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一壶酒微微烫热,两个酒杯分开左右对立,一张完全由冰雪制成的台子,静静地安置在洁白的雪地里。
“萧二哥。上次咱们一起喝酒,大概是四千年前吧?”厉春波看着石台,很有些怅惘意味的说道。
“不错。你的记性还是那么好,上次,是我带的酒,你打猎。你的烧烤手艺着实不差。”萧晨雨背负双手,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在看到这个石台和两杯热酒的时候,也稍稍升起了几分不堪回首的惘然。
“二哥且坐,小弟去打几只猎物。这一次,二哥来到西北,这个东自然应该由小弟来做的。”厉春波拱手,转身。
“我喜欢吃雪鸡腿。”看着厉春波转身,萧晨雨淡淡的加了一句。
“好!必然令二哥满意。”厉春波平静回答。
然后一闪身,已然消失在风雪中。
看着厉春波消失后很久,萧晨雨才慢慢的,慢慢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厉春波在离开了萧晨雨的视线之后,很久很久,这才终于长长的长长地吐出来胸中一口气,轻轻地叹息……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厉春波才带着一大捆的雪鸡腿和堆积如山的干柴回来了。这一刻他的样子,再无半点九品至尊强者的风度,就仿佛如一名为生计忙碌的山林间樵夫一般。
背上背着远远超过自己负重的干柴。
萧晨雨依然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如昔,心下却是如同海水泛滥一般的汹涌起伏,他此刻的心情可说复杂到了连口中都感觉到了苦涩的微妙地步。
以厉春波的修为,若只是猎取这么一些普通的雪鸡,哪里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不过一跺脚就能震死千万只也差不多,至于干柴什么,也就是挥挥手的事情,干柴就会被震落自动到他手里来。
可是他准备这些东西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那么,这段时间里他到底在做什么?是否也与自己一样,心潮起伏?
“哗啦”一声,厉春波将干柴放在地上,随即就抖了抖手,一大片的盆盆罐罐凭空出现。竟然全是烧烤的作料。
“二哥稍等,我这就开始,等下让二哥试试小弟的手艺,是否有退步。”厉春波一边说,一边忙活。堂堂至尊九品,绝代强者,做起炊事竟是一丝不苟,似模似样。
然而他的后背要害也就那么彻底亮给了萧晨雨,全然没有半点防备。
这个时候,若是萧晨雨生出加害之心,只需一掌,就能让厉春波彻底万劫不复!
…………RQ
☆、第七百八十二章 酒冷尚可温,心寒如何暖?
厉春波周身空门尽露,在萧晨雨面前。
他就全无一丝防备的这么做了,做得自然到了极点,全无没有半点勉强,仿佛一切本就该是如此一般,在如此状况下,对方即便不是如萧晨雨九品至尊,只需八品,甚至只需拥有七品至尊颠峰实力之人,一击而中,就足以要了厉春波的性命。
强如厉春波,一生之中,又会有几次如当下这般不设防呢?难道,他不知道此刻的萧晨雨,已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萧晨雨锐利的眸子一直在看着他忙碌,眼神越来越是深邃,到后来莫名地蒙上了一层薄雾,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几许波纹,终于温暖的笑道:“还是咱们一起来弄,这样快点,这玩意我可是好久没弄了,可千万不要忘了如何做才好。”
说着便蹲下垩身垩子,开始拨弄干柴,两位九品至尊,两位当代有数豪强,就这么一个给鸡腿拔毛,一个弄干柴,然后调制调料,再然后生晨……
整个过程完全没有动用半点自身修为。
彼此就在彼此眼前晃来晃去,这两人,随便哪一个这时候出手,都有绝对的把握将另一人置之于死地,全无难度而言,全无风险可言!
