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家。”那汉子向远处指了指:“看到没有?门口有两棵桃树,房子最气派的?”
“你也好意思?”另一个汉子叫道:“哪有我家气派?!”
“你连个老婆都没有,饭菜还要挨家混,拿什么招待客人?”
反驳的汉子一时做不得声了,表情也有些气馁。
你走啊!我就不信你也是个大宗师!苏唐在盯着那个汉子,再敏锐的洞察力也有一定的局限,只要没有运转灵脉,他真的感应不到什么。
下一刻,那汉子纵身而起,扶摇直上飘入空中,他的身法明显和前者有很大不同。
又是一个……苏唐呆呆的看着那人影远去,虽然他猜到了,但还是难以接受这种结果。
而其他汉子们没有走的意思,轮流和苏唐寒暄着,苏唐能体会到他们的热情,可就是笑不出来。
巨鹤鸣叫一声,继续向村子里走,苏唐和习小茹迈步跟上,走出几十米开外,回头看去,树下的汉子们发现苏唐回头了,都在向他挥手示意。
终于走进了村子,就在第三家门口,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听到脚步声,他张开浑浊的双眼看过来,随后咧开嘴笑道:“鹤爷爷,回来了。”
那老翁满口的牙都掉光了,居然和村里的晚辈一样,管巨鹤叫鹤爷爷?这岂不是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前,巨鹤就存在了?
那巨鹤对老翁明显有不同的感情,走到躺椅旁,用长长的尖喙在老翁的肩头蹭了蹭,以示亲热,那老翁笑得更开心了。
砰……突然一声脆响,接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从对面的院门中冲出来,看到那老翁和巨鹤,他稍微停了一下,随后做了个鬼脸,纵身跃上墙壁,翻入老翁家的院子。如此灵动的身姿,应该是高级武士了。
“这倒霉孩子!一天到晚和我捣乱!”随着一声咆哮,一个相貌在三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子追出来,她手中还紧握着一根擀面杖,显得气势汹汹。
突然看到苏唐和习小茹,那少妇的气势一滞,急忙道:“两位是……”
“是鹤爷爷的朋友。”那老翁笑眯眯的说道:“鹤爷爷带进来的。”
“是鹤爷爷的朋友啊。”那少妇的脸色松弛了,她似乎想说两句客套话,可刚才那孩子已经翻到了房顶上,冲着这边嘿嘿怪笑。
那少妇勃然大怒,吼道:“小兔崽子你有种别跑!”说完身形纵起,轻盈的翻过院门,向房顶上落去。
第三九五章 朋友
从外观上看,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镇子,房屋、街道都显得很简陋,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却不能用常理衡量,不过,苏唐能感应到村中的人散发着一种祥和的气息,应该不会出现什么胡搅蛮缠之类的事情,所以他才敢走进村子,事实上,在发现村外那些农夫中居然有两个大宗师时,苏唐已经萌生出退意了。
巨鹤的辈分极高,一路走来,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要很恭敬的叫一声鹤爷爷。
片刻,他们已经走到村子的最高处,前方是一座大宅院,巨鹤低头俯身,走过院门,一个六、七十岁左右、面容清癯的老者迎面走来,看到苏唐和习小茹,他显得有些惊讶,随后视线转到了巨鹤身上:“鹤爷爷,是你的朋友吗?”
巨鹤叫了一声,苏唐当然听不懂什么鸟语,但他能听出承认或者否认的意思,那巨鹤已经认可了‘朋友’这个称呼。
那老者更惊讶了,对苏唐和习小茹含笑说道:“两位小友,不知是何方人士?尊姓大名?”
“我叫苏唐,常山县人,她叫习小茹,红叶城的人。”苏唐轻声道:“不知您老……”
“我姓古,单名一个‘道’字。”那老者笑道。
“古老,这里是什么地方?”苏唐又问道。
“此处原本无名,但风水极好,适合颐养天年,村里有不少年过百许、却又老而不死的老贼,所以呢,后来我们把这里起名叫白头村。”那老者道。
这时候,巨鹤不耐烦,又叫了一声,随后大摇大摆向里走,那老者突然叫道:“鹤爷爷,真的要带客人进去?”
