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天气最炎热的那一阵也过了。吴解便随着众人一起返回安丰县,然后在城门处向杜预告辞,前往林府去找林麓山。
昔日的林秀才如今已经是朝廷礼部的“郎中”,堂堂的五品官,和中等郡府的知府大人平级。吴解站在林府门口,看着朱漆大门和两边的石头狮子,再看看抬头挺胸俨然得意洋洋的门卫家丁,遥想四年前吴家集里面那间竹篱笆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的际遇真是无常,恐怕三叔他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出入朝廷,享受高官厚禄吧……
他向家丁们说明了来意,两个家丁很疑惑地看着他,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戒备。
“我们老爷不在家,少爷不会客。”一个年纪大点的家丁说,“我看你年纪轻轻,用心读书才是正理。才这么大的人就想着拉关系找门道,这可不是读书人应该走的路子!”
吴解忍不住笑了:“我跟麓山是结拜兄弟,来看看他而已。”
“你这后生越说越离谱了!少爷的结拜兄弟总共只有三位,杜县尉和吴先生我们都认识,你说你也是他的结拜兄弟?难不成你是济世侯本人吗?”
“是啊,看你的年纪也不像,济世侯今年已经二十了,你……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吧,他可不是娃娃脸!”
吴解摇摇头,懒得跟这两个没见识又固执的家伙多费唇舌,抬手打了个响指,用障眼法迷住了他们。
仙家法术里面最好用的就是这障眼法,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却千变万化,能够将凡人迷惑得晕头转向,简直无往而不利。可谓是行走江湖招摇撞骗必不可少的首选!
吴解对于法术颇有天分,这些年来也练成了好几个威力强大的法术,然而在人间行走,那些强大的法术反倒不如这不入流的障眼法来得方便。
两个家丁中了他的法术,顿时觉得眼前这少年气度非凡,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之感,顿时双腿就软了两分,再也不敢怀疑他的话,急急忙忙跑去通报。
片刻之后,林麓山匆匆赶来,迎接久违的四哥。
一见到林麓山,吴解就不禁暗暗一愣。
四年不见,林麓山长大了许多——当年他才十四岁,如今已经十八。十四岁的少年和十八岁的青年,差别自然是很明显的。非但身上的书卷气重了很多,更隐约透出几分成熟,可见这几年的繁华并没有让他沉迷享乐,反而让他更加成长了。
但吴解真正在意的,却是他眉宇间隐约透出的那股灵秀之气。
天下读书人比比皆是,但眉宇间能够透出灵秀之气的却少得可怜,这么多年来,吴解只见过一个这样的读书人,就是他的师弟易悌。
易悌是何许人?八岁入学,十二岁秀才,十五岁贡生,十八岁举人,二十二岁进士……那可不是文风不昌的大楚国进士,而是有很多求仙者后裔居住,文风昌盛才子辈出的大越国进士啊!
除了易悌之外,吴解也见过几个出名的少年才子,但那些人眉宇间都没有这股子灵秀之气,或者即使有也十分稀薄,远不能易悌相比。
却不料短短的四年之后,自家那个连一首诗都写不好的结拜弟弟,眉宇间竟然有了和易悌这南方才子媲美的灵秀之气!
吴解跟着林麓山进了门,来到客厅坐下之后,便忍不住问:“老五啊,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吃得好住得好,还能安安稳稳读书。这几年我过得太舒服了!”
吴解皱了皱眉,又问:“这几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麓山闻言一震,眼中露出了惊疑之色。
“四……四哥你说笑了,哈哈……我整天都待在家里,能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吴解见他满脸堆着假笑,生硬地扯着谎话,不禁叹了口气。
“老五啊,你难道忘了哥哥我是为什么出门的吗?”
林麓山又是一震,看向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敬畏:“四哥你……成仙了?”
“差不多。”吴解淡淡地说,“你看我的相貌就知道了——四年不见,我看起来只怕比你还小一点了吧。”
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但林麓山原本就不会怀疑吴解,自然立刻就信了。他苦着脸看着吴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出了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
第九章花解语
四年前吴解出门求仙,不久他就被大楚国皇家赏识重视,借着立下大功的机会封为济世侯,以示拉拢,而杜家和林家也跟着沾了光。
先是杜团练莫名其妙被调去沿海剿灭海盗,再莫名其妙就“立下大功”被提升为守备将军;然后林秀才因为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晓畅礼法”,被朝廷体察民情选拔人才的巡风使发掘,得到了特殊提拔,从翰林院里面走了一圈,出来就成了礼部的郎中;最后连杜捕头都突然受到表彰提拔成了县尉。
对于这种露骨的做法,杜、林两家都有些抵触,官场中也颇有一些风言风语。所以他们一直都在卯足了力气,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杜大伯父子和林三叔这三位有官职在身的,整天都扑在工作上,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几个,做出几倍的成绩。而林麓山则埋头于书卷之中,加倍刻苦地学习,希望能够金榜题名。
他的脑子是很聪明的,也十分刻苦,奈何在诗词这一块,才华远比刻苦重要。他花了无数的心血,累得连人都瘦了,却依然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这种情况一直到去年春天终于有了改善,他一次在书房午睡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读自己的诗,读着读着顺便修改一番。他从梦中惊醒,左顾右盼不见人,却还记得梦中的诗句,写出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这诗跟他自己作的基本相似,只是在几处稍作修改,却顿时让整首诗的面貌为之焕然一新,再也不复一贯的古板干涩,多了几分灵活轻盈。就像是一个常年背着重物行走的人,猛地卸掉了负重,轻快得难以形容!
从那以后,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林麓山的诗词不断被人修改,一首首都变得轻灵飘逸。而他自己也终于受到启发,渐渐摆脱了一贯过于老成朴素的诗词风格,越来越变得纯熟老练,简约干脆,俨然自成一家。
诗文的进步让林麓山非常高兴,他就想找那位指点他的高人道谢,在杜预的介绍下,他找到了萧布衣,向萧布衣学到了能够随时从梦中醒来的秘法,借助这种方法,终于见到了在梦里指点他的高人。
“是女的吧。”吴解突然插了一句。
林麓山顿时脸红,低下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吴解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几分,问:“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当然!”林麓山高兴地站起来,急忙带路,“就算四哥你不说,我也要引见一下的!”
吴解跟着林麓山来到书房,只见这里清秀雅致,更有一股雍容华贵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空中萦绕,的确是上等的读书修学之地。
只是这地方并不大,吴解一眼就能看个通透,除了他们之外,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吴解不禁又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