然而两人却始终都在忙碌,似乎完全顾不到其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烧烤这项大工程之中。
而且神情都很严肃,很庄重。
等到烟火终于升腾而起的时候,这两大豪强都落了个满身烟灰缭绕的下场,平日里百般威严的脸上也不可避免多了几道污痕,彼此对望,同时哈哈大笑。
然后,两人竟全然不顾形象,直接一屁垩股坐在雪地里,轻轻拨弄着面前的火堆,肩膀挨着肩膀,两个人都很专注的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翻动着鸡腿,撒着调料,偶尔拨动一些火堆,放上些干柴。
一如当年,在已经记不清的千年前或者万年前,有两个少年一如此刻一般,浑身狼狈的自己弄烧烤,或者因为不小心,或者因为对方作弄,将自己脸上身上涂得如同脏兮兮的小花猫一般,心中却充满了快乐,全无芥蒂,无忧无虑的快乐。
万般静寂中,惟有天际不断飘落的雪花动静,还有干柴噼噼啪啪的燃烧声音。
一阵阵香味袅袅飘起。雪鸡腿已经半熟了,两人的烧烤手艺似乎真的不错。
专注于烧烤野味的两人依然没有开声说话,似是很有耐心,又似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继续努力着。
良久,良久。
有一个声音率先打破了沉寂:“二哥,你可还记得,我的烧烤手艺还是你教我的呢。那一年,你十五,我十三。”
萧晨雨素来深邃清澈的眼神中竟现一丝迷蒙,下意识的嘿嘿一笑:“是啊,那个时候,咱们的父辈……尽都下落不明,九个同时失去了爹爹的孩子,曾经在一段时间里凑在一起,那时候……呵啊……”
“那时候,真灯“彼此之间都像是亲兄弟一般。”厉春波的眼中有追忆的温暖:“谁有个磕磕碰碰,自己还没匝地,却把其他人急得跟什么似的,还记得当初我被那个千手人屠追杀,可是二哥你带人去救我,兄弟们联手大战……呵嘛……那时候,那时候大哥还没失踪吧………”
“嚓……那时候大哥还没失踪呢……”,萧晨雨近乎无意识的附和了一句,突然问道:“你说的过……”1
厉春波轻声道:“我说的是………大哥!真正的大哥,并不是夜沉沉。
萧晨雨眼神中露垩出回忆:“大哥若是仍在,相信咱们九大家垩族决计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可是大哥一家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厉春波呵呵一笑:“难得兄弟相聚,干嘛提那些烦心的事情,该罚啊,二哥。”
萧晨雨哈哈一笑:“确实是二哥的不是,待会自罚一杯,一杯不够,就自罚三杯。”
厉春波嘿嘿一乐:“今天的酒管够,二哥不用借机骗酒喝………”
萧晨雨眼睛一翻:“你这小子,你二哥是那种人吗?”
厉春波嬉皮笑脸道:“二哥自然不是那种人,您从来都是只做不说的………”
两人絮絮叨叨,开始谈论幼年时一些趣事,又或是互揭对方短处,不时地哈哈大笑,你用沾满污痕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则揉揉你的头发,两个都超过一万岁以上的怪物级别老人,绝顶强者,这一刻,笑得就像婴儿一般纯真,快乐得像是两个天真的孩子。
只是快乐,就算笑得一时,笑了许久,却终究不是人生中的唯一。
再多的趣事,也总有说完的一刻。
终于……似乎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开始闭关了,都开始冲刺了,提升修为成为我们眼中最重要的目灯……”厉春波嘿嘿一笑:“等我们完成一个目标出来的时候,发现家垩族已经是庞然大物,最初的目标又已不足,于是继续闭关,继续提升,真的不知道是第几次闭关出来的时候,兄弟们都想念彼此了,由夜沉沉亲手发函,邀请众兄弟们一聚。我始终坚信,那一次,那一次的聚会是不含任何的功利目的的,二哥,你相信吗?!”