巨鹤回过头,看向古道,它的眼神很拟人化,充满了不解,好像在说,你有问题?
那老者呆愣了片刻,让过一边,当巨鹤带着苏唐和习小茹走进去后,他悄悄的跟在了后面。
穿过中堂,继续向里走,几分钟后,他们走进后院,院子非常大,院墙在极远处,恍若一条黑线,把小山、河流还有几个小池塘都围了进来。苏唐有一种进入了养老院的感觉,远里有十几个老人,都是满头银发,他们或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或独坐在池塘边、小树下,默默调息着,还有两个老妇人在河边钓鱼。
那巨鹤继续往前走,来到角门前,用长长的尖喙推开了角门,角门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灰尘扑簌簌落下来,这里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清扫过了,门内的小径上布满了去年的落叶,很多落叶和石板粘在一起了,颜色也有些发黑,似乎已经开始腐烂了。
沿着小径往前走,前方有一座山壁,山壁里被人凿出一个浅洞,只有一米多深,勉强能容纳一个人,有一条人影,背对着他们,正面壁而坐。
巨鹤走到那条人影背后,略微停顿了片刻,那条人影若有所觉,慢慢侧过头,苏唐和习小茹都不由吓了一跳。
原因无他,那个人太老太老了!他的脸好似只剩下了一张皮,贴在了他的骨头上,瘦得可怕,可偏偏有长着极长极长的胡须,胡须一直垂下去,在他脚前盘成一团,如果把胡须拉直,差不多能有三米余长了,他的双眼浑浊、呆滞,就像一个得了老年病的患者。
苏唐以为这肯定就是白头村的掌事人,弯了弯腰,刚想说话,那老人却又转了回去,好似根本没看到他们。
巨鹤重新迈开长腿往前走,苏唐只得跟上,走出很远,他见那古道的老者还跟在后面,忍不住问道:“古老,刚才那位老先生是……”
“论起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祖。”古道低声道:“小友别在意,师叔祖修炼的是心诀,也是闭口诀,一百多年了,他从没有跟别人说过话,始终坐在那里。”
“什么?一百多年?”苏唐心中惊讶到了极点,一百多年没有和人说过话,那种日子该有多寂寥?又怎么能忍受得下来?!
“是啊……”古道想继续说,但看到巨鹤正在向一处藤蔓遍布的院子里走,脸色当即大变,快跑几步,挡在那巨鹤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叫道:“鹤爷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巨鹤有些不满,鼓荡双翅,发出严厉的鸣叫声。
古道张开双臂,寸步不让:“鹤爷爷,这里……这里不能进啊!”
巨鹤不耐烦了,用长长的尖喙去拨古道,古道的身形似乎突然变得高大起来,散发出阵阵犹如实质的灵力波动,显然已开始运转灵脉了,一股无形的压力蔓延过来,习小茹的身形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而苏唐凝立在原地没有动。
果然!这古道是一位大祖!!
苏唐早就做出了判断,村外那几个汉子是大宗师,那么看起来身份明显要高出不少的古道,极有可能是一位大祖,所以他显得非常客气,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
习小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她不是怕,而是魔煞受到压制所产生的本能反应,她想要拔刀。
“鹤爷爷,您可不能胡闹!”古道正色道,他须发皆张,显然心情已经激荡到了极点。
巨鹤拨了一下,竟然没拨动,不由大怒,就在这时,一股怪异的风儿从后方卷来,绕过苏唐和习小茹,也绕过巨鹤,象绳索一般缠到古道的身体上,古道张开的双臂也被强行拽了回来,接着又被束缚在身前。
古道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在快速衰竭,不止是他的身体被捆住了,连灵脉似乎也被封闭了,转眼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在那里不停挣扎着。
下一刻,那股风儿把古道远远抛了出去,噗通一声,古道摔在几十米开外的草丛上。
巨鹤回过头,发出鸣叫声,好像在向什么人道谢,接着用尖喙拨开蔓藤,走了进去。
习小茹脸色有些发白,那股莫名的风儿,居然能轻易的制服一位大祖,如果想控制住她和苏唐,将更为容易,她不喜欢这种处境。
“小三……”习小茹轻声叫道,她想离开,但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苏唐呆呆的站在那里,片刻,突然用力拨开蔓藤,冲了进去。
古道的挣扎更加激烈了,但他付出了全力,也依然挣不开风的禁锢。
习小茹无可奈何的吁了口气,既然苏唐已经进去了,她也只能继续前行。
院中有一棵大树,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有,树干枯败,有些地方已经变得焦黑,好像被烧烤过一样。
巨鹤站在树下,转头看向苏唐,口中发出凄厉的鸣叫声,似乎在控诉着什么,又似乎在哀求。
居然……是一棵死去的命运之树!
