻子,然后更托我向他的妻子请求原谅。说,这一生对不起她。”
寒潇然有些苦苦的笑:“你说,这个男人究竟是太没有骨气,太可恶太可怜还是太屈辱太狠毒太无情呢?”
楚阳苦笑。
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这个人囚禁了妻子九十年,可说狠毒。但他的一生也因为此事而毁掉,可说可怜。临死居然请求那个曾经变节的女人原谅,简直有些屈辱……
但这样的男人,这一生的痛苦谁知晓?
他若不爱他的妻子,何必囚禁九十年?一刀杀了,岂不干净利落?他不杀,乃是因为爱。他若不恨他的妻子,何必囚禁九十年?囚禁,也是因为恨。
爱与恨,谁能分得清楚?
楚阳咀嚼着这个故事,这个平凡的,甚至有些悲凉的故事,越来越是感觉到其中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其中的爱恨牵绊,委实是令人心情低迷却又为之黯然一叹。
“这人放不开啊。”楚阳叹了口气。
“放开?放不开?”寒潇然一声沉喝,声音在这狭小的、充满了血腥气的空间里,竟然如同惊雷震动。
楚阳浑身一震,顿时感觉自己如同被醍醐灌顶一般,一股清凉从头上灌顶而下,道:“不错关键在放开看得开”
“该放开时且放开”寒潇然带着欣然的微笑:“放不开,就是痛苦,放开了,就是云淡风轻。其实放开与放不开,就在于一个人是不是愿意自己折磨自己。你想要折磨自己么?”
“不错,该放手时且放手”楚阳哈哈大笑,只感觉心情一片通畅,欣悦无比:“我楚阳岂是自己折磨自己那种蠢人?”
寒潇然也笑的快活起来,看到楚阳解开心结,终于如释重负,哈哈笑道:“不错,就为了这一句放手,果然是好。你既然不是蠢人,那便走,我陪你去喝酒。”
“那……尸体?”楚阳有些犹豫,他在考虑,若是自己将尸体送回去,家族的反应究竟会如何?
“你现在不宜回家。”寒潇然道:“此事,你现在若是带着尸体回家,那么,无论你如何无辜,对你的家人都是巨大的打击”
“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寒潇然道:“有沙心亮处理,送尸体回去。无论你今夜如何不甘,如何的难受,你都不能回去。”
他笑:“有我在这里,你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