萧晨雨喟然一叹:“相信……”.我也相信。但我们到了那里之后,却发现彼此都变了,都变得很有心机城府了,原本习垩惯成自然的某些玩笑,居然已经不能开了,于是,彼此的交流变得少了,因为大伙不知道该怎么和兄弟说话了,用外交词令吗?那还不如不说………”
“但那一次我们依然酩酊大醉,尽欢而散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也是快事。”
厉春波轻轻说道。
“而第二次聚会,交流似乎多了,可是没有人敢喝醉了,那一次是在我嚓……”,萧晨雨摇了摇头,轻轻叹气。
“第三次的聚会……记得是兰不悔和陈迎风打了起来,那次是在凌嚓.“将凌家打得稀烂,凌暮阳一怒之下,将他们两个赶了出去,大家,大家不欢而散,那是最后一次兄弟全员齐聚吧………”
厉春波有些怔忡,说道:“是啊,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聚齐九个兄弟一起到场了,如今,兰不悔居然已经死了……………”
萧晨雨轻轻叹息:“再也凑不起来啦………”
厉春波仰天叹息:“是啊,再也凑不起来了,再也不会有九兄弟同聚一堂的机会了………”
两人同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注满天飞雪,怔怔出神。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咱们的家垩族开始互相算计了,本来那是很难想象的事情啊,我甚至不相信,会有那样一天的到来,那一天…………”,厉春波有些难过的皱着眉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二哥,你还记得吗?”
萧晨雨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可能不记得,是八千四百年前的那次?那次是夜沉沉对不住你,那事儿的始末我全都知道。可是….“我没管。”
厉春波展颜一笑,道:“二哥,你记差了,不是八千四百年前,是八千五百三十九年前的十月初五!二哥,那一天正是我生辰。”
萧晨雨一阵默然,随即用手去拨弄鸡腿,淡淡道:“鸡腿还没烤好,不要说那些陈年旧事了。”
厉春波嘿嘿一笑,道:“既然是陈年旧事,说说又何妨,就是从那一次,那一天开始,大家就忽然发她……原来彼此也是可以设计,可以欺压的啊……厉春波忍了,那么,还有谁会忍呢?我能欺负谁呢?于是乎乱局终于出现了……”
萧晨雨再次道:“不要说了,我说不要说了。”
厉春波笑了:“二哥与夜沉沉交好,不想我再说,我就不说了。”随即嘿嘿一笑,道:“鸡腿好了呢,终于烤好了,终于可以再品尝到二哥的手艺了,我本还怀疑会否还有这样一天呢。”
萧晨雨仰起脸,狠狠的仰头,让自己的嘴大大张开,对着天空,迎接那飘落下来的雪花,眸子却紧闭着。脸上,仍是一片犹如大海—般的平静。
他的咽喉,就这么清晰的鼓出来,像一只待宰的鸡,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挥刀刃之。
厉春波看着他的咽喉,笑了:“二哥,你还是我二哥啊,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萧晨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笑容有些凄惨:“你何尝不是我兄弟,难道会变吗?”……
鲜辣香酥的烤雪鸡腿被摆上了桌面,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然而刚才犹温的酒早已冷,甚至,已在酒杯里凝成了一体。
萧晨雨有些怔忡,道:“酒冷了。待我温一温0”
厉春波有些凄然的摇了摇头,道:“酒冷了尚能温,心冷了还可暖吗?”
萧晨雨怔了怔,下意识的道:“不能。”
厉春波笑了笑,似是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和声道:“地处西北,还是我来温酒。”伸手将两杯酒都捧在手心,竟然颤垩抖一下,道:“真凉啊!”
九品至尊会在乎一块冰吗?真凉能有多凉?
然而萧晨雨却是深沉的接口道:“真的好凉啊。”
声音中更似是充满了无尽喟叹。
漂……(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一壶浊酒尽余欢!
厉春波手心中热气逐渐升腾,酒水渐次溶解,重复清亮如碧。
“酒温了,可惜酒水化开后,酒味却不见了。”厉春波注目手心的酒,轻声道。
萧晨雨沉默了一下,道:“既然酒味缺了,饮之未免不能尽兴,索性换掉吧。”
“可是换掉就不再是原本的那两杯酒了。”厉春波有些难过的说道。
“酒仍是酒,仍旧能醉人!”萧晨雨轻声道。
两人都长长叹了一口气。
酒已换过。
精神也已振奋,纵然强颜欢笑,也是今生最后一次相聚。
“二哥,请!”
“春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