苏唐在这瞬间全明白了,为什么巨鹤要带着自己到这里来?为什么白头村的风水那么好、灵力那么浓郁?
想来巨鹤是感应到他和命运之树有相同的气息,所以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从那古道的表现可以看出,这里是白头村一切秘密的源头、是绝不能让外人进入的禁地!
巨鹤的鸣叫一声比一声急迫,它在催促苏唐。
苏唐缓步向前走去,走到大树前,随后伸出树,轻轻抚摸着树干。
巨鹤不叫了,聚精会神的盯着苏唐每一个动作。
良久,苏唐叹了口气。
虽然他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但这棵命运之树在很多年以前便枯死了,当初在暗月城,他能救得了雷怒,是因为雷怒还没有死,如果雷怒已变成一堆白骨,就算他豁出一切,也改变不了什么。
道理是一样的,小不点变成一颗生命种子,是一种退化,那个时候她和苏唐分开,生命力应该很快耗尽,然后彻底消失,是苏唐给了小不点再生的机会,又慢慢把小不点抚养长大。
如果苏唐能早些年赶到白头村,或许又会多出一个小不点,可惜,现在已经太晚太晚了。
古道终于挣脱了禁锢,冲进小院,他的表情显得很愤怒,下一刻,他就听到了苏唐的话。
“我救不了它。”苏唐轻声对巨鹤说道。
巨鹤听懂了,它的双瞳很快变得湿润,接着振起双翅,仰天发出足以撕裂九霄的鸣叫声,声声不息。
习小茹被震得东摇西晃,苦苦支撑着,那古道可以承受这种压力,他正在用错愕的眼神盯着苏唐的背影。
见到一棵命运之树的残骸,苏唐心神受到震动,他的潜意识当然希望能救活这棵命运之树,一股力量不受控制的散发出去,脚下的草丛、墙边的蔓藤都在发疯一般生长着。
巨鹤停下了鸣叫声,闭上眼,用长长的尖喙在树干上轻轻摩动着。
“这是你的朋友吧?”苏唐道:“你很想念它?”
巨鹤发出低低的咕声,在回应苏唐。
“我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吧。”苏唐笑了笑:“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
巨鹤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向苏唐。
“命主?您是……命主……”古道的声音抖得非常厉害。
第三九六章 客人
‘命主’这个称呼让苏唐大吃一惊,他急忙转过声,看向古道。
古道的脸色很复杂,有些犹豫,又有些惊疑,良久,慢慢单膝跪倒。
“你是……苦行者?!”苏唐倒吸一口凉气。
“是。”古道低声道:“见过命主。”
“……”苏唐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口结舌。
“我们白头村的,都是苦行者的后裔。”古道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的……徽章呢?”苏唐问道。
古道哑口无言,他们没有徽章,因为他们早已放弃了信仰。
在场中的人都没有感应到,院子外,有一个老者静悄悄的站在那里,他的身体枯瘦到极点,简直就像一具骷髅架子,长长的胡须从他胸前垂落,一直搭在地面上。
他的眼中闪动着泪光,此刻,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封存了很久很久的记忆。
美丽的月光原,已变成了一片血海,从各地赶来的苦行者们,正在与整个世界对决。他们的敌人,有魔神坛的魔神,有圣门的圣座,而绿海的大能们,就在身后百余里的地方静观事变。
百余里,对达到力量巅峰的大能们来说,根本不是障碍,但,从始至终,他们没有动过,一直到苦行者们死伤殆尽。
那一战,也让他失去了所有!
泪水,终于滴落在石板上,那条人影轻轻晃了晃,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